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枯荣禅僧

    只要搞定太虚观，或者说宝树真人，以狼烟国的偏远和苦寒，只要愿意拜下恭顺之盟，大月未必愿意劳师动众兴兵西伐，顶多再签一些耻辱的条约。
    这样起码部族国体尚可保存，这点右贤王有信心。
    末法之后的小月界历史上，中土不乏强势王朝，但他们也很少对西北的草原赶尽杀绝。
    因为草原就在那里，那么广袤，环境相对恶劣，中土的百姓不愿意迁居，轮兵据屯倒是可以，想像中原一样郡县管辖却是做梦。而不能完全辖控的地域对中土的王朝来说又是鸡肋，费时费力不如不要。
    只要撑过中土的王朝强盛期，草原又是中原百姓眼中无拘无束凶蛮残暴的北狄之国。
    车马仪仗在戈壁上列出一条长蛇般的队阵，蜿蜒着朝远处的龙门关行去。
    龙门关像一座孤城耸立在戈壁的尽头，背靠峒山西北麓。它没有江河天险护城，后方的援军要经过几十里山谷狭道才能到达。
    若非镇城守将是当世神将又是大国师首徒，仅凭这十丈石墙，想要阻挡北齐狼烟无数的铁骑和武林高手的进攻，绝无如此轻松。
    虽为首徒，裴庆虎在大国师的四位亲传中却并不是修为最高的那个。他的威名更多的是靠战功和战绩堆砌起来。
    傍晚时分，孤烟如柱，落日如盘。车马渐渐行至龙门关下。
    大战才歇不久，关外的沙场断戈残血，硝烟还未被风雪完全抹去。
    门楼上哨兵早就发现这支华丽的队伍并上报城守。
    “烦请上报，狼烟国右贤王耶律齐携贺兰公主入京为国师贺。”
    因为是来战败求和，除了驾辇中陪贺兰珊的孙女南仙，耶律齐并没有带天狼山弟子伴随。所以叩关问城之事便由耶律齐亲自开口。
    裴擒虎治下的龙门关守卫纪律森严，即使是刚刚击败过狼烟诸部，他们眼中依旧没有轻慢之意。
    很快城门洞开，身如梁柱的李青骑着从草原上劫掠的汗血宝马率众而出，朝耶律齐拱手道：“耶律贤王，多日不见。”
    耶律齐的眼睛扫过高大的汗血宝马，瞳孔缩了缩。他虽然对这种宝马不感兴趣，却也不愿看到草原上这些名马被大月所俘。
    而月余不见，凭着战场上的厮杀历练，此时的石牛李青却已经从内罡巅峰稳稳跨入先天之境，成为一流高手，甚至凭着近来光辉的战绩，已经有资格被论置当世神将之位。
    “一月不见，李将军突破先天，功成名就，可喜可贺。”耶律齐脸上不喜不怒。
    “为国而战，军之天职，耶律贤王请随我来。”李青没理耶律齐话中的酸意，调转马头引路。
    穿过门洞，瓮城的广场上一身戎装的裴擒虎坐在马上带着城兵迎接。
    “劳烦裴将军久候。”耶律齐远远朝裴擒虎拱手道。
    “贤王远道而来辛苦了。”裴擒虎也是个身高接近九尺的威猛壮汉，他的皮肤和常驻龙城的将士不同，透着一种刚晒过的暗红，凤眼长髯，须发齐顺，极具名将之风。
    耶律齐见到裴擒虎杀气内敛，气机如规在周身引而不发，伴着真气凝润成场，顿生一种压力。
    几年不见，久事边营的裴擒虎也借此会战之胜一举突破抱丹！
    “哪里哪里，国师出关乃小月大事，我等何幸，恨不能披星戴月以瞻其姿。”
    “舆乘之上可是贺兰公主？”
    “正是。”
    “贵客远来，请随我入城歇息。”
    两人的交谈不带烟火，仿佛前些时日的交战是一场和睦的军演。
    驾辇之上，绸纱幔帘被掀开一角，一双深邃眸子随着车驾的行驶打量过矫健肃整的军容，碧沉如湖。
    大月北疆，北齐南境，龙门关以东，陇东道以西，是一道横断中土北陆的绵延大岭，世称氓山大岭。
    氓山山势不高，也不甚宽，就是多陡而且很长。
    “氓”通“蟒”，传闻氓山是上古一只硕大无朋的通天巨蟒被上界的大能斩杀，抛尸此处，岁月恒久之后化为山石。
    不管是否属实，一条长达千里的大岭横亘在此，阻挡了北国的寒流，也切断了山两面的交流。
    如此天险，自成国界。
    整个邙山只有东腰的七寸关勉强可容人通行，其他地方要么是猿鸟难渡的山壁，要么是依山而建的烽火连垣。哪怕是七寸关，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下险关。
    七寸之意除了指蛇之七寸，也是传言此关谷道最窄处的一线天只有七寸之宽。
    所以此次联军中的北齐就选择在东北面的云州开战，而不是易守难攻还掌握在大月手中的七寸关。
    氓山天险让北齐大月两国的边境守备省心不少，但若是想侵兵入境也凭添了无数困难。当年大国师带兵横扫七国，连中原第一强国大晋都是秋风落叶，却唯独北齐相安无事，就是因为这条氓山大岭相阻。
    氓山南北麓坡度都陡，因此不同峰段的墙垣分别掌握在两国手中，犬牙交错，断断续续。
    榆木塞，就是属于氓山中段大月的墙堑。
    这段城墙有七个烽火台，一个方城，全长近四十里。塞子北面是数十丈高的垂壁，飞猿难度，所以平日这里的屯兵守备放哨都有些例行公事，有人甚至就近而站，只为站岗无聊时能够说说话。
    晨雪初晴，屯兵二狗和大牛就站在女墙后，哆嗦着身子带着几分兴奋的聊天。
    “自从国师出关，咱们大月腰杆子也直了，拳头也硬了！”
    “只要国师还在，当初闭关的时候，咱们腰杆子也没弯过！”
    “真希望咱国师活个万把岁啊！”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就算无灾无病老死，咱国师也还活泼乱跳呢。”
    “武功高就是厉害，听说先天高手比咱们多活一辈子呢！”
    “先天高手，哼哼，咱国师早就高出十万八千里了呢！”
    “这我知道，咦，阿牛你看，下面好像有个人走上来！”
    “你胡说什么，下面是悬崖，人怎么——啊，真有人上来了！”
    “快，鸣笛哨，发信号，敌袭！”
    “要不再等下？一个人呢咱怕什么！”
    “你特么的脑袋被冻坨了呀，没看那个人是光头和尚吗！北边来的和尚这么强肯定是白马寺的，一个就可以屠尽咱们整个烽火台！快点，别墨迹！”
    “咻，咻，噹噹噹——”烽火台上马上响起了警讯，不一会儿一股狼烟冲天而起，浓烟在天上飘荡，并把敌寇的消息带进塞内。
    越城的是个年迈的和尚，看起不快，但路线很诡异。他像沿着晨光照耀的光线，无视各种崎岖拦阻笔直而行，遇到城墙时横空着身子，垂脚在墙上步行，遇到方城时越空而过，犹如在空中漫步。
    他并没有对城墙上的士兵出手的意思，仿佛只是路过，连城墙守卫射来的箭矢都没有在意，甚至连躲避和防御的动作都没有，所有的箭矢射在他身上，便如轻羽般没有丝毫力道，纷纷掉落。只是卷斜的箭头和断柄让所有人知道，城卫们并没有留手。
    老和尚站到最高的墙头上，俯身捧起一把冰雪放到嘴里吃了一阵，待擦干唇须便不再停留，从内墙跳向山下，飘然而去彷如无痕过客。
    此时榆林塞段七座狼烟都已升起。
    老和尚遇山翻山，遇水淌水，遇到人烟稠密之处便从屋檐上跨过，以近乎苛刻的直线朝着上京行去。
    他的路线很快被塘报送往上京，一时京师大哗，江湖震动。
    因为有人远远瞧过老和尚，便说这是北齐白马寺菩提院住持枯荣禅僧圆缺大师！
    菩提院是白马寺维摩殿之下第一院，枯荣禅僧也是座元之下第一高僧。传闻其有不逊于白马寺方丈的修为和禅境，乃是白马寺二号人物。
    天下丛林之首的首副以如此方式闯进天下第一强国上京，由不得江湖不风潮起涌。
    而此时，因国师出关前来瞻观，大月京畿三百里内已经汇聚了小半个江湖的武林中人，而且这些大部分是大月之民。
    枯荣禅僧进入京畿之时，借着高涨的民意不少武林高手使出无数手段阻拦他的前行，邀战，下毒，暗箭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但圆缺好似一块从山顶滑落的巨石，带着沛然无匹的重势坚定的向京城行去。这些武者的骚扰并不能让他绕路。
    “这和尚要干什么？”跟着白帝城一众入京的丁伟远远看到圆缺的背影不由提出疑问。
    “进京呗！”一旁的谢三毫不犹豫道。
    “这架势进京能干什么？”丁伟奇怪道：“京城有宝树真人，有灵蝉道人，太虚上人，这和尚去了也是白给啊。”
    “大国师要天下圣地进献飞升九令，这和尚应该是代表白马寺来上贡的吧。”谢三摸了摸怀里的东西，脸上抽搐道。
    “上贡这么高调，不像白马寺的作风啊。”丁伟叹道。
    “逼急了呗！”谢三颇为共情道。
    “十三师兄你也别难过，莫师叔和钟师伯都说大国师很好说话的，你要什么补偿尽管跟太虚观提嘛。”丁伟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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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