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黑与白

    滴答——
    滴答——，滴答——
    乔若凡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脚底。
    乔若凡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脚底的那片黑暗。
    乔若凡专注地盯着那已被限定的黑暗，以至于忘却了四周的了无边际。
    他此刻什么都看不见，却又好像看见了什么似得。
    他的神情专注，眼球发生着某种微小的变化，那早已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漆黑眼珠里，开始有某种光亮闪烁了起来。
    这种光亮像一帧帧的画面，从中间的黑点开始向外逐渐地变浅变浅，留下一层浅浅的银翼，不断地在他的眼珠里闪动着。
    如果不顾一切地拨开漆黑的夜，你会发现此刻这个少年的脸上，荡着久违的笑容和释然。
    乔若凡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口气，因为他终于在这快吞噬人心的黑暗中找到了唯一的光亮。
    那光亮来自他的眼睛，来自他的脚底，也完全地来自于他自己。
    滴答——
    滴答——，滴答——
    这黑暗里搅动人心的声音，正是他的汗滴。
    汗滴顺着他的肌肤滑落，坠到了漆黑无边的世界里，触探到了这虚空的边界。
    无声的银白色波纹，在落地般的声响里荡漾开来，溅起圈圈层层叠叠的波纹。
    乔若凡感受到全身的毛孔都如同花朵一般，此刻正迎来了绽然的盛放。
    他放空思绪，向着无尽的虚空和黑暗，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肢体，任由汗水在体内无数条脉络里流动着，冲刷着，奔涌着，直至最后破匣而出，化作密集的声响和无数条打破静谧的光漾。
    乔若凡发现，先前那如千斤般负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消失了，那些如蜂群一般潜藏在体内的疼痛在顷刻间释放，绷紧的情绪被松动，意识和神念也渐敛为平静。
    当这一些细微的变化在他身上发生的时候，外界也有一些变化在急速地发生着。
    乔若凡脚下的银色波纹，开始发生着曲折，颤动，分裂和离散。
    最后此消彼长，丝丝缕缕重新组合连接到一起。
    是一条路。
    一条银白色的路出现在他的脚底。
    乔若凡顺着银波的方向而去，脚步越来越轻盈，最后直至于在黑夜中飞奔了起来。
    ……
    ……
    “有人吗？”
    ……
    “喂？”
    ……
    “呆子？”
    ……
    代令溪的声音在空旷的深处响起。
    此刻，她的周围到处都笼罩着一层白濛濛雾霭样的东西，至少在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都是单样的白色。
    她调动起所有的感知，小心翼翼地移动着。
    通过试探，她已初步判断出此刻所处的位置，十之八九是岩石遍布粗糙不堪的荒野之地。
    在她目力所及范围之内，似乎全然没有生命的迹象。
    代令溪抬头，企图找寻着某种遗落的踪迹。
    可她依然看不见天空，朦胧厚重的白色烟云压在她的头顶，层层雾霭的背后只有微乎其微的光和能够吸入的空气。
    经过几番确认，她才笃定此刻那个少年并不在这里。
    “全然无一物，可真适合修行，这都让我有点舍不得走了。”少女戏虐，只是很快她的眉头便紧锁了起来。
    是的，她从刚开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有一些悄然的变化正在她的身上发生着。
    她感受到好像每在这个单白色空间里多停留一秒，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就被凭空汲取而去。
    那消失的究竟是哪一部分呢？
    代令溪想着，微微动念，把灵量推送到了掌心。
    灵屑听从着她的召唤，在掌心里纷飞跳动着，成为了这迷朦白色中唯一耀眼的光亮，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代令溪有些欣喜，对于她这样的修行者来说，但凡还能使用灵力，那从这里挣脱出去也是迟早的事儿。
    只是她的宽慰并没有持续太久。
    停留在掌心的灵量很快便失去了生机，仿佛被某种介质在一瞬间抽空了生命力。
    纯白色的烟雾把她掌心中的灵屑团团包裹了起来，就像是遇到低温所形成的冰晶。
    呲——
    被冻住的灵量在片刻变成了细碎的渣沫，融入到了白云云的雾霭当中去。
    代令溪颦着眉，脸上露出几丝不甘之意。
    她再一次积蓄意念，把灵量推送至掌心。
    如火焰般燃烧着的灵量团从她的手中再一次升起。
    如果身边能有第二位稍懂百家功法的修行者，难免会为这等年纪的少女，就能拥有和随意操控如此雄厚的灵量，而感到大吃一惊。
    缭绕在她身周的白雾被灵量所逼退了数步。
    少女嘴角轻翘，似乎是有些得意。
    呲——，呲——
    冰晶凝结的速度比之前快多了，把灵量层层缠绕。
    霎那间，再一次凭空裂成了破碎的烟云。
    代令溪微微佝偻着身子，喘了几口粗气。
    她把手伸向小腹，这里湿湿的，有鲜血从衣物里渗了出来。
    至此，她与白雾的对抗只能暂且作罢，毕竟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如果伤情加重，只会让处境变得更加麻烦。
    代令溪在一块略为平坦的岩石上稍作歇息，开始对当前的情形进行分析。
    在阿莲雅森林里，她和乔若凡从太凭道姑的手中侥幸逃脱之后，遇到了一只形似鲶鱼的妖兽。
    妖兽斑驳的皮藓下方刮起了风，而风息的来向便是它的身体。
    然后呢？
    在稍不注意之间，似乎有某种力量来到她的背后，把她和乔若凡一起吸入了无边的洞底。
    如果她没有估算失误的话，此刻她应该处于妖兽的体内。
    代令溪想到这里，难免觉得有点恶心。
    她很快整理思绪，重新分析了起来。
    此刻的雾霭分明是来自某种强大的结界，先前与自己同行的少年此刻也一定被困在了这结界的某处。
    那这结界又从哪里来？
    古往今来的修行界里，能在妖兽的体内创造结界空间的修行者都有哪些？
    代令溪在心里仔细清点起师傅口中的那些修行者。
    是的，当把范围缩小之后，只剩下那唯独一人。
    难道是……
    ……
    …...
    隆隆隆——
    巨大的声响凭空而出，打断了代令溪的思绪。
    她把目光移到这声音的方向，只听到爆裂的声响再一次响起。
    这个由结界所支撑的世界，现在似乎面临着坍塌的风险。
    难道是来自外界的力量触动了结界的稳定？或者说是里边发生着某种异动，即将打破这个空间的平衡和隐秘？
    岩石俱碎，稠雾翻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有无名的烟火从中升起。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代令溪积蓄起体内仅有的灵量，在岩石碎粒之间穿行着，企图寻找一个可栖之地。
    爆裂的巨响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耳膜，震得大脑嗡嗡作响，鲜血很快从她的耳朵，眼角，唇际淌了出来。
    尖锐的石砾和沙土，就像是汹涌的海浪阵阵拍击着她的身体。
    代令溪不顾一切的飞奔着，躲闪着，只是她的身体越来越加的虚弱，灵量也接近枯竭，即便结界发生了动荡，可那股令人不安的力量，却在无形中加大了向她索取的力度。
    此刻代令溪的身上伤痕累累，衣服褴褛，颇显几分狼狈。
    她有些累了，有些倦了，甚至开始怀疑挣扎的意义。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努力求生是为了什么？
    为了重振代官山的威望与盛名？或是只为完成清容居士柳忆白的嘱托和使命？
    为了家国的安宁？仇人的恩怨？或是儿女的私情？
    最终，她不过是苍茫之中的一粒草籽而已。
    代令溪停下了脚步，驻立原地，她想明白了，便也不再顽强抵抗，一切都随它去吧。
    她感到此刻由其的轻盈，体内通透光亮，宛若新生的琉璃。
    她闭着眼睛，把外界的诸多繁杂全然抛弃，把视线放到了心底。
    这些闪耀着晶莹光亮的正是她的五脏六腑，她的心脏正稳定而有力的跳动着，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羽翼。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审视自己的身体，倘若没有修行的千锤百炼，没有功法的修身蓄气，自己能否像这样感受到生命的奇迹？
    代令溪注视着自己的内心，全然忘却了一切。
    爆裂声一次又一次地响起，冲击波一次比一次更加的凶猛和有力。
    无数块巨石向着她袭来，落在了她的头顶。
    只是它们并没有把她砸得稀烂，而是穿透过她的身体，落到了地面上。
    因为代令溪变得透明起来，宛若一道虚无缥缈的幻影。喜欢春雨落凡生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春雨落凡生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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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