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怀璧

    时间仿佛停止。琴声慢慢地停歇下来，钟离春跪在地上，默默期待。
    终于，一个清空美妙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春风一般亲切、温暖，好似久违的亲人，又似从未离开。
    “阿春，请你告诉我，越王和齐国的战事如何？”
    钟离春激动得发起抖来。没想到如此诡谲、森冷的环境中，竟能遭遇回家一般的奇妙。
    “啊……战事啊？第一场海战，越王无疆侵入齐国海岸，齐国奋起还击，越国突袭登陆的计划破产。无疆正再次调拨兵刃粮草，准备第二次攻袭。阿素前辈……您真的是我的祖奶奶吗？”
    声音沉默了片刻。“难怪，连海水都混入血腥，海雾都变作红色，残肢飘入深水水道。这个造孽的世家，还要作孽到几时？”
    “啊？您是说越国王族吗？无疆妄自尊大，不思富国安民，一意武力征伐，是自取灭亡之道。”
    钟离春急匆匆地说道。
    “越王自当自取灭亡，我说的是吴越的铸剑世家。”好听的声音娓娓道来。
    “啊？吴越的铸剑世家，不是蹈海消亡了吗？”
    “是啊，龙甲早已散失，剑道早已消亡。也好，这个人间世道，配不上真正的豪杰。”
    钟离春忽然想起什么。“阿素……祖奶奶，时间紧迫。山门已经打开了，您离开这里吧。萧太爷爷，他在外面等你，他很想见你。”
    声音却是无动于衷。“他叫萧湛，你不要相信他。当年蹈海之事，正是因为他的出卖。也是因为我的出卖。”
    “啊？这……”
    “吴越铸剑，本是一家。均出自吴国干将和越国莫邪的门下，最盛之时，达到剑师两万之众，当年吴越只是小邦，竟能称霸，均得到他们的鼎力支持。”
    “原来如此。”钟离春叹道。
    “当年越国铸剑国师钟离泉被夫差掳到吴国，曾誓死不屈，不为吴国铸一剑。可是勾践灭吴之后，钟离泉大师发现了他内心的阴暗，决定封剑退隐。可他仍然没能逃脱勾践的清算，和文种大夫等很多功臣一样，不得善终。为了得到钟离泉留下的造剑秘术，大批的第一流剑师被杀害，可是他们为了报答师尊和文种大夫的恩德，没有一个人透露。”
    钟离春凝神静听，百感交集。“难怪您会说，龙甲早已散失，剑道早已消亡……”
    “龙甲确也是剑道之祖，铸剑一篇正是秘笈所在。钟离泉去世后，秘笈传到了弟子薛烛的手上，却只剩下一篇，为相剑之术。”
    “那么主要的部分，一定是传给了您。”
    美妙的声音变得有些悲伤。“是传给了他的孙女钟离素，可是她年幼无知，还没有看，就拿去给一个她认为比自己更重要的人。”
    “如今韩国的国相申不害吗？”
    “正是，申不害原形毕露，想夺取秘笈。可凭着高强的武艺，钟离素一剑划断了帛书，可其中关于打造术的部分仍被夺走。”
    钟离春倒吸一口气。“难怪，申不害的‘术’治思想，和韩国的打造技术，怕是都渊源于此了。”
    “可是，钟离素的愚蠢还没有停止……当时，吴越的铸剑师们，分化成两个派别，一派决定归隐东海海岛，不为昏君铸剑；一派看重了宫廷的高官厚禄，不但决定留下来，而且不断地鼓动越国出兵，锻造兵器，巩固势力，攫取财富。助长和造成了越国70年的贫穷腐朽，穷兵黩武。”
    “那么正直的那一派铸剑师，他们归隐海岛了吗？”
    声音平淡中交织着痛悔，动人心魄。
    “钟离素这个傻瓜，吃一堑，却不能长一智。为了怕秘笈再次被抢，将其中的三分之一交给萧湛师兄保管……钟离素一直以为萧师兄最维护她，萧师兄也是归隐行动的一贯支持者。可是，如今钟离素知道了，定是这三分之一的秘笈让萧湛的内心发生了变化，他出卖了大家。为了怕铸剑之术流入他国，越王带领大军追赶，就在大海的边上……”
    后面大约凄惨无比，声音无法再讲述下去。
    同时，墓室的外面，全身瘫痪的萧老太爷用下巴撑着地，一点一点，使劲地慢慢挪了过来。
    钟离春也甚为伤心。“祖奶奶，您不要说了。”
    沉默一刻，声音似乎又恢复了平静。“钟离素追悔莫及，自觉无颜见人，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囚禁自己，永远不再和活人打交道……同时，守住此处的三千宝剑，让它们永远不要再落入昏君、奸佞之手。”
    钟离春朝着虚空中的声音敬佩地磕了个头。
    “祖奶奶，您不必自责，您只是无心之失，要恨的是那些无耻的骗子，他们只能骗最信任自己的人。您的坚定和意志非常人可比。就算您不一定是我的亲祖奶奶，我也认您就是我的亲祖奶奶！”
    钟离春的眼泪流下来，闭目感受着亲人在侧的温馨。
    声音变得更加温柔、和煦。
    “原本，钟离素发誓活埋自己。可是，在这里竟然意外发现了欧冶子大师的三枚铸剑。世间愚人本多于智者，三千宝剑只能制造祸乱。可是这三枚剑毕竟是欧冶子大师的毕生心血，钟离素没有权利让它们殉葬暴君，就此湮没。”
    “于是，您写了那份血书。”
    “是的。鹤鸣，是一把陈旧的古琴，一般人已经看不出它原来的样子；胜邪，也非常人能够驾驭。50年前，她把胜邪藏在鹤鸣中，投进了海流……”
    竟是这般，钟离春很是兴奋。
    “您真是神机妙算！琴和剑被我的师父得到了，鹤鸣也整修一新。您放心，我的师父是世界上最仁厚最有智慧的人！”
    “此中的许多玄机，也不必追述、追究了……现在，欧冶子大师的三把铸剑，正在你面前古琴下的石柜中。”
    钟离春再次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时光的洪流中，神圣的时刻就要到来，不朽的传承就要再次开启。
    钟离春按捺住心跳，恭敬地来到石柜前，取下琴，小心翼翼地打开石柜。石柜中果然整齐地并排放置着两把长剑、一把短剑。
    神光内潋，紫气隐隐，仿佛有剑魂如龙蛇旋绕，又仿佛有寒芒脱颖而出。此间正是曾经震憾吴越，气冲霄汉的绝代神剑！
    三把剑稳稳地放置在剑鞘之中，一把雄强朴茂，一把清高典雅，那柄短剑则形制精湛，但透着些许难言的诡异。
    “竟然是湛卢、纯钧和鱼肠！天啊，他们真的存在！晚辈晚辈高山仰止，不敢相信！”
    钟离春已语无伦次，无法表达崇拜和震惊。
    “君本无罪，怀璧其罪。拥有它们不是幸运，是山压一般的重责，山崩一般的危险！”
    清空的声音谆谆告诫。
    “祖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万分小心。我要把他们带出去，相机而动，献给天下英明的圣主。”钟离春庄严起誓。
    声音停顿片刻。
    “阿春，我只有唯一的一个期盼：有机会，你能帮我去看看师叔师兄弟还有他们的后人。当年蹈海的剑师们，他们并没有全军覆没。很多人以为秘笈在我父亲的手上，我的父亲带着忠实的弟子蹈海，只是为了掩护更多的族人乘船转移。大概有数千人，他们如今一直漂流海上，世代逃避追杀。”
    钟离春沉思一刻，忽然钢牙一咬，昂起了头。
    “祖奶奶！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惩治奸佞，又可以让贤良的人们回归故土。”
    “阿春，不！这个办法你没法驾驭，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声音关切地阻止。钟离春却是下定了决心。
    “祖奶奶放心。我们不会辜负欧冶子大师，不会辜负那些舍生取义的铸剑豪杰。我们一定能承继剑族志愿，让大师的宝剑焕发拯时救世的威力！”喜欢少年纵横家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少年纵横家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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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