番外I身神裁裴氏

    朝会之后，李慈被则天皇帝遣来的太监叫住，来了御书房外面。
    这次带路的已经不是当年高宗身边的常公公了——那位常公公在高宗驾崩之后便被则天皇帝秘密·处理，这位毕竟是高宗身边亲近的宦官，知道不少宫中秘事，则天皇帝断然不会让这样的人继续活在世上。
    而现在则天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则是一位姓陆的太监，之前在紫微宫中便是他替则天皇帝宣布诏书。路上，他没有向李慈透露任何有关自己的事情，仅仅只是让李慈叫自己陆公公即可。
    这陆公公生得倒是肤白俊俏，一副俊俏小生的模样，只是身体之中没有任何修为傍身，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通人——这也很正常，巫乃是国家重器，哪怕境界只有区区人巫，大唐也绝不会对其放任不管，更别说入宫做太监了。
    来御书房这条路李慈倒是不怎么熟悉，来神都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被则天皇帝陛下邀请来到御书房——过去都是在长安之中，并且也几乎都是永徽皇帝邀约。
    瞧准了御书房的房门，李慈也不管陆公公，自顾自地上前一步，就要敲响御书房的房门。
    “李侍中，请稍安勿躁。”陆公公叫住了即将敲门的李慈，尖声说道，“陛下此时正在御书房之中与会裴将军，还请李侍中稍等片刻。”
    “与会裴旻？”李慈看着御书房，双眼微微眯起，语气有些不善。
    则天皇帝将裴旻召回神都，即使是他一时间也没法想清楚到底是为何。如果则天皇帝这是想将戍守边疆的将军召回神都严加看管？但是若是这样，则天皇帝又为何要与会裴旻，做出与其亲近的举动？
    不过无论如何，李慈都支持则天皇帝的任何决定。
    退后几步，李慈重新站回了陆公公的身边，静静地等待则天皇帝与裴旻的交谈结束。
    而等待的时间并不久，甚至连一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御书房的门便被裴旻打开，而他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那陛下，臣告退。”
    关上御书房的房门，转过身子，裴旻正好与外面等候的李慈双眼对视，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审视的神色。
    而因裴旻品级没有李慈高，他在审视结束之后便立刻向李慈作揖，说道：“左金吾卫大将军裴旻，见过李侍中。”
    “幸会。”李慈轻轻点点头，待裴旻站直身子之后，又说道，“李某久闻裴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将军果然不同凡响，将军这‘大唐第一剑客’的称号看来也是名副其实。”
    “李侍中过奖了。”裴旻稍稍作揖，作谦虚状，说道，“裴某只是在剑术之上小有成就罢了，什么封号之类的也不过是外人抬举裴某，虚冠名号而已，做不得数。”
    “能被陛下看重，裴将军必然是有所过人之处，裴将军不必谦虚。”李慈微笑着回应裴旻，只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他的眼中已经出现了凶光，“未来在神都之中，陛下安危可全都要依靠裴将军了。”
    “李侍中言重了。”裴旻低着头，并没有看到李慈的双眼，也便没有看到后者眼中似要杀人的目光，“裴某曾听闻李侍中曾在安西待过一阵子，并且还做到了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的位置……想必李侍中实力也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薄弱吧？”
    “裴将军这是听谁说的？”李慈面露微笑，“李某乃是神巫之事长安、神都人尽皆知，那位给裴将军通风之人，是不是有些落时了？”
    “裴某虽戍边几十载，但一身武艺之中作为骄傲的还是家传剑术，也是因此裴某才能被称为‘大唐第一剑客’。”一边说着，裴旻一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李慈的双眼，“虽然李侍中回京之后宝刀便再未出鞘，但是裴某曾听闻李侍中在安西之时，一身刀法冠绝天下、无人能敌，在安西素有‘天下第一刀客’的美称。不知今日裴某可否有机会与李侍中切磋一二，看看……是裴某的剑的厉害，还是李侍中的刀厉害？”
    莫名收到来自裴旻的挑战，李慈却并未有多么惊讶——习武之人，自然是争强好胜，遇见了和自己同境界的强者，自然是希望比较一二。只是裴旻今日邀约挑战，可不是那么简单呢……
    默默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御书房，李慈扬了扬眉头，婉拒道：“此乃皇宫之中，不宜舞刀弄剑。若裴将军有兴致，我们改日再约，如何？”
    李慈不愿接取裴旻的挑战，所以婉拒，但却也并没有完全拒绝，只是说了下次一定。但是裴旻似乎根本不在乎李慈是怎么想的，所谓的邀约其实也不过是一次通知，在李慈刚刚说出婉拒的话之后，裴旻体内的力量便涌动起来。
    他依旧死死地盯住李慈，只是现在力量自他的双眼迸发而出，直指李慈。
    一股剑意由裴旻的力量衍生而出，带着势不可挡的强大意境刺向李慈。
    二人的距离很近，同是神巫境界的大巫，以从军多年的经验来看，裴旻甚至有十成的把握这一道剑意废掉李慈。
    可是只见那剑意还未到李慈面门，便硬生生停住，甚至距离李慈的鼻尖只有短短的一指距离！
    李慈淡淡一笑，语气依旧温和：“裴将军，李某虽然不知裴将军是受谁指使，但这里毕竟是皇宫，还请裴将军不要放肆。”
    说完话，李慈轻轻挥了挥手，那被他停滞下来的剑气也随着他的动作瞬间消散。
    只是裴旻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如的李慈一般。他看了一眼李慈的左手手肘——那是李慈平日里佩刀的地方——说道：“李侍中果然厉害，还有这太宗御赐宝刀阎罗，也确实如传闻之中令人心悸。”
    李慈原本已经不想与裴旻纠缠，但是当他听到裴旻提到自己身上的阎罗刀之后，稍稍一愣，随后问道：“哦？裴将军听说过李某这柄刀？”
    “那是自然……不知李侍中可曾听说过神裁处？”
    “神裁处？”李慈的眼睛微眯，眼中杀意似乎已经毫无保留地迸发出来了，“那是什么？莫非裴将军是那劳什子的神裁处的人？那我这阎罗刀又是如何被裴将军知晓的？”
    “李侍中说得不错，裴某正是神裁处裴家当代家主。”说到神裁处的时候，裴旻甚至连表情都变了不少，似乎这神裁处很值得他骄傲似的，“神裁处裴家的先祖、一代神巫裴兰，乃是西汉西域都护府都护刘崇明侍女，而这位刘崇明……则是阎罗刀的上一任主人。”
    “上一任主人？”李慈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似在开玩笑一般说道，“那裴将军莫不是想要说，这阎罗刀是神裁处委托太宗陛下交给我的？”
    “事实正是如此。”
    “荒谬。”
    李慈丢下这一句话，便立刻转身走向则天皇帝的御书房，只是他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裴旻在后面说道：
    “不论李侍中相不相信，我们总会再见的。下一次，裴某会代表神裁处与李侍中交流的。”
    ……
    房门被敲响，则天皇帝眉眼微抬，淡淡地说了一声：“进来。”
    得到则天皇帝的允许，李慈推门而入，而后立刻转身将房门关上，做完这些之后他才对则天皇帝作揖行礼。
    见是李慈来了，则天皇帝放下了手中的奏折，随后起身走到李慈的面前，亲自将其托了起来。
    重新走回书桌边上，则天皇帝轻敲书桌几下，随后看似随意地问道：“你与裴旻见过了？”
    “回陛下，见过了。”
    “朕听到你与他比试了一番？”
    “是，臣与裴将军比较了一二。”
    “如何？”
    “他不如臣。”
    听到李慈的回答，则天皇帝笑了起来，她坐回到了椅子上，甚至有闲心喝了一口热茶之后才继续说道：“很好，你做得很好，不负朕将裴旻从北平召回来护卫皇宫。李卿，日后朕许你御前带刀，护卫朕的安危，如何？”
    “臣定不辜负陛下信任。”
    “那就好。”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则天皇帝的心情似乎很好的模样，靓丽的脸上满是笑意。只听得她说道：“李卿，既然你已经和裴旻交谈过了，那么应该也从他口中得知神裁处了吧？”
    “回陛下，确实如此。”李慈点点头，说道，“只是臣并非今日才知神裁处事宜……臣有一柄太祖御赐神刀阎罗，臣能够从刀中得到此刀的前一任主人的记忆——臣在很多年前便已经知道神裁处的存在了。”
    “哦？”听到李慈说出这些连李衿都不一定知道的事情，则天皇帝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玩味，“那李卿，今日朕招裴旻入宫，你觉得是所为何事？”
    “臣斗胆猜测一二……若不出臣所料的话，应该是神裁处帮助陛下一事吧？”
    从刘崇明的记忆中得知，神裁处通过吸纳每一个朝代的每一位皇帝，进而达到掌控天下的目的。如今则天皇帝推翻李氏登基为皇，这神裁处自然是要遣人来此游说则天皇帝。
    “确实是此时。”则天皇帝点点头，随后又问，“那李卿，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神裁处？”
    “陛下，神裁处不可信。”李慈看着则天皇帝的双眼，肯定地说道。
    他拥有刘崇明的记忆，刘崇明拥有白竞风的记忆，那他李慈自然也就拥有了白竞风的记忆。当年刘崇明为何宁死也不肯归依神裁处，那么现在李慈就为何对神裁处没有任何好感。
    “既然如此，那朕便拖着那边就是。”出乎李慈预料的，则天皇帝竟然立刻就听从了李慈的建议，“既然有李卿坐镇神都，那么朕也就安心了。”
    “多谢陛下信任。”
    看着作揖的李慈，则天皇帝撇了撇嘴，又转向另一个话题：
    “李卿，你可知今日退朝之后，李衿立即回了李府，收拾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带着满府杂役回了长安？”
    “陛下说了，臣便知道了。”听到李衿已经离开神都，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但是李慈心中还是难受了一番。无论如何，李衿也是他的父亲，只是他这不肖之子辜负了他一片望子成龙之意。
    “其实朕也没有想到那个时候你还真敢站出来站在朕的这边，呵，真想知道李衿在得知自己的儿子站在朕这边之后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则天皇帝笑了起来，好听的声音之中却是深入李慈骨髓的寒意，“李卿，你说你为何要帮朕呢？”
    “臣在很早之前便对陛下说过，臣这后半生，必定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这又是何必呢？别以为朕不知道，这朝中把朕唤作妖后的人可不少呢。你又为何要跟着朕，白白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因为愧疚。”
    “哦？愧疚？你与朕无恩无怨，何来愧疚一说？”
    “因为臣知道，如今并非陛下所希望的未来，而这一切则都是因臣而起。为弥补陛下，陛下想要这天下，臣便以性命守护。”
    “你有如何知晓这并非朕所想要的？这天下……谁不想要？”
    “臣知道，臣也知道，若是臣十七那年做出了别的决定，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
    “李慈你……”则天皇帝立刻变了脸色，竟是恶狠狠地看着李慈，但是她连说了好几个“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终她也只是挥了挥衣袖，喝道，“你走吧，日后在神都之中多往皇宫走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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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