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秘密

    历史上，许多以少胜多的战例，除了战胜一方的运筹妙算，还有另一个原因：许多庞大的军队，常常是被自己巨型的规模拖垮。
    数十万之众、要吃饭、要喝水、尤其是冬季，需要烧柴取暖……更何况是北、东、西三线作战，每日的巨大消耗，再强大的国力也难持久维系。而且因为人员密集、固定，卫生很难保证，不时爆发各种疫病。
    当一座城池久攻不下，那么围城的一方难免粮草紧张、士气松懈。
    不过，虽然慢了些，毕竟水运便利，此刻楚国东线营地里兵卒往来，一群战俘、民夫脚上系着锁链，被军士挥鞭驱赶着，正将刚从长江水路运来的粮食一袋袋从重车上卸下，扛进军营。
    粮草滞后，加之刚打了个败仗，楚国军营之中仍有些暮气沉沉、缓不过劲。
    黄昏按时降临，夕阳收敛了最后的余晖。
    谈判地点就定在会稽城外的护城河边。长形的案几两旁，铺垫着毡毯，两方的会谈人员相对而座。
    楚军一方：上柱国昭阳、将军昭滑，特使钟离春（王春）。越军一方：国相公师隅、墨家南方巨子柏夫、墨辩张仪（王义）。
    钟离春怒目相向，按捺着气愤，偷眼瞪着张仪。
    昭阳脸色阴沉，扫了一眼对方人员，率先开口。“怎么回事？禽滑厘巨子没有来？”
    柏夫闻言，行了一礼。“回柱国大人，禽滑巨子驾乘木鸢，已去往通向徐州的半路上，如谈判达成一致，他将有一份特别的礼物呈给大人，以表敬意。”
    所谓特别的礼物一定是自己丢失的兵符。昭阳气得钢牙咬碎，心中火苗窜起万丈高，但为保密，不得不拼命忍住。
    这群人做得真绝，将自己的把柄攥得死死的。如今只有撤兵，并走过一半路程才可得回虎符！
    “你可知道是何礼物？”昭阳切齿问道。
    “抱歉！属下不知。”柏夫回道。
    柏夫是此地墨家第二号人物，看来兵符之事，除了那名窃符之人，只有禽滑厘一人知道。念及此处，昭阳略松了一口气。
    钟离春闻言，则更是杏眼喷火、眉峰倒竖，恨不得咬张仪一口。
    “直说吧，越国若想议和，能开出何种条件……”昭阳面如平湖，掩饰着气急败坏。
    柏夫正要开口，钟离春已提前发言。“柱国昭大人，无论如何，本特使依然坚持认为，此刻宜战、不宜和。”
    钟离春取出楚王特使令符，出示众人。
    “诸位，本特使作为楚国王上代理，请陈述对此次会谈意见。首先：本使不同意议和，会稽城已是孤城一座，内外交困，并无援手。若楚军即刻大举进攻，强攻会稽，再坚固的城垣也必然陷落。若想和谈，只有唯一办法：打开城门，自请取缔国号，越国成为楚国一个县，越王成为楚国县尹，否则免谈！”
    公师隅冷冷地“哼”了一声。“哼！若是如此，越国决不能接受。全城会稽军民绝不会屈服，将据城死守，拼死一战，同归于尽又如何？”
    钟离春冷笑一声。“那就散会、请回，各自回营排兵布阵。”
    “正是，请回。”将军昭滑紧握手中佩剑，冷酷骄傲地扫视着对方三人。
    柏夫怒火中烧，也握住佩剑，盯着昭滑。“哼！重新开战又如何？战争狂人！我墨家难道会怕你不成？”
    二人相互对峙，场面顿时僵住。除了昭阳、公师隅和张仪，三人跃跃欲试，互相鄙视，正要各自抽身而去。
    “诸位且慢！请问柱国大人、国相大人，二位知己知彼，攻城略地无数，若此刻攻打会稽，几日可以拿下？”张仪询问地对视着昭阳、公师隅。
    “最快两日。”昭阳道。
    公师隅闻言轻轻笑了笑，重新坐定，摸了摸发白的胡子。“的确，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柱国大人，你我二人就效仿墨家墨子师尊止楚攻宋，先将双方形势亮一亮，是战是和？再做决定不迟。”
    昭阳挥挥手，招呼己方的人重新坐下。“哦？相国大人确乃行家里手，你认为可以困守会稽几日？”
    “本相可以负责任地说，至少能守住三个月。”
    “凭什么？”
    “第一、人和。越王已给每个军民封爵一级，加之王上甚得民心，此刻军民团结一心，已决意同生共死。第二、天时。天降祥瑞、大禹先祖显灵，告知旧日城垣、苑囿中藏有大量粮食，足够会稽军民饱食数月，此刻全城军民皆知天不灭越，信心百倍。第三、地利。会稽城池坚固，是越国发源之地，数代越王长年经营这一堡垒，绝难攻破。”
    昭阳、昭滑都听得有些愣住。难怪越军出城战力强大，而不是原来以为的快要饿死，原来城中竟藏着几百年的粮食！
    “哼，粮食再多，也有坐吃山空之时。”钟离春不屑道。
    公师隅老谋深算地一笑。
    “的确，虽然越国只能守三个月，可楚军能够继续等待三个月吗？据本相所知，楚国战线漫长，北方楚齐边境、西方楚秦边境仍屯兵作战。而且楚王率领的楚军主力，在齐楚边境遭遇了伤寒瘟疫，疫情险恶，战力大减。若不是难以为继，楚王怎会在这个时刻派遣特使南下，下诏增援？”
    钟离春暗自咬牙，继续恨恨地撇了眼张仪。一定是大奎，将有人在楚军中制造瘟疫的信息告知了张仪，而张仪又告知了公师隅。让这个老狐狸窥破机密，借题发挥。
    昭阳、昭滑也是暗暗吃惊。
    “军队庞大，有时是好事，但常常也能被自己的规模拖垮。昭氏家族历代为楚国将领，对此定能感同身受。”公师隅微微笑道。
    “啪！”的一声，昭滑突然一拍几案。
    “相国大人，你也太笑看咱们大楚军力。即便昭阳兄长领兵北上，还有我昭滑在此！人员虽减，继续围困你们三个多月，围到你们人肉为食、人骨为柴，还是绰绰有余。”
    柏夫闻言，气愤地怼过去。“你们这群吃人的财狼，你以为我墨家会听任生灵涂炭、放过你们？”
    “哼？吃人的财狼？你们勾结妖人驱使海兽，吃了多少大楚军民？制造伤寒瘟疫，涂炭多少生灵？”昭滑怒道。
    “这中间有诸多曲折，并非我王本意！”公师隅道。
    昭滑鄙视地瞧着公师隅。“好，那就收起阴谋诡计，咱们真刀真枪，光明正大干一场，一切战场上见分晓！”
    “正是！如今只有一举灭越，才能真正解决两国数百年的争斗、拉锯，才能真正拯救两国军民。”钟离春坚定不移。
    公师隅忍无可忍，拿出长者威严，大喝一声。
    “幼稚！小小年纪，除了打打杀杀，你们见过什么？”
    公师隅撇下昭滑、钟离春，扭过头看着昭阳，昭阳却始终态度暧昧，不发言，不表态。
    一番相互驳斥，气氛再次剑拔弩张。张仪赶紧拉了拉公师隅。
    “相国老大人！您多大岁数了？和昭滑将军和特使这样的后生小辈怄气？您请歇一歇，让在下这样的晚辈慢慢解释。”
    众人瞧着一动不动的昭阳，再次不甘心地愤愤坐下来。
    张仪向昭阳谦虚地行了个礼。“柱国大人风雨不动、稳如泰山，在下佩服。咱们相国大人年纪大了，有时候脑子糊涂、记忆力差，表达不够清楚，请大人担待！在下作为墨家墨辩，请补充几点。”
    昭阳瞅了瞅公师隅，点点头。“请讲。”
    “公师大人刚才所讲均不错。可惜太笼统，刚才将军、特使主张大战一场，可忽视了一点：越军战力究竟如何？”
    “如何？”昭阳问道。
    “在下不想隐瞒，都和盘托出吧。”
    钟离春、昭滑闻言，忙定神细听。公师隅则心情复杂，瞪着张仪。
    “除了墨家先进的机关术，越国所谓天降神启，解决饥荒，实际上是人为谋划。范蠡、文种当年仿效伍子胥，将糯米粉藏在会稽的各处重要建筑之中，以备不时之需。其实，这一点并不算什么。会稽作为越国王朝发源兴盛之地，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就隐藏在会稽旧时代的王宫别院各种大型殿堂之中。”
    一言既出，所有人，包括一旁排列的军士，都眼如铜铃，竖起耳朵等待下文。张仪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语气和姿势，讲故事一般，开始绘声绘色开讲。
    “大家可知越国一介小国，当年如何竟能称霸？皆因文有范蠡、文种，武有铸造大族。范蠡、文种不愧一代圣贤，未雨绸缪，思虑百代……当年，在营造会稽山堡垒之时，二人除了学习伍子胥，更参考了当年晋国贤臣董安于故典，将无数的箭杆捆扎成束，当做建造各大王室建筑的墙壁材料。”
    公师隅大为心惊，暗自屏息忍耐，不露声色。昭阳亦是吃惊不小！
    张仪冲着昭滑笑了笑。
    “昭滑将军，我可是帮着你的，将这般机密告诉了你。若不然，将军强攻时会有无数楚军死得不明不白！”
    昭阳一时无言以对，咽着口水。
    钟离春气得快要失控，紧握双拳，就差随时出击，将张仪锤成粉末。
    “可，就算楚国有那么多的箭杆。没有箭头又有何用？”昭滑想起这一茬，质疑道。
    钟离春长出一口气，将两只握紧的拳头拿出来，搁在桌面上，怒视张仪……回忆瞬间穿越。
    这个典故，那本残缺的老旧典籍的记录，正是某个大清早，鬼谷的讲堂中，师父让他们俩一起整理、背熟的！
    钟离春一字一句地发言。
    “昭滑将军。因为箭头就和箭杆造在一起！箭头是红铜和锡熔铸打造，而这些由箭杆捆扎造成的建筑，它们所有的柱子全是铜和锡铸造，随时可以熔铸为无数的箭头，以及任何兵器！”
    众人又是一惊。张仪立刻赞赏地鼓掌。
    “特使大人聪明绝顶、神机妙算，猜得太对了！铜柱为箭头、兵器、墙壁为箭杆，并储存食物，整个的会稽其实就是一个战备仓库，一个大军营！”喜欢少年纵横家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少年纵横家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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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