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神迹

    会稽为越国最早的发祥地。大禹治水成功即帝位后，巡行天下，登上会稽山朝见四方诸侯，分封有功之臣，死后葬在此处。
    其子夏启破坏“禅让制”，建立夏朝，为守护禹王陵，将其后代分封会稽。在无疆迁都琅琊之前，会稽为越国几百年的都城。
    此地宫室、城池仍是一国之都的规模与格局。
    此刻，故都的宫殿中，年轻的新王之候正面对着案几上最后一碗米饭发愁。楚军兵临城下，内绝粮草，外无强援。下一顿，自己就要和其他人一样，吃野菜、秕糠充饥。
    午饭后，会客的偏殿中，国相公师隅带着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老者出现在越王面前。为安全起见，斗篷下，老者上身仍被铁链一道道捆了个严实。
    二人行礼之后，在越王面前跪坐下来。
    “王上，这位长老是公子蹄属下李醢的门人，擅长占卜预测，说有先王天机奇兆要禀告王上。”公师隅率先说道。
    越王本有些闷闷不乐，闻言好似瞧见一丝救命稻草，颇有几分惊喜。“哦？真的？先生请讲。”
    青龙假扮的老者点点头。“遵命王上。道天命之前，请在下先讲人事。天兆永远只是强者的光环，从来不会成为弱者的救星。”
    越王闻言不由沉下脸，甚为不悦。公师隅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让老者说下去。
    “王上，楚国破城在即，昭阳以凶蛮著称。您可想保住故都、宗室、保住大禹王陵？保住满城的士卒、百姓？”
    越王之候沉重地点头。“寡人甚想。”
    “一百多年前，越王勾践亦是困守会稽，仍被吴王俘获，险些亡国。此刻会稽再次成为一座孤岛，岌岌可危。和当年一样，唯有和谈，才是生存之道。”
    “和谈？”越王气愤、着急又沮丧。“此刻楚军已几乎占领越国全境，寡人派出的使者已被楚将昭阳如数逐回，昭阳放出狂言说本王已无和谈资格，声称不灭越国绝不罢兵。”
    老者面沉如水，盯着越王。“难道王上甘心坐以待毙？”
    “不甘。”
    “好，那么您此刻就不该坐在宫殿中，而是应该到市井和军营中去。市井之中，王上虽已散尽宫中储存的粮食赈济军民，但这还不够。建议您即刻发布一道命令：宣布将所有会稽守军、民众全部封爵，激发荣誉，鼓舞民心。同时，到军营中去，亲自带头构筑城防，编草执锹，与将士同甘共苦。为明日突袭成功，激励士气！”
    越王闻言，点点头。“先生说的有理，寡人一定采纳。只是……明日要出城突袭楚军？”
    越王有些不解地望着公师隅。公师隅随即将明日与剑族里应外合，联合墨家打击楚军的计划告知越王。越王的沮丧渐渐消失，来了精神。
    “明日打好这一仗，王上和大人可有把握？”老者问道。
    公师隅与越王对望一眼，朝着老者拱拱手。
    “长老博学才高，可有何妙策？”
    老者连忙回礼。“不敢不敢。公师大人身经百战，此刻是考校老朽呢。依老朽愚见，必出之道，器械为宝，勇斗为首。夜战历来是以寡击众、出奇制胜的手段。利用黑夜，尽量和楚军外形混淆，暗中作出标记暗号。用墨家修造的战车、弓弩作出四武冲阵的战斗队形，以强大的战车、弓弩和骁勇的骑兵打头阵，震慑敌军，使其混乱，迅速突袭。左军对敌左翼，右军对其右翼，不要分散兵力，以中军对敌轮番突击。接应剑族，西门出，北门入。”
    公师隅连连点头。“不错，甚好！”
    随后朝着越王一拜。“王上，明日老臣请参照此策，亲自领兵出战。”
    越王闻言，甚为悲酸感慨。“可惜，本次先王远征楚国战败，众多将领被俘虏、打散，会稽城中几乎无将可用，有劳相国大人了！”
    “不敢！”公师隅忙回礼。
    越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相国大人，南方闽越公子蹄的一班人明日可否一道出击？”
    公师隅摇了摇头。“难说。他们小小出击过几次，作用不大。说是定要抓住杀手柳职，还公子蹄一个清白。昨日老臣和这位长老带人去抓捕柳职，被他逃脱了。”
    越王冷笑一声。“哼，公子蹄，他有什么清白可言？他的那些乌合之众，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要也罢。”
    公师隅却思忖着。“柳职还是要抓。如今形势太紧迫，他们在南边骚扰，至少能分散楚国兵马，不失一种牵制。”
    “哎……不说了，言归正传吧。”越王长叹一口气，转向老者。“长老先生，请问还有其他指教吗？”
    老者再次俯下身，慎重地行了个礼。“人事言罢。现在可以谈先王预兆了。”
    越王和公师隅正襟危坐，屏息聆听。老者绘声绘色，将如何拜祭大禹和勾践陵寝，如何梦见范蠡托梦相告，栩栩如生，娓娓道来。
    越王惊讶得嘴巴张的老大，惊喜震惊得快要昏过去。
    “苍天啊，先祖啊……天不灭我越国，大禹先祖显灵了！神迹啊！护佑子孙、护佑社稷。勾践先祖时代的建筑、宫苑当中竟然藏着糯米粉啊！越国有救了！百姓有救了！大家有吃的了，不用饿死了……”
    越王热泪盈眶，激动欢喜不已。
    公师隅也是无比兴奋。“王上，祖先庇佑！渡过劫难，这是天意……这般好消息应该马上通知所有人，让大家尽快去寻找，早一刻是一刻。”
    越王已是百感交集得说不出话，挥挥手让公师隅去传旨、通报。公师隅急忙跑到偏殿门口，传令官口授神谕旨意。
    见公师隅离开，老者立刻朝着越王凑近一些。“王上，请听好，我是柳职。请让公师大人回避，我必须和你单独谈谈。”
    越王正在擦眼泪，忽听此言，惊讶得差点要喊出来。青龙朝他狠狠使了一个眼色。
    “王上，别紧张，我为帮你而来。你以带我去宗庙叩谢先祖的名义，让公师大人离开。咱们的联系不可让任何人知道。”青龙匆匆低声道。
    “哦，嗯嗯。”越王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忙乱地支吾着。
    在越王一番坚持之下，公师隅终于离开，被指派立刻调查一百多年前建筑，寻找糯米粉，赈济饥民之事。长老仍被捆得很结实，公师隅略为放心，指派几名武士护卫越王后，赶紧离开。
    见公师隅已去，越王掩饰着心慌，带着老者和武士，一路来到位于大殿左侧的宗庙外。宗庙前仍挂着悼念先王的灵幡、白帘。
    庙门紧紧关上，所有人被屏退在外，殿堂中只剩下青龙假扮的老者和越王二人。越王带着青龙一道焚香叩首，隆重地感谢、拜祭先王先祖。一百六十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宗庙里，被吴国大军围困，范蠡苦谏越王勾践忍辱图存。
    礼毕之后，二人终于面对面坐下来。因前日默认追杀柳职，越王仍有些心虚，惴惴地瞧着他。
    “王上别担心。”青龙抖抖外面的披风，露出身上被五花大绑的铁索，双手被困牢根本无法动弹。
    “啊？怎么会这样。”越王惊讶之余，想过来松绑。
    “无妨。”青龙侧过身，背靠柱子。
    越王有些歉疚地退了回去，拱手朝他行了个礼。“寡人糊涂！这次多亏柳职先生，寡人才能保住命，才能惩处奸佞，登上王位。因实在没想到先王竟突然战死，兵败如山倒，有不得已之处，请先生见谅，都是寡人的错！如今，先生竟能不计前嫌，处处为本王着想，为本王献策献力，本王实为惭愧之至！如论如何，答应柳下先生的后期报酬定会如数献上。”
    越王道出新的口令、秘钥。
    青龙笑了笑。“王上果然是个守信之人，谢谢。”
    “哎，先生错谢了。咱们的交易，本只在帮寡人继位。此刻先生竟然帮寡人解围城之困，已超出太多，后面的报酬理当……”
    “不必了。后面为本人自愿，柳下先生并不知道。”
    越王有些不知所措，低下头。“先生雅量高致，寡人已是追悔不已，出去之后即刻下令公师隅不得再与公子蹄的人合作，禁止追杀你。”
    “不，什么也不要做，这般最好。王上态度暧昧，无言默许，即能可收可放，将他们握在手心。允许他们追，却又追不到。”
    “可是，这样你太危险了！”
    “若想和谈，就得冒险。若和谈能够成功，到时抓不抓柳职，怎样处置公子蹄，王上便能自行裁定。”
    越王之候点点头。“感谢，你一定要小心！”
    “王上，若越国成为楚国的属国，可能接受？”
    “哎，越国本就是周天子属国。这般情形下，只要能保住宗庙和属地，保全城百姓平安，和平解决自是良策。”
    青龙点点头。“王上心系民生，是开明之君。”
    “惭愧，只是被迫无奈之举。”
    越王仰起头，辛酸地打量着祖先的牌位。青龙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
    “王上，为确保明日突袭成功、和谈顺利，咱们得诱使公子蹄闽越一部人马从南方出兵，牵制部分南部楚军，保证越军顺利撤回。越国获胜越多，筹码越大，谈判会更顺利。”
    “啊？行吗？你的意思是……”越王被青龙眼中的厉光惊了一哆嗦。
    “王上，今天黄昏时分，我会让公师隅在闹市抓住我，然后押回宫内大牢。大街上一路走来，公子蹄的探子一定会知道。这样，你以我为交换把柄，想法和他们沟通，让他们见到洗白得逞的希望，甘愿出兵。”
    越王惊讶得双眼圆睁，赶紧捂住嘴，压低声音。“柳职，你胆子太大了。你不想活了？”
    “当然想。我明天凌晨还得混在公师大人或墨家的队伍里出城，趁乱扮作楚军军士，相机窃取昭阳调兵虎符，为和谈再添一道筹码。”
    越王听得快要喘不过气，又惊讶又发愁又高兴，简直忙不过来。
    “你……昭阳乃楚国名将，武艺高强，竟然去窃取他的兵符？”
    “怎样？不行吗？”
    “行……啊，不，你你……柳职，寡人多亏找了你，实在是想不到！公子蹄完全不是你的对手，太自不量力，竟然想惹你，完全被你利用修理得体无完肤了。咳咳……咳……”
    越王竟然激动得咳嗽起来。
    青龙微微笑了笑。“今天下午说不定在下先被人一路打得体无完肤了。王上您好歹留着宫中咱们从前见面的密道吧。”
    越王平息了一下心情，神情变得沉重。“柳职先生，寡人欠你太多……先说哪一出呢？”
    “先说抓捕。请王上下午劳军之时，就说太后的意思，提前关照公师隅留下柳职活口，太后和您要亲自处置。不然，在下晚上没机会去偷兵符了。”
    “你可一定要逃走啊。公师隅很忠心，万一不行，寡人便和他说明咱们的计划。”
    “嗯，万一再说。”
    越王再次平息了一下心情。“咳咳……柳职，你二十出头，还小我几岁。我若有你这等本事，宁可不当这个倒霉的破王了！”
    青龙忽然指了指头上历代越王的牌位。之候不由吐了吐舌头，闭上嘴再不敢说。喜欢少年纵横家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少年纵横家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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