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假装同情

    “去他的楚王先，替师姐找钱第一。”
    一条岔路口，张仪毫不迟疑，率先踏上寻钱之路。
    几天之内，五百两黄金。找谁？
    墨家的钱财得用来济贫救困，就不打主意了。去赌坊？动作太大，引人注目追究。找公子嗣诳一笔？若被陈轸耳目得知，更是讨厌。
    那么，先去大梁，找找猗氏商社发小的冯喜。大半年前，替他揽了修城、造渠一大笔生意，押送十车军火。如今必须现身，找他合理盘剥一番。
    魏国猗氏商社社址，位于大梁最繁华的主干道上，屋宇气派轩昂、敦实富丽，凸显着战国第一商社财力雄厚的自信。
    冯喜果然甚有名气，已荣升社监。一番询问之后，却得知人不在此地，而是去了魏国边境陈邑监工。
    陈邑距离不算近，赶去之前，得先把与墨家之事了结：通知禽滑厘巨子自己已脱险，找史头领要将自己黑得百口莫辩的神丹解药。墨家神丹威力生猛，正步步应验，王婶娘的药丸只能一时缓解。若继续生效，怕会误事。
    离开商社，张仪找到王婶娘介绍的店家雇上一匹马，即刻赶往城南墨家据点。才到门口，却发现整个据点难民更是人满为患，由里到外排成两行长队。厅中只有两个似乎刚入门的弟子执勤。
    “请问二位墨侠，史头领在吗？”张仪隔空询问。
    “一早刚走，不在！”
    “去了哪里？”
    “墨家机密。无可奉告！”一名墨家弟子忙碌着，答道。
    张仪才想上前留话，被一名中气十足的老者厉声喝止。“喂！你！不得插队！退后！”
    “喂，排队！”
    却见老者身后，人群纷纷斥责，怒目而视。
    张仪只得住口止步，里外观望。请墨家合力秘密营救孙宾一事只有极少人知晓内情。此刻，事情已经过去五日，且不知发生何事，见过面的两名弟子也全不在此处。
    再等下去，怕是陈邑城门关闭，找不了冯喜。张仪找到块竹片，取出携带的小刀刻上几个字。
    “数日再回，王义亲留。”
    顶着众人鄙视气愤的目光，张仪快速走到前台放下竹片，请登记的弟子转交史头领，随即埋头跑出据点。
    若史头领等人见到留言，会派人留守接洽。王婶娘的药丸可顶上几天，等借到钱款，再回来找不迟。
    “哼！这狗日的写啥？三令五申，竟他妈强行插队……”一名排前排的壮汉恼怒地瞪着张仪远去的背影，乘墨家弟子忙着接待，抓起柜台后的竹片，看了看。
    “你妈，再来就再来呗，生怕人不知道，以为自己是王爷啊？我呸！”
    壮汉“咔嚓”一声折断竹片，扔到屋外。
    一路丽日明媚，春光甚好。道旁嫩柳吐芽，田野陌上小草返青。
    张仪策马扬鞭，目不斜视，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即将关闭之前赶到边境小镇陈邑。
    陈邑原属陈国，如今地处魏国与楚国接壤之处，淮河由此地越出魏国，流入楚国。此处扼两国咽喉，地理位置重要。
    尤其是魏国，为占据上游优势，在此地修筑了数处的要塞、堡垒，并修建渠道、堤坝蓄水以威慑楚国，渠道堤坝即为猗氏商社包揽的重要工程之一。
    小镇之中，街衢规整，询访倒是便利。
    可进入镇中商社临时办事地址一打听，简直日了狗了。冯喜竟然又不在，刚出发去了卫国帝丘（濮阳）办事……
    “这小子，简直比鬼谷的王栩师父还能掐会算，真他妈能躲。”
    张仪心中骂道。
    陈邑镇因位置特殊，属于魏国军管，宵禁甚长甚严，城门开启至少得等到明日巳时。张仪只得从商社临时会所出来，牵着马疲倦地坐到对面街边的石条上，两手支着脑袋发呆。
    这小子忙得很，看来挺受重用。索取五百两黄金，正常情况问题不大，可不知这小子认不认账？败不败家？拿不拿得出？
    卫国路途相对遥远，也不知明日能不能追上这小子……若运气不好，即使追上，说不定又扑个空。
    黄昏已近，白日沉沉西颓，二月的寒意渐渐拢上来。张仪发愁地想着折，正要抬头起身，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
    “别出声！别认。”
    近在咫尺，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威严地交待。
    张仪应声抬头，打量着对方，忽然展颜一笑。“哈哈，表哥、大爷，见到你俩真好！怎么，到陈邑逛逛？”
    伫立面前的“表哥”身形魁伟，头戴草笠，虬髯浓密，一副走南闯北的商人模样。身旁紧跟着一名白须老者，亦是干练的贩夫走卒，仆从打扮。
    “哈，老弟，好久不见！走，找地儿喝酒去。”“表哥”快活机智地应和着，一把将张仪从石条凳上拉起。
    “好！”
    张仪开心地点头，掩饰住心中暗喜。哈！筹钱有望……意外送上门的金主，简直天降财神，不虚此行。
    宵禁时间尚未到，近晚的街道上，行人匆匆往来。三人一道调笑着，混入人丛，沿着曲折的街道，七弯八拐，直拐到城墙边一处僻静的小酒馆。
    独立的小隔间，朴素隐秘。老者仆从守在屋外，张罗着倒茶上酒点菜。房中只留下张仪和“表哥”二人。
    “草民拜见上将军柱国大人！”
    张仪一撩衣襟，俯身单膝跪下行楚国拜礼，低声道。
    眼前的“表哥”，正是楚国昭氏一族统领兵马的上将军昭阳，此刻亲赴魏国边城陈邑，定是乔装微服，冒险刺探军情。另一人并非老仆，应是将军昭滑手下见过的一名卫士。
    “哈，瞒得过谁，也瞒不过你。先生请起。”
    昭阳愉快地一笑，示意张仪免礼。“老者”卫士守在门边把风。二人一道跪坐在房中案几边。
    “怎样？墨家老弟。墨家前日不是倾巢出动，替齐国守城吗？派你到陈邑打探消息？”昭阳率先询问。
    张仪飞快地暗暗思忖。原来如此。难怪大梁墨家大小据点无人，看来楚国即将与齐国大战。墨家一贯反对侵伐，此刻定然站在被攻击的齐国一方，急调弟子对抗楚国。
    “不，小民不知此事。小民已告假半月。此刻来陈邑，是想找猗氏商社的朋友借款。”
    “哈哈，不用担心。无论你何种身份，本‘表哥’绝不为难你。”
    “谢将军信任。不然，也不会现身来见。”
    热腾腾的酒菜摆上来，昭阳主动将二人酒杯斟满。张仪谢过，二人同饮。酒过三巡，昭阳意犹未尽地再次发话。
    “老弟，上次你帮忙谋划的两件事，可谓算无遗策！怎样？这是遇到何等难事？竟需告假借款？”
    昭阳笑盈盈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张仪无奈地笑了笑，放下酒杯。
    “不瞒您说。上次向您提起过家中境况。在下老母长年患病，最近一次费钱无数不见好。继父嘛……兴趣广泛，为了养家，长年留恋赌坊，家中债台高筑。这不，被放贷人追债，若三日内小弟再不送钱，二人此次非得搭上一只手、两只脚……”
    “哦？难得你一片孝心。不过，摊上这样的爹娘，可算是个无底洞了。”
    “是啊。”
    张仪假装沮丧地埋下头，偷笑着向背锅的老娘及其相好道个歉。昭阳则是心中暗自窃喜，假装作出同情状，出主意、安慰。
    “这样吧，你帮过老哥大忙，老哥也不能见死不救。别找你那商社的朋友了，看样子肯定没借着。放心，老哥借钱给你，先过了这一关！”
    “真的？”
    “呵呵，也不想想你老哥是谁？几时少过钱？”
    “替家中二老感谢老哥！”
    张仪连忙离席，恭敬地朝昭阳行了个大礼。昭阳笑着挥挥手。“别客气，说说，多少钱？”
    “黄金五百两。”
    昭阳耸耸肩，不耐烦地继续一挥手。“才借五百两？老哥借你黄金一千两，如何？”
    “啊？！这……”
    张仪假装惊得愣住，脑子转得飞快：较之五百两，一千两自然甚好。带师姐去秦国，也不知能否顺利找到上医扁鹊，若是路上耽搁，便得多备些药品，以防不时之需。而此刻，即便找到冯喜，按其资历及商社规矩，五百两可能勉强凑齐，但绝不能高到一千两。
    “你别吃惊，也不用客气，也不用着急还。老哥明白你鸿才不凡，胸中有丘壑，心向大楚。此事只有一个条件：等你和墨家契约期满，即投到本将军门下，官职任选。借款若还不上，可在俸禄中按月扣除，如何？”
    昭阳尽量作出关切的语气，笑着将酒杯加满，心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王义年纪不大，其爹娘定非年迈，呵呵，只要这两个造孽的老不死的不死，王义便会源源不断地借贷，无限期地替自己效劳，为己所用。
    张仪收回发呆的表情，假装惊喜地一笑。
    “谢大人！谢老哥！小弟入墨家本就进错了门。若老哥有用得着的地方，王义定效犬马之劳！”
    “好，不愧聪明人，爽快！”
    二人一拍即合，击掌为誓，定下合约。
    昭阳当即取出两张楚地通用金票，五百两为单位，分别签上姓名，盖上上柱国金印。
    一切办妥，双方满意。张仪收起金票，敬酒致谢。二人继续推杯换盏，庆祝合作愉快。干掉数杯之后，昭阳兴致盎然再次打开话匣。
    “你未参与墨家守城，甚好！我大楚已屯兵徐州近郊一带，定要猛击齐军，夺了徐州。你可知道，秦王嬴驷那个傻逼杀了商鞅不算，此刻竟称王，令诸侯割地纳贡朝贺。韩、魏、赵诸国无不恼羞成怒，合力伐秦，无暇东顾，此刻正是我大楚出兵攻齐的天赐良机。老哥此次前来，便是为了……”
    昭阳用筷子沾酒，在桌面上点画，讲得甚是畅快。张仪促狭地一笑。
    “老哥，这可是机密，不必对小弟说起。”
    “嗯嗯，打住……老哥没拿你当外人。不过，有一件事老哥疑惑不解。大楚将士本已弓上弦、马配鞍，整装待发。可是王上不知为何？前番竟犹豫不决，迟迟不肯下令。”
    “哦？”
    “可能在等一名特使回信，又似乎并非如此。此次局势一目了然，无需再探。再等恐怕要贻误良机。”
    “嗯，可能有别的原因，楚王陛下一时无法判断。”
    二人正聊着，忽听“笃笃”两声轻微却急促的叩响。“老仆人”的半个影子在窗户纸上一晃。昭阳朝张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下酒杯，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老仆人”手势透露着掩不住的不安，似乎在禀报何种棘手危急之事。
    不一会，昭阳回到房中案几边，蹙眉面对张仪。
    “老弟，就此别过。”
    “出了何事？”
    “与你无干。若是有缘，郢都再见。”喜欢少年纵横家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少年纵横家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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