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〇五回

    经过打坐调息，第二日感觉浑身经脉舒畅了许多。不像往日时候，粘稠得像是过年贴春联的浆糊。梳洗一番，就去找我大师兄了。
    无课的时候，大师兄通常就在天庭藏书阁里，一坐就是一天甚至好几天，屁股还可以不挪地。
    导致天庭极乐，总有人怀疑师兄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我每每听到这些人的话，就忍不住翻白眼，师兄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皮肤又白又嫩，才不像那些油腻腻的中年大仙。自认为一脸的络腮胡就是威猛先生。
    “观音大士欲阅何求？”
    刚进了藏书阁的门，老顽童就一脸嘻嘻向我打招呼，挤眉弄眼一番。
    我当下感觉不妙，“老头，你今日是抽了什么风？”
    老头见我不识趣，咳了两声，恢复了慈祥的模样：“我昨日刚寻了不错的话本子，你来的正是好。昨天听说你的府邸被孙悟空给弄坏了，还以为是见不到你了。”
    老顽童贵为天庭藏书阁的阁主，听起来好像学识渊博，实则却是个话本地下党。
    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找师兄，为了以后好威胁他以后都给我递关于师兄的消息。连续三日，我都悄悄来这里蹲守，就为了发现他的把柄。
    不过三日，他都是懒洋洋坐在大堂看书，而且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兴奋，越舍不得离开。趁他有事走了，我赶紧上前。
    他丫的，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书这么有趣。
    结果我一看，却是一本名字相当怪异的：《我在汉朝当宫女》，署名，未歌。
    本只是好奇随意翻翻，不想，直到眼前一大片阴影了还没从书里走出来。
    还是老顽童一声怪笑，将我惊醒。
    老顽童一副“我了解”的模样，对我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喜欢话本子也不是不良爱好，这是娘娘和我的小秘密。难得碰上一位道友，我肯定不会泄露。”
    我觉得脸红，找个理由遁了。
    后来只要我一来看师兄，老顽童就笑眯眯地盯着我进门，当我走了，又目送着我出门。
    我找师兄问问题，也不敢全问，怕问多了，师兄要罚我抄书，只是挑一两个问，就够我第二天发挥一节课了。
    可是我又舍不得走，又不愿意看经书看过去一整天。于是终于忍不住诱惑，跑到老顽童这里要了那本《我在汉朝当宫女》，坐在师兄的对面，用经书遮掩着话本子。装作在看经书的模样，看到好笑的，都不敢笑出声来。
    一来二去，我和老顽童就成了道友。
    “老头，最近的话本子是越来越不好看了。”话是那么说，还是赶紧将老头给我找的话本子塞入袖子乾坤。
    “那是你口味越来越刁钻了。”老顽童嘟嘟囔囔，“我看话本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嘻嘻，其实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今日，我师兄在哪儿？”
    “自然堂呢。”
    “老头真有文化，名字取得真好。”我面上笑着，却疑惑着，似乎有一次下界，听到花街柳巷的女子们都说要去什么自然堂。
    师兄所在的自然堂真真是很自然。
    我抽着嘴角看着打坐在葡萄架下的师兄，头顶着串晶莹剔透的紫黑葡萄，手里捏着佛经，身侧还有一条小巴蛇。
    自然堂好似凡世的菜地。藏书阁是给仙僚消遣的地方。老顽童分门别类设了一个个雅间，雅间的模样都施加了幻术，有平淡无奇的厢房，亦有瀑布下，高崖上。都是应和读书者心静的地方。
    经书堆在葡萄架下的案几上，独有几本随意搁在葡萄架上。听得有几声，浅浅的虫鸣。
    我看着师兄旁边坐着的一条小巴蛇，唤了声师兄。师兄正同小巴蛇谈论佛理，听到声音才抬头看我，“师妹，快坐。”
    小巴蛇大概是修为不够，无法化作人形，睁着眼看我。坐在小巴蛇的对首处，蛇族水盈盈眸里盛满了银汉。
    “这位是？”
    师兄但笑不语，将书往巴蛇头一碰，书便不见了。
    “原来是掌书使。”我恍然大悟。
    这种地方，如果放了书，就破坏了景色，干脆老顽童就请了好些童男童女，来做掌书使。想看哪本，或者是什么类型的标签，只管明说，就好像现代的电脑搜索。
    看出我的疑惑，师兄道：“奷婳前日里犯了事，受了罚，才恢复了原形，好来养伤。”
    我朝那巴蛇绽开了标准的普度众生式观音笑。巴蛇眸光一亮，吐着信子。
    “老顽童居然能收得到这么有灵性的小童。”我寻思着这样可爱的小巴蛇，应该是要被通天圣人收入门下的那种。不想，居然也会跟了老顽童。
    “师妹，今日可是又有问题要请假。”师兄轻轻地盖上书，我看着那双指节分明白皙漂亮的手，突然有点嫉妒那本经书。
    “看来是阿音叨扰师兄了，也不说来意，师兄就知道我来问问题的。”
    师兄失笑，摇了摇头，“你啊，明明也不比文殊普贤差，可你不好好发挥自己的天赋，天天尽想着要靠别人的思考成果，来填补自己的成果。不思进取，迟早出事。”
    我尴尬，“师兄，这话可不对，假如我们同时思考，我们还要交换见解，我觉得有道理，那就是得到了双倍。师兄比我有造诣和见解，反正还是要听师兄的，不如直接问师兄了。”
    “油嘴滑舌，说吧，今日又是有什么疑惑了？”
    “师兄，今日我不是为自己而来的。南海龙王挑了个没什么根骨的继承人，可他到现在还不会飞升。按照规定，必须是龙族之人才可以继承王座。不知道师兄有什么办法可以相助一二。”
    “善。”师兄捻着手指开始计算，过一会儿，他睁开眼睛，“上上大吉。”
    ？！
    不是我不相信师兄的水平，而是我觉得，小七差点被人害死，加上这一副没有根骨的体质，面对着南海所有的海族，还有南海皇宫所有血亲的歧视与压力。如果不赶紧化形成功，那搞不好被人一刀封喉，怎么就算得上是上上大吉了？
    上上大凶，还差不多！
    “这……何解？”
    我是术算中的垃圾，不可能捻着手指算一遍的，只得眼巴巴看着师兄和我说。
    可是这种观人命数的事情，怎么说也是有违天道的，从来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师兄摇摇头，“太上老君那些金丹，或许有些用处……”
    我一愣，顿时赶紧醍醐灌顶，“多谢师兄，阿音明白了！”
    小巴蛇看着端庄稳重的观音娘娘突然像换了个人一样，连跑带颠的出门，心中有些震撼。
    哎哟，这不会刚好就是撞破了上神的秘密吧……
    不可说不可说。
    于是乖乖将视线移回了书案上。
    ——
    太上老君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因为平时没什么物品交易往来，虽然没什么特别交集，他还是对我相当爱护和仁厚的。
    兜率宫的温度一如既往地高，幸好也不至于让人感觉灼烫。老君高高坐在丹炉旁的主座上，指挥着童子们给丹炉加火加料。
    老君虽然有些老眼昏花，也一打我进门就看到了我，等我走进了，才生涩涩开口，“观音无事不登三宝殿，哪阵风儿把你吹来了？”
    我干笑两声，“那不是，平日里老君的丹会我都没来，今日闲来无事，想要补上一程嘛……”
    老君冷哼一声，将脑袋转向另一边。
    我哑然，忍不住敲自己的脑袋，
    啊，太上老君是何人？
    那是三清圣人，从洪荒时期留下的上古神兽，论术算虽然不是数一数二的排名，那也是妥妥一枚大佬啊……
    我恐怕还没到宫门口，他就算好了……
    而老君这几年来已然十分奇怪。沉迷丹药不说，特别讨厌别人打他的丹药的主意，所以与人来往就少了。可是老君这身份，这地位，这炼丹的好功夫，哪个二愣子不会去巴结呢亲？
    嗯除了我这个真真正正的二愣子……
    眼下我对我的鲁莽懊悔不已，却还是要自我解释一下，不是我对老君不感兴趣，是我对老君的丹药不感兴趣……
    老君炼丹吃丹，还常开丹药发布会，来展示炫耀自己的最新成果，这本来也是好事。六界需要有老君这样的创新创造精神，也需要越来越好的产品。
    只是我觉得，老君的仙丹有点问题。他自己吃来吃去，还是这么一副胡子白花花的老头模样。说什么返老还童丹——怎么都像是广告过猛，效果全无的三无产品。
    何况，世界上的修为之事 没必要靠什么金丹，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只要自己够努力。眼下看到小七，我觉得自己被打脸了，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狭隘。
    老君见我明了，看着面前的丹炉，沉思了一会，突然笑了，“观音，本座这有九转大还丹，和修道之丹，几千年来都是专注关爱修行之人的发展，尤其对妖族最有裨益。”
    我大喜，“老君的丹药，我早有耳闻，虽然没有亲自到场，我可是在宫里，叫我有到场的童子们和我说了。”
    这话一点没撒谎，虽然我只是无聊打发时间才听的……
    老君见我上钩，笑容里露出了不可察觉的奸诈，“观音是四海八荒头号菩萨，莫说帮你，也是帮我自己的修行，我也定要帮你，只是——我最近也愁啊……”
    不知道自己已经上当的我，还傻乎乎地答，“为老君分忧，是晚辈的应当的。老君只管说。”
    “下个月，天庭有个重要的会。还需要观音来相助一二。也不需要长篇大论，只是支持本座的立场，就可。”
    我狗腿点头，“一定一定！”
    老君喜，就将那修道之丹，九转大还丹给了我，顺便还给了我一粒解毒丹，只是说，留着总有用处。
    我欣然，就拜退了。
    “老君给弼马温大人可是叫他闯了你的八卦阵，为什么这样轻易就给了观音娘娘呢？”扇火的童子不解。
    老君看着那欢快离去的一袭白衣，眯着眼睛捋了捋自己白花花的胡须，“那孙悟空，将来定有大造化，现在不好好刁难一下，以后可没多少机会。能闯我的八卦阵，看来如来眼光着实不错。
    “至于观音，三界都在助她成功，我岂有违背天命的道理……你这小子，火都要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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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