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月霓凰醒来是在长孙凌走后的第二天。
    那是一个暖阳高照的下午，金黄的光线斜斜的照进窗牖落在屋中，微热晃眼。
    她吃力的睁开眸子。
    可是强烈的光线刺痛了她的双眸，让她又立即闭上。
    好一会儿她才适应过来，慢慢睁开。
    她看清了屋中的环境。
    清净雅致的竹屋，虽然不宽敞，但被收拾得干净整齐。
    屋中陈设简单，只一个梨木雕花柜子，一张梨木案几，再无其他。
    窗牖大开着，可见窗外药花繁盛，树木参天，藤萝遍地，幽静怡然。
    这是世外桃源，还是死后天堂？
    她活着，还是死了？
    月霓凰抬起右手，阳光穿过她的指缝，让她感到阵阵暖意，而被褥上落下她手指的影子。
    她不惧阳光，更有影子。
    她还....活着。
    是谁救了她？
    这又是哪儿？
    房门被人推开，重莲从屋外进来，见月霓凰醒了，脸上带笑，“丫头，你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月霓凰看了重莲一眼，见他头发雪白，五官苍老，一身素衣，面庞虽慈祥，但眉目之间稍显跳脱，一看就是个老顽头。
    “是你救了我？”月霓凰声音沙哑的问道。
    重莲走近她，捋了捋胡须，笑道：“是我。老朽途径冰河一带，听蒙古军中放出消息，说蒙古君主中了剧毒又伤了筋脉，若是能治好，赏万两黄金。
    老朽不爱金银，但对疑难杂症颇为偏爱，想着试上一试。
    谁知君主病情太过严重，我身上所带药物根本不够，只得带你回我这药王谷中医治。”
    “药王谷？你....你是药王？那我岂不是在大燕？”
    月霓凰一想到自己在大燕境内，立即警惕、紧张起来。
    长孙凌若是知道她在大燕，定会追来的。
    她一点也不想再回燕王宫了。
    重莲见她双眸飘忽不定，慌张微惧，安抚道：“我这药王谷幽深隐秘，不会被发现的。蒙古君主放心，凌燕君不会找来这里的。”
    月霓凰放了心，道：“老先生见笑，我与凌燕君有些私人纠葛，不想与他纠缠。”
    重莲点头，道：“我懂我懂，年轻人那点事儿嘛。”
    月霓凰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发现脚上却使不上劲，她忽的想起自己双腿筋脉被废之事，道：“老先生，我这腿.....”
    “君主放心，你双腿的筋脉我已经续好，只是现在筋脉未愈，使不上劲实乃正常，等过半月就会慢慢好的。”
    月霓凰眸中兴奋，“我的筋脉老先生给我续好了？”
    “那可不，我厉害着呢，一次就成功了都没人帮忙。还有你身上的千机毒，我闭着眼睛就把克制它的汤药给配出来了。”重莲微仰着头，一脸傲娇的说道。
    月霓凰拧眉质疑，“真的？”
    千机毒不是无解么？
    这么厉害的毒药他闭着眼睛都能配出来？
    她怎么觉得眼前的老头儿有点像街上装瞎替人摸骨、又算命的专门骗钱的道士。
    重莲看她质疑的目光，咳嗽了两声，道：“我吹个牛而已。”
    月霓凰笑出声，“老先生年轻时定有很多女子爱慕吧？”
    重莲叹口气，“唉，此等伤心事不提，我当年并不受女子欢迎。”他起身，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做饭去。”
    *
    月霓凰撑着床榻一点点起身，靠在了靠枕上。
    她拿过床边的茶壶，倒了满杯茶，喝个了精光。
    罗面扇一身黑衣从屋外进来，身子挺拔，体格健硕，相貌周正，穿一身黑衣时，端的是气势威严，气度非凡。
    他手里拿着汤药，进了屋中。
    他是昨日夜里到的药王谷，因着月霓凰重伤，长孙凌带她走得急，军中要务无人打理，他得留下来处理，更要稳定军心，所以暂时留在了军营。
    安排好一切事务之后，他日夜兼程，赶来了此处。
    月霓凰见罗面扇进来，道：“你一直跟在我身边？”
    “主子放心，军中事务一切妥当。”不用月霓凰多说他就知道，她挂念军中。
    “那便好。”
    罗面扇把汤药递给她，“世子殿下跟来了谷中，可能还不知主子已醒，这会儿正在院中练剑。”
    月霓凰神情激动起来，“若澜？那快让他进来！”
    “属下这就去。”
    罗面扇出了屋中。
    稍许，月若澜从屋外进来。
    他一身白衣，绡锻的衣料随风而动，飘逸隽秀，仪态风华。
    他摸索着，挪步进了屋中。
    月霓凰看着他眼蒙白巾，慢慢走进来的样子，湿了眼眶。
    月若澜的眼睛特别好看，目似辰星，亮如琉璃。
    似有琼灯万盏，华光璀璨。
    可是这双眼睛却被人生生剜去了。
    “若澜。”月霓凰轻唤出声。
    月若澜身子轻颤，“阿姐。”
    月霓凰伸手握住他的手，让他坐到床边，右手去轻抚他的眉眼，“疼么？”
    月若澜摇头，温和道：“不疼。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宇文玺有没有对你严刑拷打？”月霓凰问道。
    她伸手想去扒开他的衣衫看，却被月若澜阻止，“阿姐，我已经长大了，我的身体你现在不能随便乱看。”
    月霓凰动作僵了僵，心想这小子犯什么浑，一起长大的，她什么没见过，便道：“我怎么不能看了？现在被我看一眼还失去你的清白了？”
    月若澜道：“这倒也不至于，主要是我怕燕燕吃醋，她都还没看过呢。”
    月霓凰道：“沈妹妹会吃我的醋？”
    沈楠竹一向落落大方，温柔娴静，她会吃她的醋才怪！
    “是啊是啊，她可小气了。”月若澜道。
    月霓凰目光落在刚刚被她扯开的衣襟处，一块被铁烙过的疤痕触目惊心的落在月若澜胸膛处，上面还镌刻着一个‘奴’字。
    显然，月若澜曾被宇文玺狠狠羞辱过。
    月霓凰鼻头一酸，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被她强行逼了回去。
    她装作没看见的道：“好吧，为了沈妹妹不吃酸醋，我就不看了。你瘦得身上也没几两肉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既然他不想她心疼、担心，那她就顺着他的心思走。
    月若澜道：“瘦点也好，轻功用起来飞得高。”
    月霓凰笑道：“你说得也有点道理。”
    *
    夕阳西下，火红的余光从深灰色的云层透出来，落在竹屋处。
    重莲炖了乌鸡汤，里面放了适当的枸杞、蘑菇、盐、葱姜蒜等。
    炖好的鸡汤味道特别鲜。
    那鸡汤上漂浮着嫩绿的葱花，又有晶莹的油珠加以点缀，‘色相’极好。
    罗面扇炒了两样菜，一个土豆炖排骨，一个葱花炒鸡蛋。
    土豆被炖得一咬就在嘴里化开，加上排骨的骨汁被炖出来，与土豆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吃进嘴里，简直就是一种味蕾的享受。
    葱花炒鸡蛋也炒得极好。
    鸡蛋被炒得黄灿灿的，蛋香四溢，待要起锅时洒下葱花，翻炒一遍，葱给鸡蛋提味，吃起来满口留香。
    两菜一汤，虽然不算丰盛，但也算满足。
    月霓凰一个劲儿给月若澜夹菜，又给他盛汤，让他多吃点。
    看这瘦得哟，风都能吹倒。月霓凰嘴里道。
    月若澜烂了脸，“阿姐，我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了也要吃。”
    月若澜：“......”
    他这一大碗冒尖的菜和米饭，得吃多久才能吃得完。
    重莲道：“晚上不宜吃太多，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月若澜道：“阿姐你看，人重爷爷都说了，晚上不宜吃太多。”
    重莲拍了拍月若澜的肩膀，笑呵呵道：“对的，乖孙儿你要听我的，照着我说的做，保管你能活到一百岁。”
    月若澜道：“我什么时候成你孙子了？”
    “刚刚啊。”重莲道。
    月若澜：“......”
    月霓凰道：“老先生救了我性命，你给他当孙子报答他也好。”
    月若澜苦叫道：“为什么？”
    给人当孙子听起来就挺孙子的。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月霓凰道。
    月若澜不依了，“月霓凰，你别仗着是我姐就欺负我。”
    “弟弟不就是拿来欺负的？”月霓凰笑道。
    不然拿来干嘛？
    拿来当雕着欣赏？
    月若澜委屈的哼了一声，嘟囔着嘴，埋头吃饭。
    晚饭后，月霓凰回了房间。
    月若澜因为吃太饱，肚子太撑，在院子里散步。
    重莲拿着黑色的药膏和一堆纱布进了月霓凰房间，给她换药。
    他解开她膝盖处的纱布，发现伤口愈合得很好，已经起了黑色的痂，待休养两月，定能好起来。
    重莲把黑色的药膏抹在纱布上，缠上月霓凰的膝盖处，给她包扎好，道：“最近别活动筋骨，等筋脉长好了再说。”
    月霓凰道：“不知老先生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给的，我一定满足老先生。”
    重莲道：“我年纪一大把了，也没什么想要的，只求君主出去之后，别告诉旁人药王谷在此就好。
    我虽是医者，可救不了所有病患，所以还请君主给我一方清静之地。”
    月霓凰颔首道：“老先生放心，我出去之后，定不会多说半个字，我弟弟和属下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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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