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名剑

    章华殿位于章华台最高一层，峨峨伫立，秀极冲天。仿佛天上宫阙，可鸟瞰郢都四野无边无际的山川。
    暮霭四合，晚霞壮丽。章华殿轩敞的庭院中，楚王正与钟离春比剑过招。
    楚王功夫果然高于八大剑士，一番切磋后，二人以和局收场。楚王兴致勃勃，请钟离春在茶案前坐下。
    “谢先生承让。王先生论辩与剑术造诣精湛，不知与庄子休先生有何渊源？”
    “王上，这……”
    钟离春欲言又止。楚王挥挥手，屏退周围的人。
    “王上慧眼，多年前本人确得子休先生指点，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恩师。”
    楚王有些怅然若失。“子休先生淡泊名利、浪迹四海。本王多次重金聘请、举国相托，都不能让他有丝毫迁就。如今能一睹其弟子的风采，也不枉寡人多年倾慕！”
    “剑道与人道，本就并位齐高。”
    楚王点点头，颇为感慨。“道家无为，却也能无所不为。惟其如此，才能超越技艺本身，上达无极。先生此次也不会仅为名利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王上可听说过湛卢剑？”
    楚王一惊，盯着钟离春。“湛卢？欧冶子大师打造的8枚神剑之首，据说是一把会飞的仁德之剑，此剑能自认主人，离无道，近有德。”
    钟离春面沉如水，对视着楚王。
    “不知以湛卢对阵越王的泰阿，会如何？”
    楚王握紧手中的佩剑。“那要看剑在谁的手中。世人都说泰阿为欧冶子和干将联手打造，可二位大师却不这么认为。干将当年在楚国留下一句话：泰阿作为一把诸侯威道之剑，早就存在，只是无形无迹，但剑气早已存于天地之间。等待机缘汇聚，天地人三才合一，才能爆发真正的威力。”
    “王上所言极是，好剑只有遇到真正的知音，才能演成神迹。”
    楚王暗叹了口气。“可惜了，泰阿剑沦落在了越王无疆的手中。”
    “是啊，可若是王上持有湛卢，一定能战胜泰阿。”
    楚王又是一惊。“难道……湛卢重现人间了？”
    钟离春展颜一笑。“不仅重现人间，它还将飞离越国，出现在圣主的身边。不久，各国都会流传着一段佳话：楚王是如今诸侯中的圣王。”
    “真能一睹湛卢神威，本王此生无憾！”
    楚王不愧爱剑成痴，眼中闪耀出灼灼光彩！
    钟离春离座，优雅地朝楚王单膝跪下。“王上当配得上此王者之剑。小民次来，一为献剑，二为献策。”
    竟有如此意外之喜！
    钟离春与楚王约定献剑事宜，而后蘸蘸茶水，在石桌上演示，将与张仪商议的灭越韬略一一道来。
    楚王仔细听、凝神看，注视着那张吞噬越国的大网，越来越有兴趣。
    一切进展顺利！
    午夜时分，郢都郊外。贫民窟的附近，池塘依旧倒映着点点寒星。
    张仪坐在石头上等待。果然，远远地，钟离春如约而来，手中正是一大包在纪南城药房中领取的药材。
    张仪高兴地迎过去。
    钟离春将包袱递给张仪，抓紧交待。“后面，我留在楚国布局，先策划湛卢宝剑出现在楚王宫殿的神迹。你先回鬼谷给师父送药，然后，叫上楚南去联络景翠，让他继续扬言造反，然后待命挥师南下。”
    张仪点点头。“再然后，北上齐越，游说越王无疆。”
    “嗯。”
    钟离春正要继续交待，却见张仪迟疑了片刻。
    “师姐……我还是承认吧，楚南就在这里，是我把他带出来的。”
    “哦，那更好更快……”钟离春喜道。
    忽然，她又想起什么，变了脸色。“啊？是你带出来的？他在本次株连之列，你……他要是被抓了，我打死你！”
    张仪惭愧地低下头。“嗯，我也知道错了。”
    钟离春恼火地挥挥手。“好吧好吧，烦死你了！你要是再出什么花样，一个多月后我自己把解药全吃光，一颗也不留给你，让你毒发身亡。”
    “师姐，楚宫情况复杂，你千万要小心。”
    钟离春闻言，瞪着张仪。
    “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千恩万谢了。千万得说服越王，千万别搞砸了，不然，我跟你同归于尽，我死给你看！”
    钟离春匆匆离去，消失在夜色中。张仪捧着装药的包袱，久久望着钟离春的背影。
    贫民窟的破屋乱舍中，夜寒浓重，静谧一片。
    张仪带着包袱回到靳尚租住的小屋内，将正在睡觉的靳尚叫醒。
    “靳兄，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你一定能够见到楚王，受到重用。”
    靳尚一听，睡意顿消，大为高兴。
    “真的？那太感谢恩公了！”
    张仪忍无可忍地摆摆手。“别叫恩公了，难听死啦。你留我们藏在这儿这么久，你才是恩公。我去把楚南叫起来，咱们商量一下。”
    “是，贤弟。”
    靳尚走到里间，将楚南叫醒。楚南哈欠连天，很不情愿。
    三人一道聚在油灯的光圈下。张仪开始一一交代。
    “明天，咱们一早出发，北上楚国边境。靳兄和楚南师哥一道去游说景翠，让他放弃造反、并假意造反，等待楚王命令。然后楚南师哥回鬼谷送药，靳兄则留在景翠的军中，到时和大军一道行动。事成之后，楚王定会论功行赏。记着，是靳兄你一个人的功劳，千万不要提楚南。”
    “嗯，好！”靳尚兴奋地应道。
    张仪转向楚南。“师哥，你因为罪责在身，见到你叔叔后，不宜久留，带上药品，赶紧回去见师父。”
    楚南没精打采地托着下巴。“嗯，想得美！我们都要做事呢，你做什么？”
    “我不宜在楚国军营露面，我会暗中帮着你们。这次做好了，说不定你爷爷就不用流放了。”
    张仪取出景舍的信交给楚南，楚南看着爷爷的手迹，又哭了。
    冬日的朝阳冉冉升起，大地被渡上一层辉煌壮丽的金边。
    楚国王宫的广场前，文武百官排列成行，各国使臣汇聚成列。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祭祀太阳神——东皇太一的大典。
    全场庄严肃穆、气势磅礴。钟离春排列在剑士的行列中。
    与以往不同，本次祭祀，增加了一个特别的项目。
    祭拜日神、月神、云神之后，一辆华丽的凤车出现在各国使臣视野中，凤车由一百个铁甲武士护送，供奉着湛卢宝剑绕场一周，来到楚王的面前。
    屈原大夫镇重地取下宝剑，呈到楚王的面前。楚王对剑鞠躬，小心地拿起宝剑。宝剑被缓缓地拔出，此剑通体黑色，却似有一团光华绽放，在太阳的映射下冲天而上，与日光浑然一体！
    楚王朝天举起宝剑，剑刃有如断崖，壁立千仞。
    “五行之英，太阳之精，出之通神，服之有威。大楚熊商，感恩天地。”
    楚王念过祷词，挥剑斩下，轻轻一剑将面前的青铜大鼎劈为两半！
    众人欢声雷动。
    “我王圣明！文武受命，于疆于里，王国来极！”
    屈原大夫敬谢、召唤太阳武神东皇太一。广场上奏起雄浑的乐舞，武士演武，齐唱颂歌。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喜庆威武的一天过去，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楚国宫殿的隐秘的花园水榭中，月华满地。楚王将几位重要的大臣召集一处，其中有昭奚恤、屈原、钟离春。
    “本次祭礼，左徒大夫的《东皇太一》峭健典丽、气宇浩荡，扬我国威，一定会和这枚神剑的典故一道流传久远。”
    屈原谦逊地行礼。“王上过奖，寄托诗道，社教邦国，召唤神灵护佑，本是臣下职责。”
    昭奚恤也甚为高兴。“本次湛卢神剑再现人间，再次自选宿主，飞临大楚君王寝殿，一定会很快传遍诸侯国。湛卢号称第一仁义之剑，王上的仁威定会深入人心。不久，各国的献策归附之人均会慕名而至！”
    “希望如爱卿所言。”楚王不禁开怀一笑，瞧着钟离春。“这位新进的小剑士，你是如何看？”
    钟离春对着各位君臣行礼。“楚国文化独立逍遥、博大精深。二人大人均为国之砥柱，小臣只有赞慕的心意。诗道与剑道看似疏离，实则为一，理性情、善物伦，皆为国之重道。”
    楚王赞同地点头。“湛卢剑，寄托着欧冶子毕生之理想。铸成此剑，大师曾落泪感慨：终于铸出了一把无坚不摧，却又不带丝毫杀伐之气的神兵。大师高志，令人仰止……”
    众人皆感动地赞叹。
    夜半，乐息人散，众星隐没。
    高高的章华台上，身着剑士服的钟离春独自凭栏，眺望着北方浩瀚的层云、无尽的旷野。
    她取出那块贴身佩戴的琴玉，亲热地摩挲。
    “阿宾，你现在在哪儿？干什么啊？真想快点再见到你。很快天下就能局部统一，只留下齐、楚、燕、赵、韩、魏、秦七雄。希望苍庇佑，能够离我们天下弭兵的祈望再进一步……”
    正在暗暗思念、祈祷，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钟离春连忙将琴玉收好。
    回头一看，却是楚王。
    钟离春忙跪下行礼。楚王挥挥衣袖，让随行的臣工们退出一段距离。
    “先生请起，我们灭越的计划会有把握吗？”楚王远望着东边的天际。
    “会的，差不多一个月，定会有消息，请王上静观等待，先行声东击西之策，相机部署。”钟离春信心十足。
    “多谢！”
    钟离春也不禁眺望着越国的星空。“我要感谢王上能帮我解救剑族的后人。一把湛卢，还不足以勾起越王无疆的好剑私欲。过一段时间，等时机一到，我会把另一把绝世宝剑纯钧交给屈原先生，请他呈给王上。”
    “纯钧？被相剑大师薛祝誉为十年一磨、天人共铸的宝剑？”楚王惊道。
    “正是。此剑是欧冶子大师的绝唱。”
    楚王一下子跌坐在身后的石凳上，愣住了，发呆良久。只听“当啷”一声清响，楚王束发的金圈竟掉在了地上。钟离春优雅地拾起金圈，呈给楚王。
    “实在太感谢了！”
    钟离春一笑。“当年薛祝见到此剑也是这般。为铸这把剑，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锡，万载若耶江江水干涸而出铜。铸剑之时，雷公打铁，雨娘灌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欧冶子承天之命与众神铸磨十载。剑成之后，众神归天，欧冶子力尽神竭而亡。”
    “所以，当年有人出千匹骏马、三处富乡、两座大城，勾践也不换。”
    “不二之作，区区骏马城池何足道？”
    楚王严肃地对视着钟离春。“不，这是你们剑族的神圣之物，本王可以借用，但是不能收。”喜欢少年纵横家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少年纵横家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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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