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青梅树下，青梅雨

    轰隆。
    乔若凡跟随着声响来至院内。杂草枯叶残枝，依旧落满一地，看上去并无异样。
    嘭。
    嘭，嘭。
    几颗青梅接连落地，嵌入到了有些湿润的泥土里，溅起几滴黄泥飞落至乔若凡的鞋面。
    乔若凡微微皱眉，寻着青梅树的方向望去。
    因为岁月年久的原故，小院四周的墙面上早已分布着或深或浅的裂痕。
    这些交错纵横的沟壑，仿佛想要彼此分离，但却在某种机缘巧合下形成了一种似开似合的藕断丝连意境。
    乔若凡走到墙边，青梅树的枝叶伸过墙檐，延至旁边空幽的偏殿附院深处。
    而墙面之下靠近墙角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洞口。
    洞口很新，旁边还散落了几块砖土和沙石，只是不知道洞口是用什么法子凿开的，边沿平滑圆润，看上去极其有规则感。
    墙洞树脚下，散落着几颗油绿饱满的青梅果子，地上的泥土中有着几道不太明显的凹陷痕迹，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尖锐的爪印，看上去像是某种动物留下的痕迹。
    应该是林中的走兽来寻果子吃吧，乔若凡想着，便从树上摘了几颗青梅堆至洞口，又寻了些丛草把洞门轻掩，便回屋而去。
    ......
    ......
    第二日。
    轰隆。
    院中再次传来东西倒塌的声响。
    乔若凡赶至墙角，虚掩的丛草已然不见，洞口与昨日比起来又大了些。
    乔若凡摘了一把青梅塞至洞外，又捡起散砖把洞口堵死。
    ......
    ......
    第三日。
    轰隆，轰隆。
    带有洞口的白墙，终于在承受不住每日的爆击下，已经轰然倒塌了一半。
    白墙深处，隐隐显现出飞檐的楼角，乔若凡透过坍塌的裂墙才知道，原来青梅小院与偏殿竟然近在迟尺，只有一墙之隔。
    ......
    ......
    第四日。
    天光刚刚展露头角。
    咚，咚，咚。
    院子中传来了落雨般的声响，厚重的声音透过瓦檐传至屋里，仿佛要把头顶的方寸天空都击碎一般。
    乔若凡奔至院外，只见树上的叶子乱哄哄地摇摆着，满树的青梅哗啦啦般往地下坠落，密密麻麻地敲击着屋顶。
    青梅雨下，快速窜动着一个身影。
    他的步履轻快，身姿敏捷，双手拿着布兜接着落下的青梅果子，令人惊奇的是，竟然没有任何一颗果子错过布兜掉到地上。
    梅雨渐歇，飞快闪动的身影终于慢了下来。
    那是一个身着轻尘净衣，脚踏五云轻履，头梳道髻的小道士。
    他的怀中抱着一堆小山似的果子，目光闪烁，视若珍宝。
    而旁边的草丛里，随意搁置着一柄拂尘，这把拂尘前端附着兽毛，尘柄硕长，看上去更像是一支大毛笔，从拂尘的质感来看，显然是某门宗派的法器。
    乔若凡与小道士隔着散落一地的青梅树叶，四目相对。
    小道士嘴巴微张，神情有些惊讶。
    乔若凡正准备开口说话。
    小道士连忙回头，紧张地望了望偏殿的方向，轻叹一气。随即立刻把手指放到双唇之上，轻嘘一声。
    乔若凡表示明白地点了点头。
    ......
    ......
    偏殿与青梅小院仅仅只有一墙之隔，现在墙已坍塌，诺大的偏殿院场更是近在眼前。
    乔若凡跟随着小道士的脚步，跨过白墙，往着林丛深处走去。
    小道士走在前，乔若凡走在后。
    小道士怀里抱着满满的果子，乔若凡手里慎重地端着一柄拂尘。
    小道士在前左顾右盼着，似乎害怕撞见什么。
    乔若凡在后频频回头有些担忧着，如果被别院监视的人发现自己如此偷偷摸摸的闯入偏殿，会不会再惹来什么麻烦？
    树林深处，有一棵高大的榕树，青枝藤干向上生长，随即从中心四散而开，绿叶蔽天，就像是一把撑开的大伞。
    伞翼的下方，阴凉通透，绿叶掩映间，自成一方天地。
    小道士与乔若凡就坐在树荫下，身旁散落着一地青梅，两人跟前摆放着一个咕噜咕噜沸腾的小炉。
    小道士望着沸腾的炉子，神情满足，还时不时往里边添几把肥硕的青梅果子。
    沸腾的炉子里飘来阵阵香气，乔若凡更靠近了些。
    是酒！
    小道士在用青梅煮酒！
    乔若凡眉头微皱。心想，桑婆婆以前也用青梅做过酒，只是小道士的这方法，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啊......？
    于是开口问道：“青梅泡酒，味道会不会更好些？”
    小道士看了他一眼，回答：“随我喜欢。”
    乔若凡不语，又开口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道士......可以喝酒吗？”
    小道士听罢，赶忙四下打探，确认无人之后斜眼瞅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说道：“你小声些！”
    乔若凡左右望了望，点头示意。算是明白了为啥他要偷偷摸摸地把小院的白墙凿开，又偷偷摸摸地摘院子里的青梅。
    “要是让师叔发现，会打死我的。”小道士轻叹一气。
    他明明看上去年纪不大，竟然把这句话说出了一种老成持重的感觉出来。
    乔若凡看着他滑稽的样子，没控制住竟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来。
    “秋江，你躲哪儿去了？给我赶快出来！”偏殿的方向传出了严厉的呼唤声。
    小道士大惊失色，双手拢着梅子，慌乱地对乔若凡说道：“今天的事儿，你千万别给别人说啊。”
    后来又添了一句：“如果被发现了，就说这梅子是你的，酒也是你的！”
    随后就应和着呼声，匆忙跑开了。
    乔若凡愣在原地，有些无语。
    院墙的深处，小院的那边，也传来了似有似无的叫唤声。
    乔若凡静心聆听。
    “乔～！若～！凡～！”
    是他的名字，有人在唤他。
    乔若凡连忙把青梅归拢，拎着布兜越墙而去。
    ......
    ......
    “人呢？怎么没人呢？”孙子仲在青梅小院的屋子里绕了几圈，自顾自地说道。
    “来啦。”乔若凡应和着，迎门而进。
    孙子仲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
    “怎么？”乔若凡开口问道。
    孙子仲说道：“好啊你，竟然背着我窜草丛里去了！”
    乔若凡回神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衣角不知什么时候被树枝刮破了，鞋袜上沾着草屑，还有几滴飞溅上的黄泥和青绿色的浆汁，和他平常的做派实在是有些不搭。
    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又联想到刚刚那个小道士，他的嘴角不禁扬了起来。
    孙子仲看着他神神秘秘的模样，带着几丝邪恶的笑意问道：“说，是和哪个姑娘？”
    乔若凡不理，走到小桌前把布兜搁下，小山堆似的青梅从兜里露了出来。
    孙子仲走近，说道：“找你有正事，给。”
    说完便递了一封信给乔若凡，然后又拿起桌上的青梅咬了一口。
    “哎呀，好涩。”孙子仲的眉头紧皱，表情有点扭曲。
    乔若凡拆开信件，认真看了起来。
    孙子仲一脸嫌弃地嚼着涩梅子，说道：“听说最近沁阳楼被人给包了，都停业了好几天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真好奇到底是什么厉害的江湖货色，敢耽误这么多人赏景吃饭看姑娘。”
    乔若凡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信上，这句话自然没注意到。
    信是民务司门前的胖官吏写的，上次去民务司大闹一场之后，虽然没查到关于仙鸣村的任何内容，但他还是要求查了所有关于南泽湖的资料。
    信上写的很全，无非就是近一百年间关于南泽湖气象地形水源的勘测和评定，还有当地的机构曾多次想开发南泽片区，让村落入驻，或者建酒楼观光景区，拉动附近地块的百姓生计。
    只是这些最终都因阴晴多变的气象而未果，直至后来，那边也就成为了少数高阶修行者们避世练功的热门胜地，一般人也就更无从靠近了。
    信尾上，胖官吏还用小字备注了一行内容，解释了只能查到近一百年之间内容的原因。
    百年之前的资料，都已经被别的机构提档封存了，再也无从查证。
    看到这里，乔若凡的神情开始凝重起来。
    因为信尾提档机构的那个位置上，写了四个字，那是一个他很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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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