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狼眼

    魏国大梁的街道上，人流如织，纷纷云云，窃窃私语。
    自从一副“水蚓冲犯昴星”的星图诡异地出现在招贤会馆，魏国的士子、学人你传我阅，全体炸锅。
    各种阐释、议论、各种谣言迅速传播、此起彼伏、险怪离奇。舆论很快波及朝堂，公子嗣、太子申相互回避、坐立不安，各怀叵测，魏王更是传来监天星官询问此事……
    昴星代表太子，水蚓则代表轸星。
    一时之间，上卿陈轸门庭冷落，人见人躲。就连一向交好的公子嗣也远远避开，好似看见瘟神一般。
    除了自己，还有谁如此精于算计？一大早，陈轸带着几名手下，气急败坏，直奔庞府。
    “庞葱，出来见客！”陈轸的一名门人立在庞府门前，大喝一声。
    事已至此，不如将事情挑明，让矛盾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公开庞涓诬陷自己勾结公子嗣阴谋颠覆太子、谋取王位继承权的阴谋。
    庞葱却并不在府中，卫士首领通报之后，楼先生领着几名门客来到大门口。陈轸的人一个个戴冠佩刀、巍巍赫赫、怒目相向。
    “呦！是陈上卿，失敬。庞公子有事外出，您请先进来喝杯茶……”楼先生行礼相迎。
    “不必了！就在此地把话说清楚。”陈轸门人提高嗓门，大手一挥。
    如此声势火爆，针锋相对，将军府外大道上的各色行人很快被吸引，远远地注目围观。
    “请问，出了何事？”楼先生假装不解地询问。
    门人将一张“水蚓犯昴星”的星图“呼”地高高举起，几乎贴在他脑门上。
    “奉劝你们不要把别人当成傻子。说，这幅妖言惑众的星图是否出自庞涓大将军授意？”
    竟然兴师问罪，欺负到脸上来了，楼先生也不再假装客气。“喂，说话要有根据！众所周知，庞将军出征在外，如何授意？”
    “哼，本府已经调查过，朝中天文星官指明，此图绘制的方位在老丘一带。而数日之前，曾有一队庞府卫士鬼鬼祟祟，带着个白胡子老妖在此地作怪大半夜！”
    “没错，确有此事。不过，不是什么老妖，是庞将军为庞葱公子请的教导师父，教导公子星象占断之学。”
    “哦？那么，为了报复，你们也就顺便画了一张构陷陈上卿的星图！”
    “荒唐，庞将军与陈上卿无冤无仇，何必构陷？”
    陈轸门人冷笑一声。“哼，因陈上卿和公子魏嗣出示证据，证实了其师弟孙宾里通外国之罪。孙宾死在了大牢，庞涓由此心怀怨恨，故造谣污蔑！”
    街道对面，围观的人丛之中，一个人影好似被瞬间冻成一具冰柱，无声地半张着嘴，僵立在凋零的大柳树下。
    “姐姐，姐姐……”小召也听到了，着急地仰望着钟离春，推了推她。钟离春一连倒退几步，直愣愣地撞在树干上。
    “姐姐，他们一定搞错了。孙师兄不会有事。”小召紧抱住钟离春手臂，扶着她。
    “小召，你再听听，姐姐也不信、不信……可姐姐眼睛花，耳朵里响得厉害……”钟离春背靠树干，脸色惨白，闭上双眼。
    小召急忙答应着点头，继续听。
    只听楼先生更大声地冷笑几声，出言还击。“庞将军不过看在同门之谊，替罪人孙宾收尸而已。孙宾背叛魏国，做了齐国奸细，这是大是大非，有违公理，庞将军向来公私分明、深明大义，怎会挟私抱怨？而且，这幅图最早出现在招贤会馆，你们何不去那里打听？”
    “自然打听过，可这幅星图是在老丘所画，你们作何解释？”陈轸门人继续抬高声调，制造压倒性气势。
    楼先生不以为然，继续冷笑。“哼，老丘又不是庞府的地方，你们何必胡乱联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晚在老丘，咱们的确见到一幕罕见天象，却不是你的这一幅。”
    楼先生挥手示意，一名手下的门人回身进府，快速取来一打魏国“五星汇聚、一统四海”的星图。楼先生抄起面上一副，递给陈轸门人。
    “好好看看、仔细瞧瞧，这便是老先生所画的星图，昭显我大魏祥瑞吉兆！庞葱公子今日出门，正是进宫将此图献给王上！”
    “你们……竟然，哼！”
    陈轸始终不发一言。门人将星图呈给陈轸，陈轸脸色更加阴沉、愠怒，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显隐互现、五星灿烂、拱卫魏室的图形。
    楼先生面朝着围观众人，做了个召唤的手势。
    “庞将军处世，一向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乘着今日，当着各位父老乡亲的面，咱们把这幅大吉大利、魏国一统天下的星图发给大家看看，让大伙儿都高兴高兴、评评理。”
    不等陈轸门人有所反应，楼先生身边的门人、卫士们，迅速地拿着数份星图走向围观的众人，不一会儿，星图全部散给众人，发放完毕。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或惊诧、或喜悦地点评、观看。
    “你们……你们算计得还真是周全！”陈轸门人气得噎住，咬牙切齿。此行本想张扬此事，反戈一击搅混水，没想到庞府竟还有这一招。
    陈轸参阅完毕，抬起头，藐视阴森地瞧着楼先生。
    “那个画图的老先生现在何处？本官要见见他。”
    楼先生弯着腰隆起背，拱手一笑。“抱歉，上卿大人。那位老者是位奇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庞将军已请他担任军师，随军出征楚国。”
    “很好，我们走。”
    陈轸收起星图，一挥袖子，转身迈步离开。
    前番出头理论的门人气得满脸发红发紫，一边随着陈轸返回，一边不甘心地忿忿回头。
    “告诉你，这件事没完，你们等着！”
    光秃秃、孤零零的大柳树下，小召拿着一张星图跑回来，拍了拍跌坐在柳树下埋头发抖的钟离春。
    “姐姐，姐姐，你看看。”
    钟离春抬起头，揉揉眼，瞧了瞧星图。“小召，这是……”
    小召四面看看，凑到钟离春耳朵边。“姐姐，你看看这个图。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孙师兄一定没死，这个图多半就是他画的。”
    “啊？！”钟离春顿时跳了起来。“真？是真的？”
    小召继续悄悄说。“我小的时候，孙师兄陪我数星星，教我画星星玩儿，其中有一种打旋儿画法，和这个很像啊。”
    钟离春连忙仔细辨认，心中一热，眼泪不禁哗哗地涌出来。小召说的没错，虽然潦草，可运笔点画之间，仍有抹不去熟悉味道。
    “姐姐，他们说的那个画图的白发老妖怪，多半是孙师兄扮的。一定是庞师兄最后救了他，把他保护下来了！”
    “是啊！妹妹。”钟离春瞧着图画，欣喜地擦眼泪。消失的力气瞬间再次回到身上，精神抖擞。小召接着将听到的话对她重复一遍。
    “小召，姐姐绝不相信宾哥会背叛魏国，一定是陈轸、公子嗣设计陷害他。没想到关键时刻，庞涓师兄还是挺仗义的……”
    “就是呀，庞涓师兄本来就是个大好人，对我可好了。以前是你一不小心，误会他了而已。”
    钟离春点点头。“嗯，以后得好好谢谢他……他们刚才是说那个老先生随庞涓师兄出征了？”
    “是啊！”
    “太好了……”
    钟离春怜爱地捧起小召的脸。“妹妹，姐姐对不住你。本该带着你在大梁好好玩玩，给你过生日，可是……他们说宾哥坐过大牢，一定受过重刑，姐姐心里好担心！”
    小召握住钟离春的手。“姐姐，玩什么玩呀？你还想着玩？见到宾哥要紧。他是你的宾哥，也是我的宾哥呀！”
    “嗯！”钟离春感激地在小召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小召扭头朝着陈轸离开的方向警惕地望望。“姐姐，咱们快走，我觉得这里好多坏人啊……”
    将军府门前，激烈的当面对峙、唇枪舌战已经结束，围观的众人三三两两，研究指点着星图，渐渐散开去。
    钟离春抱起小召，帮着她登上马背，而后一跃而上，打马朝着魏国与楚国交界的东方边境飞驰而去。
    近在咫尺，擦肩而过。谁能想到，刚刚就在距离钟离春三百米的庞府内院，孙宾致幻剂发作，正被庞府中的卫士、医士摁倒在地。
    而庞府的大门口，一双独狼般毒辣、锋利的眼睛认出了钟离春，和孙宾所画画像完全一致。
    府邸的大门缓缓地关上，掩住了楼先生那双窥视的狼眼。
    大道通天，阳光炫目。
    从南方通往王畿都城，也是名义上的天下首都——洛邑的大道上，一行商旅正运载着满车的绸缎、布帛，由押镖的趟子手跟随，由北向南踯躅而来。
    大路对面，忽见一个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而至，从商旅的一旁一闪而过。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瞧瞧，却见此人一个高跃，纵身飞起，瞬间将最尾处的一名骑马的镖师掀翻在地。
    骏马惊得一声长嘶，此人一勒马缰调转惊马，朝着反方向绝尘而去。
    几名镖师急忙策马追赶。可惜那匹马好似疯了一般，以不可思议的神奇速度跑得无影无踪。
    洛邑的街道上，行人往来，车马交错。
    张仪打着那匹屁股红肿的马，四处寻找。可是大街小巷转悠了半晌，仍不见师父、楚南、小召的人影。
    太阳暖洋洋，午饭的时辰来到。张仪在一家最香、最诱人、最人多的包子铺对面停下来，静静地等待。
    果然，不久之后，只见楚南提着个鸽子笼，迈着方步，一颠一颠，沿着街道，悠闲愉快地走了过来。
    “楚南，师父在哪儿？”
    张仪突然跳到面前。楚南吓得一哆嗦，鸽子笼差点脱手摔地上。
    “你……你谁呀？有没有教养，吓死本公子了！”
    “师父在哪儿？”
    楚南抚了抚胸口，终于认出对面的人，惊讶又气愤。“原来是你，作为师弟，应该尊重师哥，你怎么能这般无礼？”
    “好，师哥您好，您大人大量，请原谅。人命关天，快告诉我师父在哪里？”
    “哦？那啥？关谁的命？谁要死了？”
    张仪无奈地叹口气。“大概是孙宾，还有……”
    “哈哈哈！”不等张仪说完，楚南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你这个黑心鬼，又来这一套。谁都知道，你一天到晚想着孙宾早点死，好霸占师姐是不是？我亲耳听见就有两回，这是第三回。”
    “请师哥少说几句。告诉小弟师父在哪儿？”
    “呵呵，想见师父就直说嘛，想出各种损人利己理由……不行，等等，包子快卖完了，等我先买到再说。”
    楚南兴致勃勃，就要前去抢购。张仪一把夺过楚南挽在手腕上的钱袋。
    “快说，说完才有包子吃！”
    “你……简直欺人太甚！”楚南扑上去夺，却够不着，气得七窍生烟。“可恶！竟然当街抢钱？我要去告官抓你，还有，我回去一定告诉召叔，重重惩罚你！”
    眼凑着最后一蒸笼包子被人全部打包。楚南气呼呼，扭头就走。
    张仪一把揪住他。“你这个黑心鬼，再耽搁，师兄师姐若出事，你得偿命，快说，师父在哪里？”喜欢少年纵横家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少年纵横家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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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