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巨子

    美丽的太阳越升越高，将街巷、屋檐点缀着残雪照耀得闪闪发光。
    接近正午时分，城南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不少集市重新开了张，吃饱了饭的人们三三两两，开始在街上闲逛。
    张仪在大街上走一阵，歇一阵，朝着墨家在城东的据点而去。
    终于走过大一半的路程，正拐弯呢，忽然瞥见身后黑影一晃。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影躲躲闪闪，跟在了他背后。
    此人黑巾蒙面，身手竟然甚是敏捷、左右忽闪，若即若离。身姿、装扮，正是青龙提过的漏网的丹妙。
    张仪穿街过巷，丹妙毫不放松，穷追不舍。
    毕竟重伤初愈，二人七弯八拐，都累得七荤八素、气喘吁吁。张仪实在走不动，干脆在街边一处台阶上坐了下来。
    “姐姐！你说咱们这是何苦呢？这么好的阳光，咱们找个地方喝杯茶……聊聊天好不？”张仪喘着气请求道。
    “混蛋！就是你，把我害得这么惨！”丹妙“刷”地抽出剑来，朝张仪狠命刺过来。
    张仪急忙闪避，抽剑抵挡。“姐姐！并不是我用针射你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大哥去呀！”
    “哼！我先逮住你，抽筋剥皮。”
    二人你来我往、剑影翩翩，叮叮当当，在大街上对抗过起招。一旁行人急忙闪避，远远地围观。二十几招下来，丹妙全身的毒伤、溃口撕裂，扯得生疼，几乎快要挥不动剑。张仪更是累得气喘如牛、天旋地转。
    “姐姐，在下今天有事，改天再约好不？”
    张仪拱拱手，集聚力量，拔腿就跑。丹妙赶紧忍着疼痛，继续追赶。
    “呸！今天你和你大哥，休想活命！”
    二人一前一后，继续跌跌撞撞、你追我逃，跑出一段又一段，终于再次累得腿发软，隔着两丈远，一齐跌坐在大街中央。
    “姐姐！请别追了好不？”张仪无奈地请求。“你这么漂亮，若伤口崩开，会留下疤呢……而且，你看看这大街上，你一直不停地追着我，人家还以为你喜欢我呐……”
    “呸，闭嘴！胡说八道！”
    丹妙坐在地上，一边骂，一边不禁抬头四面瞧瞧。
    不远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嘻嘻笑着指指点点。两名恶少模样的人站得最近，简直笑开了花。
    “哈哈哈，这个姑娘，真大胆，真不要脸……已经追了两条街。是个花痴吧？”
    “你懂个屁！这叫爱情！”
    “哦哦，爱情，伟大、太伟大了呀！哈哈！本少爷今天终于见到了爱情！”
    两名恶少笑得前仰后合，众人也跟着起哄。
    “你们这俩王八蛋！去死！”
    丹妙气得快昏过去，恼怒地抄起剑，朝着两名恶少投过去。二人急忙躲闪，吓得跑没影了，看热闹的人也被唬得连连后退。
    赶走恶少，等丹妙扭头再看，张仪又跑出好远。
    丹妙急忙忍痛挣着起身，却发现手中没有了武器。眼前张仪就要跑远，丹妙急得抓心挠肝，突然掏出一个柳梢，使劲吹起来。
    张仪闻见哨声，警觉地回头望了望。
    随后，他加快了脚步，憋住一口气，榨出骨子里的劲，越过行人飞跑。终于跑出长街，拐过一个弯。正眼冒金星、累得又快趴地上。
    “张仪！你乱跑什么？”突然，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张仪定定神，回头一看。只见闪闪的逆光中，墨家巨子禽滑厘如发光的神灵一般，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瞪着他。
    他的身后，众弟子正领着几架打坏了的连弩战车、守城籍车跟随在后，正要回墨家据点修缮。
    “晚辈拜见禽滑巨子！”张仪恭敬地行过一礼，随后不由分说，攀住车辕，跳上禽滑厘身后的一辆战车，坐在里面喘粗气。
    禽滑厘诧异地回头，居高临下打量着他。“出了何事？”
    “请巨子见谅！有个姑娘，看中了在下美色，正穷追不舍……大哥，帮帮忙，让小弟暂时避一避……”张仪压低声音。
    “啊？”禽滑厘惊讶地思忖。“小师弟，若是你不愿意，应该和人家当面说清楚。”
    “大街上呢，太不好意思了！小弟有要紧事找你，回头再和她解释。”
    “嗯，也好。”
    禽滑厘点点头，领着众人继续朝着墨家会稽据点而去。
    街道的出口处，丹妙领着一个神情阴骘、蒙着一只眼的独眼中年人跑出来。二人一边一个，分头追逐、寻找一段，却始终找不见张仪的影子。
    二人一无所获，在一个空旷无人的小广场边再聚一处。
    “人呢？”独眼的中年人气恼地冲丹妙吼道。
    丹妙沮丧地低下头。“回一部长老，刚才还在，他……不可能跑这么快，真是奇了！”
    “抓不到人，你乱吹什么哨？”
    丹妙一惊。“啊？我……本想抓住柳职的弟弟，逼他们就范。长老，这一下不会打草惊蛇吧？”
    “哼，蛇已经知道了。”
    独眼人取出一张黄色的帛书，气闷地扔给她。丹妙接去过一看，字迹潦草，像孩子写的。却是一张与闽越李门的“挑战书”，并没有落款人。
    “请问长老，这是谁发的挑战书？”
    “一定是柳职。除了他不会有别人。这个混蛋，太狡猾！这是在王宫前面发现的。昨天晚上柳职将这个挑战书贴在好几个地方。”
    丹妙大为惊讶。“啊？柳职不是被公师隅抓住了吗？我亲眼所见！”
    “咱们上当了，宫牢里面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柳职，他和越王只不过演出戏，让闽越一部以为公子蹄有望获释，一同出兵反击楚军。”
    “太可恶了！太狂妄了，竟敢公然挑战咱们？”
    独眼人痛心又无奈地恨恨道。“哼？挑战咱们？他一定是发觉了咱们的意图，又绝不肯暴露他和越王的关系。所以故意用这一招向越王示警：有人已乘打仗混进了会稽，想行刺越王。此刻，进城的风三娘子的剑族、越王之候的卫队一定会严加防范，咱们怕是下不了手了。”
    “啊？现在怎么办？”
    “只能继续退而求其次，接受挑战，抓住或杀死柳职，为公子蹄殿下洗罪，保住闽越一族利益。”
    有行人走过广场，二人忙噤声，匆匆离去。
    墨家据点的门庭外，依旧挂着替越王无疆吊丧的白幡。一名绣着黑色墨矩的旗幌随风飘展。
    作为战国早期最大最有影响的门派，墨家主张“背周道而行夏政”，提倡学习大禹刻苦简朴的精神，“摩顶放踵，以利天下”。
    作为门派领袖，巨子更是以身作则。此刻，房间内的陈设朴素简单，禽滑厘更是一身褐衣、草鞋，和其他弟子并无二致。
    张仪取出昭阳的兵符，抓紧时间，将楚越和谈的计划、双方优势劣势、越王和公师隅的想法和禽滑厘和盘托出。
    墨家一向主张“非攻”、“止战”，和平解决争端，听闻张仪的策划构想，禽滑厘一拍即合，大为赞同。
    “小师弟，你且说，墨家怎么做？”禽滑厘兴致勃勃，替张仪倒上一杯茶，继续倾听。
    “墨家虽然反对兼并，替越国守城，但毕竟不同于朝堂恩怨。南方巨子相里勤先生也曾在危难之际，帮楚国守城、解困。此刻越王无疆新丧，所以由墨家出门调停战端，更切合礼仪人心。”
    “不错，咱们立刻进宫，面见越王，详谈和平止战步骤。”禽滑厘一拍案几，兴奋地站了起来。
    说干就干，禽滑厘即刻吩咐准备马车，二人一道进宫，觐见越王。
    情势峰回路转，大致方略确定，禽滑厘心情大好、喜上眉梢。
    马车启动，粼粼地驶过会稽城中的大道。禽滑厘正想开口，继续和张仪聊几句，赞赏几句。张仪却凑近他，笑呵呵地抢先开口。
    “呵呵，大哥，你老实交代，上次小弟帮齐国退了兵，齐王有没有奖赏？你至少得悄悄分我一半。”
    禽滑厘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什么话？才想夸你几句，又原形毕露了。你老实听着，我墨家帮助他人，从来不要奖赏！”
    “哼。”张仪脸扭到一边去。
    禽滑厘想起什么，继续瞪着他。“你还要奖金呢？越国虽然不打齐国，怎么掉头就南下打楚国？是不是你小子捣蛋鬼？”
    张仪不满地嘟起嘴。“你不是最喜欢齐国吗？小弟帮齐国退兵就好了，越国要打谁关我屁事？再说了，按无疆那性格，不打楚国他会退兵吗？”
    禽滑厘有点噎住，无言以对。“哎，也是。”
    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喂喂，还有件事，大哥一忙给忘记了。还没有问你，唐姑果、田襄去了哪里？怎么一直没见他们？”
    “卖了。”
    “啊？你！”禽滑厘顿时又惊讶又生气。
    “小弟又要干事，又没有奖金，饿得走不动路，所以，就把他们卖给楚国当兵去了，好歹大家都有口饭吃。”
    “混账！”禽滑厘气得吹胡子瞪眼。
    “好吧、好吧，既然你不高兴，这次谈判小弟把他们捞出来，还给你就是啦。”张仪两眼望天，唉声叹气。
    “他们若有事，我和你没完，找你师父告状！”
    二人正在斗嘴，越国宫门很快到达。
    通报之后，公师隅亲自迎到门外，将禽滑厘一行请进宫中，拜见越王。
    墨门之中弟子分为两类，从事武侠、参与战争的人员称为“墨侠”，而专门从事论辩、游说的人员称为“墨辩”。
    张仪跟随禽滑厘，以墨家弟子——墨辨“王义”的身份，一道参与和谈事宜。
    越国会稽的行宫，被临时作为新王登基主政的王宫。议事的大殿中，经过一番协商，由越王定夺，越国出城与楚国谈判的步骤、条件很快确定下来。
    若昭阳接受谈判，若没有意外，时间就定在今晚。喜欢少年纵横家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少年纵横家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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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