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树叶

    沈流川本想带辛星出去搓一顿好的，毕竟第一次请人家女孩子吃饭，总不能太寒碜。可辛星却执意要吃学院的食堂饭，沈流川拗不过，便只能带着她去了食堂。
    学院的食堂是自助性质的，要吃什么都可以自己挑。沈流川问辛星想吃什么，辛星说随便，沈流川便犯了难。都知道女人口中的随便，往往一点儿都不随便……
    “来条鱼吧？我们这儿的鱼挺新鲜的……“
    可辛星却犯了难：“对不起啊，我不吃鱼，内脏、海鲜也不吃……”
    嗯……是个挑食的主……
    “不吃海鲜？对海鲜过敏吗？”
    “倒不是过敏，就只是纯粹的不喜欢吃而已。”
    闻言，沈流川便打趣道：“不吃内脏可以理解，不吃海鲜，可是失去了人生一大乐趣啊……”
    辛星只微微笑了笑：“我不喜欢吃海鲜，也就不会觉得吃海鲜是一种乐趣，所以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可言。”
    沈流川想了想，很对。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有一个定论的，有些事，这个人觉得是一件趣事，放到另一个人身上，或许也就不过如此……
    最后辛星只挑了两盘菜：一盘番茄炒蛋，一盘清炒豆芽。
    “就这样？“
    “嗯……我食量不大……“
    沈流川往后退了一步，从头到脚将辛星打量了个遍：“你太瘦了，该多吃肉……“于是餐盘上便多出了一盘酱牛肉、一盘宫保鸡丁、一盘白切鸡和一盘青椒牛柳。
    “拿这么多，吃得完吗？“辛星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吃不完就浪费了……”
    “那你加油吃呗……“
    结账，是沈流川刷的饭卡，加上两碗米饭，总共才四十五块钱，卡上余额数目却大得惊人。沈流川不甘心，说下次必须去吃一顿贵的，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辛星笑问：贵的就一定是好的？
    沈流川再怎么说也是小有名气的教授，还是汉语语言文学的，可在辛星这里却一再失去了语言功底，这叫他着实觉得抓狂和郁闷。就像年少时向心仪的女生表白时，男生只顾着怦然心动而羞涩地忘却了提前准备好的情话，最终只剩红了的脸颊。
    可辛星说得又没有错，贵的不一定是好的，只有合适的，才是对的……
    刚落座，辛星就察觉到了异样，环顾四周，好多人都在对着她和沈流川指指点点谈论着什么，这使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知道，学生们一定是把她错认为是沈流川的女朋友了。以沈流川在学院的名气，他找女朋友，无异于娱乐圈顶流公布恋情……可她在选择来食堂吃饭之前，压根没想过这事儿啊……
    这时恰好两个女生端着餐盘经过，向沈流川打趣道：
    “沈教授，你女朋友啊？“
    “沈教授，你女朋友可真漂亮……“
    沈流川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两个女生便相视一笑，窃窃地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男生经过，其中一个在沈流川的肩上拍了一下，期间还不忘看辛星一眼：沈教授，吃饭呢？难得啊……
    沈流川还来不及咽下嘴里的那口饭，差点呛到，忙着应和：哎，是……
    辛星盈盈地望向沈流川：我现在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来食堂了……
    沈流川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都太热情了，我又叫不出他们所有人的名字。戴尔?卡耐基曾经说过，对一个人最大的尊重，就是记住对方的名字。可学生实在是太多，我实在是记不住啊！欸……”见辛星不怎么吃荤，便转移话题：“你别只光顾着吃菜，多吃点肉啊……”
    辛星笑却又将话题扯了回来：“看来这次我们沈教授是摊上大事了……”
    从食堂出来，沈流川带着辛星在学院逛了一圈。X学院在本市乃至全国的排名都不差，院内风景自然也不会差。金秋的中午，阳光已经散去了夏日的余温，只留下洋洋的暖意，叫人错觉是不是落入了上帝遗留在人间的怀抱……
    院内有一条香樟大道，顾名思义，路的两旁种满了香樟树。阵阵秋风袭过，不时吹起辛星的裙摆，也拂动她的长发。今天来得匆忙，她还没来得及扎头发，于是头发就那么自然地垂顺着，舞动着。
    一片香樟叶轻巧地落下来，刚好落在了沈流川的肩头。他今天穿着一件羊绒毛衣，风再次卷起时叶柄钩住了衣服，便停在他肩头不走了。辛星见状，停下脚步为他摘去了那片香樟叶。但因为身高差距，辛星摘叶时需轻轻地颌首。本是无心之举，却在沈流川心中烙下了滚烫的印记。
    他对她说谢谢，她谨以微笑替代回答。
    一圈下来，已经近一点了。
    “我得先走了，等一下一点半有学生来学琴……”
    “我送你吧，刚好我下午也没课了……”
    “好啊……”
    辛星本以为沈流川口中的“送”，是拼一辆车，不想沈流川却说：我的车在停车场，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沈流川的车是一辆城市SUV，辛星不懂车，只觉得这车霸气得很内敛，也很好看，像极了沈流川的性格。
    到了车上，辛星突然停住了扣安全带的动作，问：“你抽烟吗？”
    沈流川一头雾水：“嗯，偶尔抽，你怎么知道？”
    辛星莞尔一笑：“我天生对香烟的味道就很敏感……”
    的确是很敏感了！沈流川佩服地点头，又思索了片刻：“上一根烟，我应该是四天前中午抽的……”
    到了琴行，沈流川下车送辛星至门口，却意外地发现琴行的门开着。
    “怎么门开着？你走时没锁门？”
    辛星笑：“怎么可能，又不是大同社会……我里面随便一把琴都好几千呢……”
    沈流川诧异：“那怎么回事？遭贼了？”
    辛星笑得更欢：“大白天的，你有见过这么肆无忌惮的贼吗？”
    这时堂内出来一个看上去同辛星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沈流川顾不上看男子的面容，却只见男人身上穿着的，竟是辛星昨天的同款套装，或者说，是情侣装！
    男人一见辛星，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数落起来：“你怎么换衣服了啊？昨儿那套才一天你就换了啊？我跟你说这秋冬季衣服不用每天都换的，洗洗都麻烦……你说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跟我穿一样啊？”
    沈流川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问：“这位是？”
    男人这才注意到了沈流川，不禁戏谑地挑了挑眉，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大白天的不开门做生意，原来是闷声干大事儿去了啊！”
    “你好，我叫孔青云，小星的……蓝颜知己？”
    说着，孔青云伸出右手与沈流川握手，可视线却在沈流川身上打了个弯回到了辛星这边，以寻求确认。
    沈流川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蓝颜知己？蓝颜知己是个什么样的概念？蓝颜知己，还可以对穿着提出要求？蓝颜知己，还可以拥有琴行的钥匙？而且，他还叫她——小星？
    但是为了顾全辛星的面子，沈流川不得不伸手回应：“你好，我是沈流川，是辛小姐的朋友……”
    可这边刚握上手，辛星抽手就往孔青云身上打去。孔青云迅速收回了手，极为配合地侧了侧身子，纵容辛星一掌拍打在了他的肩上：“别胡说！”
    辛星向沈流川解释道：“你别听他胡说，他以前是我邻居，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一起来这上的大学，毕业后又一起留了下来，算是老乡，相互照应的那种……”
    哦，原来是青梅竹马……沈流川的心里愈发地五味杂陈。
    孔青云是个机灵人，一眼便看穿了沈流川的心思。但他看破不说破，只又问了句：“沈流川？你跟我家辛星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不是说了是朋友了吗？等等！什么叫……“我家小星”？一时间沈流川大写的尴尬与失落，只是失落写在心底，尴尬露在脸上。
    “孔青云！人家可是X学院的教授，比你学识渊博、比你彬彬有礼、比你……比你尊重人！”
    “好好好……”孔青云把这“好”字音拉得贼长，“有了男朋友就看不上我这个旧时代的童养夫咯……”
    听到这话，沈流川默不作声地看向辛星，辛星窘迫地躲过沈流川的眼神，再次伸手向孔青云打去：“什么童养夫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啊……”
    谁知这次孔青云灵活地闪躲到了沈流川身后，威胁道：“你要再打我，我就把你那些坏脾气臭毛病全告诉他！看他还要不要你！”
    辛星气不打一处来，奈何又打不到他，只能蹙着眉头搬出救兵：“你要告诉你妈去，说你又欺负我！”
    沈流川汗颜，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吵架还能叫家长的？但又觉得这样的感情着实令他羡慕，至少在孔青云面前，辛星应该从来不会掩饰什么；而孔青云，虽看着是在欺负她，可若真是欺负，辛星又怎会安心把琴行钥匙交给他……
    看着辛星和孔青云的追逐，沈流川心中愈发难过。在香樟大道上她为他摘树叶的那一刻，他盼望着能与她有一个美丽的开端，可眼下，这场暗恋似乎还没写好开端，便已经戛然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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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