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苦心

    时辰已接近拂晓时分。张仪抱着琴回到隐秘的石窟，悄悄地将琴放进匣子。正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呼吸声。
    寂静的黑暗中，声音时断时续、时高时低，好像有人长途跋涉，累得喘不过气。张仪听了听，声音竟是从那间摆放典籍的石屋里传来。可是那间屋子刚才并没有人！
    张仪好奇地摸过去，声音却消失了。张仪沿着石壁在屋子里四面搜寻一番。终于，在一堆书籍的背后发现了一个青铜环。
    张仪灭掉火折子，小心地轻轻试着拉了拉。竟然有一道光依稀地射进来。原来这道墙壁是一扇可以拉开的石门。再拉，却拉不动，外面定是被锁住了。张仪不禁凑到石缝边瞧了瞧，不觉吓了一跳！
    只见外面的石窟中一个人僵卧在昏暗的灯影下，面色灰白，眼窝深陷，一动不动。嘴角凝结着血迹，长发披散在地上。
    揉揉眼再看，这个人竟是一向神仙一般万能的师父！
    “师父！师父！”张仪顾不得许多，叫了起来。可叫了半天，榻上的人仍旧死人一般，毫无反应。
    张仪急得不知该怎么办，使劲推门，门却纹丝不动。
    张仪只得拔腿沿路返回。走出石屋大门不远，忽然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跟着一阵剧烈的喘息。
    张仪忙又折返回来。却见师父咳得浑身颤抖，正吃力地伸手想拿起案几上一只装水的碗，却将碗打翻在地上。这时，却见一道亮光闪过，闭关石洞的正门被打开，召叔端着药和食物进来。外面天已经蒙蒙亮。
    “王先生，您终于醒了！”老召激动高兴地赶到榻边，整理收拾。
    “我睡了几天了。”王栩虚弱地问，再次闭上眼睛。
    “从苏秦走后到现在，六天了。我都担心您醒不过来。”老召扶起王栩，喂了几口水。
    “弟子们怎样？”
    “放心，他们好着呢。王先生，您上次炼制续命丹药本就元气大伤，这一次我还以为您挺不过来……先生，虽然秦公去世后扁鹊去了西域，可景楚南的爷爷景舍是楚国柱国，更是和秦国的扁鹊齐名的药理宗师，家里收藏的各个季节的药材应有尽有。要不要去找找他……”
    王栩摇摇手，止住了他。“不能去。”
    “可这病不同往日，怕是还要发作。”
    “没事，慢慢会好。”
    张仪侧耳听了一阵，悄悄地从密道退了出去。
    天光大亮，云淡风轻。
    早课时分，鬼谷的庭院里却是一片紧张气氛。因为一觉醒来，大家发觉无故少了一个人。
    很快，一顿审问之后，戒尺开始“啪啪”作响。老召怒不可遏，挥舞戒尺猛打张仪的手。
    “你还简直无法无天了！说！钟离师姐是为什么出谷的？你都胡说了些什么？”
    “我只是骗骗她，说孙宾快死了，本来是诅咒着玩的……谁知道……她竟然相信了。”
    听见如此没事惹事的解释，老召气得七窍生烟。“让你欺骗、让你诅咒！就是你，最不让大家省心！最不让先生省心！不打你就不会长记性！”
    老召“啪啪啪”，打得张仪两手鲜血直流。
    “召叔，求你别告诉师父！师姐发现受骗，她会立刻赶回来的。”张仪向老召恳求。
    “没规矩、缺教训！钟离师姐要有个好歹，看先生不扒了你的皮！最不省心的就是你！”老召继续打。
    一顿板子、一顿训导之后，张仪继续被关进山坡石屋，继续面壁。
    下午时分，浓雾渐渐散去。太阳终于露出脸来，将远近的群山照耀的金辉闪闪。
    张仪倚着石屋的铁栅栏，望着远方的山峦发呆。墨玉从小径上走了过来，在栅栏外坐下。
    “疼吗？”墨玉望着张仪包着的手。
    “呃？不疼。”
    “心里疼吗？”墨玉忽然问道。
    张仪沉默不语。
    墨玉叹了口气。“其实，你对阿春姐姐真的很好！千方百计地护着她、帮着她。帮她找鹤鸣，帮她掩盖擅自离谷的行迹。”
    张仪依旧沉默。
    “可阿春姐姐走之前还在怀疑，你是怎么知道剑鞘里面有东西的？”墨玉继续问道。
    “那个剑的剑尖上，有蜡的痕迹。”
    墨玉佩服地点点头。“你放心，阿春姐姐不会有事。她急着去越国寻访自己的身世来历去了，会在先生出关之前回来。到时候，我会告诉她如何圆你的谎话，不会让你的一片苦心付之东流。”
    张仪感激地望着墨玉。“墨玉，你真好！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墨玉取出一个小包，拿出药膏和纱布。从铁栅栏里拉过张仪的手换药，一边笑了笑。
    “苏秦大哥走的时候，不是嘱咐过……让我照顾你的吗？这是应该的。”
    张仪忽然郑重地面对着墨玉。“不，墨玉，我乱说的。苏秦走的前一天，就坐在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上。他说：墨玉的身体不好，不能干重的体力活，要我一定照顾你。可惜，我一直还没找着机会……”
    墨玉的眼眶湿润，眼泪流了下来。
    “墨玉、墨玉……你别难过，小乐跟我说过了，别哭。”
    张仪连连安慰。墨玉却伤心地哭了出来。“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有一阵子，我也和你一样，恨不得快点死。不过，苏秦留下有一句话，我觉得很对。他说，只有最深地沉冥到这个世界中，才能最生动、最长久地和你在一起。”
    墨玉听罢，感动地抬起头，沉默良久。
    张仪仍旧注视着她。“咱们俩可能注定都不能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在一处，可是仍然有很多值得的事情可以去做，就像咱们的师父。做好这些事情，或许，反而能和我们喜欢的人更深远地在一处了。”
    墨玉深深地点点头。“是啊，还有我的责任。”
    “是的，相守也许并不是喜欢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世上神圣的事情也不止两情相悦这一件。所以，别难过。”
    张仪隔着栅栏，递给墨玉一块干净的布帛。
    墨玉接过布帛，擦了擦眼泪。“嗯，你也别难过！不管他们怎么看怎么说，我知道其实你是一个很棒的人。总有一天，阿春姐姐她自己也会明白的。”
    墨玉上完药膏，把张仪的手重新包上。
    张仪想起一件记挂着的重要事情。
    “对了墨玉，你去叫一下小乐和楚南，咱们有一件要紧事得做。可先别让召叔知道了。”
    在墨玉的暗中召集下，乘着召叔上山采药，乐毅、楚南、墨玉很快聚在张仪关禁闭的石室前。
    在张仪的询问下，乐毅拿来一个瓶子，向各位简单讲述前次在墨家天志峰发生的事件。
    “那天的情形，真是惊心动魄。这个就是柳下跖给墨家的解药，不过分量只有解毒剂量的三分之一。时间紧迫，师父以黄帝推摩醪药法给其他的墨家弟子治伤，耗费了无数真力。”
    “呵，柳下跖干的真不错，如果是我，也会怎么做。”张仪笑道。
    楚南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你……”
    “哎，他就是拿准了墨子和咱们师父的风格，死要面子活受罪。咱们师父不仅耗费真力，而且一定是被毒药反噬了。”
    张仪说着，一并向各位讲述了闭关石窟中的情形。
    “啊？柳下跖的毒药这么厉害。”乐毅很是担心。
    墨玉闻言，也发愁地叹了口气。“咱们师父真的用心良苦，这次没有师父，墨家没办法顺利过渡，各路鬼怪也很难对墨家有所忌惮。只可惜几个月前，咱们这儿的药材被师父给什么人炼药几乎耗光了，尤其是一些需要经年提取的珍贵药材。不然师父也不至于这么受罪。”
    张仪拿过乐毅手里的瓶子，往里看了看。“还好，瓶子里面有一点残留，可以帮上忙。”
    众人有些不解。张仪随即将老召关于楚国柱国兼神医景合的一番话告知大家。
    “眼下，我们分工。”张仪冲着三人招招手。
    楚南白眼一翻，很不服气。“呵呵，凭什么你来分啊？而且要找的是我爷爷嘛！现在师姐不在，我就是大师兄！”
    墨玉严肃地盯着他。“楚南，你别闹！”
    张仪望着楚南狡谲地坏笑。楚南委屈地撇撇嘴，望别处。
    “我和楚南去楚国的柱国府找药方和药材。墨玉和小乐留下来，负责和召叔召婶解释。召叔也希望师父快点康复。我们一定能在两个月之内赶回来，你们请召叔先别告诉师父。”张仪道。
    墨玉点点头。“嗯，召叔也不想师父担心的。”
    楚南继续噘着嘴。“不，我不去，我不想和张仪一起去。”
    墨玉瞅着他一笑。“可是全天下，就你们家柱国府的药材最齐全，什么都应有尽有啊。”
    乐毅也笑了。“楚南师哥，你的爷爷肯定是个贪官……”
    楚南生气地打了乐毅一巴掌。
    墨玉转身面对着张仪。“石室里面的抄译甲骨的任务我和小乐帮你做，也能多学点本事。”
    张仪开心地鼓掌。“太好啦，你们两个是天下最聪明的金童玉女，大哥我很放心！”
    乐毅却是一本正经，严肃地提醒张仪。“师哥，别高兴太早。你是本次集体犯规的罪魁祸首，回来召叔肯定又要打你一顿。”
    楚南闻言，笑呵呵地瞧着张仪。“哈哈，你的张师哥生来皮就厚，几天不打皮肤痒痒。哼，回来我第一时间就向召叔告发你，做个污点证人。告发你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地教唆我们。”喜欢少年纵横家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少年纵横家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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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