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回

    龙女和我复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结果和我意料之中的一样，饶是猪八戒如何劝、如何激。猴子都没有任何回去的意思。
    “大圣是被伤够心了。”
    龙女看戏从来不言语，这一次大概也是心中意难平。
    “我心下还有一个问题，要你去查一查。”
    一听有任务，龙女的眼睛亮了起来，忙忙拜下，“师父请说。”
    “你去查查，孙悟空那些晚上不在，究竟去了哪里？”
    “弟子领命。”
    龙女不停歇，立刻又离开了落伽山。傍晚的时候，提回来了一个人。
    这人被捆妖神捆着也不老实，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地扭动。捆妖绳一头被龙女紧紧握着，他悬在半空中，借着力乱七八糟地扭着，愣是扭了一个又一个圈，似乎像是要弄个鱼死网破的架势。若是解了他的哑咒，定是可以听见中气十足的叫唤——
    “他爷爷奶奶的。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本座？”
    龙女好笑，忍不住捏了捏他水嫩嫩的脸，“小孩。你不过是个略得道的小妖怪，怎么还敢自称本座？”
    “蜕！吾乃弘道！你管我自称什么！就问问你，鬼鬼祟祟这些天跟踪大圣！现在又来抓我，是想杀人灭口吗？”弘道和当初的样子几乎没有差别，大概因为太愤怒，他说话怒吼的时候，嘴大得快赶上了半个脑袋。见龙女只是笑，他更感觉被侮辱了，“到底谁给你那么大本事随便抓人的？！”
    “是我。”
    “你又是！——”弘道看清我的时候，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随即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知道从哪个客栈老板娘哪里学来的腔调，说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观世音菩萨，幸会幸会！不过你这久别重逢见故友的礼仪也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回头我也要好好学学六界礼仪，看看这到底是哪一家的做派。”
    龙女拍了拍弘道的脑袋，急得弘道直瞪眼。
    “龙女，你说吧。”
    “师父，这小子总是偷偷摸摸跟在大圣身边。大概是大圣看他不过是个小虫子，也不甚在意。只是瞒得了众人，却逃不过我的法眼。我觉得可疑就抓来了。料想，定会有些收获。”
    “弘道，你跟在孙悟空身后做什么？”
    弘道人小鬼大，也知道提防，“能干什么？都说吃了唐僧肉能长生不老，本座也想尝尝罢了。”又瞄着眼看我的脸色，见我一脸的不相信，还踢了踢脚， “还能有假？你自己捏造的局，你自己不清楚吗？”
    弘道大约是将生平所见的神态都一板一眼的演出来了，但到底年轻，演技再高，逃不过我的法眼。如此说话，归根结底，不过是怪我当年赶他走的事情罢了。
    “你若是老老实实说出来，我给你找个好师父。”
    弘道的神色登时亮了起来，却又好着面子别过脸去，“当我弘道是什么人？再说，菩萨是非都不分，挑师父的眼光又怎么能相信？”
    我淡淡地笑了笑，“你若是不说。那你一辈子都得被关在这里，不许你下山！”
    “切！”弘道颇为不屑，“谁怕谁！”
    龙女就把他吊在了水榭檐下。
    但弘道是个娃娃，一时赌气是常事，憋不住要乱动也是常事。不过一个时辰，他终于忍不住了，皱着眉，眯着被太阳晒的睁不开的眼，大叫道：“喂！”
    我假装没听见，他更是愤怒地踢了踢腿，换了个笑脸，“观音娘娘。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小娃娃暗搓搓啐了我一口，旋即开口：“我想拜孙大圣当师父，跟他学法术。可是他就是不同意，那我就天天跟着他，他赶走我我就追回去，总之就是，本座看上他了。”
    弘道这个语气，又倔又好笑，龙女已经被他这不懂找了几千白个人磨合来的语气逗笑了。
    我继续肃着脸，“那你天天跟着孙大圣，可知道孙大圣到了晚上都去哪了？”
    弘道警惕地想了想，“这，我哪儿知道。”
    圆溜溜的眼睛滑溜地绕圈圈，复又见我一脸严肃，终是怂了，耷拉着脑袋服软，“我是跟了几次。其他时候，大圣飞得太快，我都追不上。哎——我说了，给我松绑吗？”
    “还给你果子吃。”龙女从竹林外端了盆果子，红艳艳的杨梅，五光十色的葡萄，什么都有，看得弘道咽了好几口口水才说出话来，“这还带着灵力的果子呢！先给我吃一口，吃一口！”
    弘道吸溜一口就进去了，连籽和皮都不吐，“终于吃到好东西了。跟着大圣去西行，啥好吃的都没有。哦，对了。我看大圣老爱去五指山。有一次是在超度。更奇怪的是，大圣不知道为什么也喜欢种花养鱼起来了！”
    “种花养鱼？”
    “是呀！有一棵桃花树，去年秋天都结了好大的果子。不过大圣最近都不去了……那的水渠里的锦鲤都好看极了，一个个金光十色的，要不是我不吃肉……哎，菩萨你给我松绑啊。”
    孙悟空。我一直对你有愧疚，我一直想要弥补。你被关进来以后，我一直在日夜祈祷，一直在想办法放你出来。我想哄你开心，我给你种了一满池子的荷花，可是你现在看看，连荷叶没有了，桃树也死了，莲池已经变成了废墟，上面全都是碎石……
    我在五指山下看孙悟空的时候，我和他说了这些话，那时候的五指山，到处都是破败的。物是人非，满眼都是荒凉。
    可是当我看见那座五指山，又立在眼前的时候，一时间有些窒息。那座山好像不曾被毁坏过，好像所有的岩石都在远处。旧时洞口处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我常常躺在树下喝酒，上面有一个断根——都一模一样。
    五指山整座山都种了桃树。
    溪水在岩石中流淌着，缓慢悠远。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原来阿音的莲，是一样的路数。”
    自古的莲花，都是生在淤泥之中。往日我在这里种莲，自然是莲与我再熟悉不过。流水种莲，与我而言不过是略加些灵力罢了。
    但是孙悟空所种的这些，既不是灵气炼化的莲，也不是天上瑶池常开的莲。所种的，不过是凡间最普通，最普通不过的莲了。
    所耗之灵气，是相比之下百倍万倍的——怪不得，怪不得他每日都要来。
    他大可封潭做死水，但他执意选择用活水来种莲花——这让我不得不再一次想到猴子的话。不知道他如此为之，是不是因为因为那句话？
    将五指山偌大一个地方，重新造景，控制每一寸流水，养护每一朵花。冬春雨雪，春雷滚滚，四季轮回，没有半点心思是可以松懈的……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感觉心口沉闷。忽然听见有一声巨大的响动。循声看去，原来是一只锦鲤跃出了水面。
    我走上前去，却发现更有不同。
    锦鲤见我灵气深厚，这才跃出水面。原来这锦鲤已经吸收了不少灵气，料想是孙悟空无意之举，在施加灵气的时候。我心下一动，将锦鲤收进了乾坤袖，带回了落伽山。
    奷婳和龙女都很奇怪，急匆匆跑出去，却带了只大锦鲤回来。我将它养在紫竹林中的潭水里。
    龙女和奷婳问我原因，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告知，毕竟当时确实是鬼使神差地就想着将鱼带回来了。想了好一会，才道，“若我不将他带回来，好不容易吸收的这些灵气，恐怕就会每日消耗流尽。天地有灵，我佛慈悲。便助它修炼成人罢！”
    这些话大概也能劝慰我自己，但我心中始终不大安生。
    弘道自然也没认出这是五指山的锦鲤。看奷婳在这里做事，他也安生住下了。不过还是改不了野性，成日里捣蛋，甚至闹到隔壁普陀山去了。这是后话。
    只是我知道孙悟空造了一个花果山，却丢了那个原本的花果山以后，一直心绪不宁。
    我打开妙华镜，去看八戒和沙僧一行人的动态。
    我想了一晚上，终于想到了要怎么去劝解猴子回心转意。给猪八戒递了神识，叫他去找猴子。又告诉他要怎么说。
    就在八戒去花果山找猴子的档口，我恰好给猴子传了一个神识——你若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请看在灵蛇后人的面子上罢。
    这句话，简短，却十分有用。
    猴子没有回我，可我知道，他一定会回心转意。
    不久后，猪八戒果然回复我了——
    菩萨娘娘安心，猴哥儿，回心转意了。
    我激动得不能安心坐下，来回在竹林里踱步。
    龙女看着我一直在走，忍了很久，才开口问我，“师父。你为何这样激动。”
    “有吗？”
    “你还流泪了。”
    我忙忙抹去眼角的泪水，一时间也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龙女，交易，是不是很容易败坏感情？”
    龙女若有所思，复而莞尔：“师父，你又多想了。放眼如今六界，这得之不易的和平，难道不是因为交易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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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最近就是有点卡文，感觉写出来的东西也不够有代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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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