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康熙一脸憋屈。
    谁让他心中有愧？遥望着宜妃和胤禟的背影，康熙那叫一个干瞪眼。
    跟上去？那他身为皇帝的尊严何在？
    当场发火？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像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家伙？康熙身为皇帝，哪里被后妃们这般对待过，整张脸便有些绷不住，直接阴沉下来。
    梁九功等人是叫苦不迭。
    他们望着宜妃远去的身影，恨不得拔腿将宜妃请回来——但是谁又敢迈开腿呢？这迈开腿皇上指不定……所有人低着头交换着眼神，气氛骤然凝滞下来。
    四公主瑚图玲阿眉眼开朗，落落大方的迎上前：“汗阿玛，儿臣带您到东厢房去吧？十一弟一直念叨着，想要见见汗阿玛呢！为了这事宜额娘可是酸了好些天。”
    先是点出宜妃留下自己接待汗阿玛，再点出胤禌对汗阿玛的期待之情，最后又点明宜妃对康熙态度不善的缘由乃是和皇上吃醋，原本的大不敬瞬间就变成小生意气。
    瑚图玲阿给的□□时机那是恰到好处。
    康熙脸上的阴沉瞬间烟消云散：“哼！这宜妃啊……这性子也就朕能受得了！”
    他满意的看了眼极少接触的四公主瑚图玲阿，脸上多出一抹笑意：“咳咳，既然朕的四公主都发话了，朕就一同去看看吧。”
    话音落下，康熙牵住瑚图玲阿的手朝着宜妃和胤禟离开的方向追去。
    瑚图玲阿全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她眼眸里微微带着一丝惊奇，带着一丝憧憬注视着康熙：和十一弟一般，瑚图玲阿也是不大被康熙关注到的儿女之一。这难得和汗阿玛的亲密接触让她心中升起一丝雀跃，感觉连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胤禌住在离宜妃寝殿最近的东厢房。
    走进室内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热气、浓烈的药味以及不知名的檀香味，三者交织在一起令胤禟鼻子痒痒得很，一连打了数个喷嚏。
    掩住口鼻，胤禟迈着步子就跑到窗边。
    只是他还没有打开窗户，几名宫人就七手八脚的拦下了他：“九阿哥，这可万万使不得！”
    “这气味难闻得很，就得开窗通通风才是！”
    “九阿哥——小主子得的风寒，需要在屋里呆着的。”宫女压低了身体讨好的笑着。
    胤禟拗不过上前阻拦的宫人。
    他悻悻然的离开窗户，抬眸看着一脸病色的胤禌心里就一阵急闷：“你们说说看在这般的环境里十一弟怎么能养好身体？”
    “咳咳——咳咳！”迎接胤禟的不是胤禌的说话声，而是连续不断的咳嗽。
    落在后面的康熙心中一震。
    他三步并两步的追上前，几乎和宜妃肩并肩一起走入厢房之中。
    眼前这一幕让康熙惊呆了。
    只见胤禌斜靠在枕头上，明明堪堪两岁的孩子，脸上却是连点婴儿肥也瞧不见。他瘦削的脸庞上半点血色都没，一双眼眸黑沉沉的，只是在与自己接触的一瞬间才骤然绽放出光芒。
    胤禌眨眨眼，强忍住喉间涌上来的咳嗽颤声询问：“汗……汗阿玛！？”
    他的声音是如此纤细脆弱，里面蕴含的情感更是让康熙心生悔意。胤禌是这般的期待自己的出现，而他……居然将这个孩子足足晾在这里一个月！
    康熙鼻尖一酸。
    他看着胤禌挣扎着要起身请安的模样，赶紧上前按住他的身体：“胤禌，好好躺着，你的身体最重要。”
    坐在床边喂药的小宫女发出低低的一声惊呼。她急急起身请安，康熙一眼就看到她手里这一碗尚且冒着热气没有喝完的黑色药汁。
    “起来吧，十一阿哥的药还没喝完？”
    “回禀皇上已经喝了两碗了，现在是最后一碗。”小宫女赶紧回话。
    “这样啊……”康熙犹豫一瞬。
    下一秒他接过小宫女手上的药碗，用勺子勺出满满的一勺，吹了吹缥缈的热气：“来——汗阿玛喂你喝药好不好？”
    “……嗯。”胤禌脸上冒出一抹红晕。
    他战战兢兢地张开嘴，嗷呜一口将康熙送过来的药汁吞入肚中。胤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康熙，这模样让宜妃和瑚图玲阿心里都有点酸酸的。
    小没良心的！
    咱们平时对你那么好，还比不上头一回过来的汗阿玛？
    胤禟倒是不在意这点。
    他盯着胤禌面不改色的一勺勺喝药，一张小脸皱成一团，觉得一阵阵的苦意在舌头上翻滚：“十一弟，你不苦吗？”
    康熙：……
    胤禌想了想，乖巧地开口：“周嬷嬷说……良药苦口。”
    “那不就是苦的吗？？？”
    胤禟嘴角抽搐不已，下意识鄙夷的看了康熙一眼。
    康熙：……
    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还来不及说话就见着胤禟双手撑着床铺猛地一个上扑，稳稳当当坐在床铺上后他从康熙手里拿出还剩下不少的药碗，双手送到胤禌的面前：“来！一口干了它！”
    这话说的不像是喝药倒像是喝酒。
    胤禌呆呆地看看药碗，有些不知所措的眨巴着眼睛：“哎？”
    “就像是这样——”
    胤禟端起药汁咕咚咕咚喝了老大一口，只觉得整张脸都要被这恐怖的药汁熏得发青。但是看着胤禌单纯天真的双眸，他龇牙咧嘴好一会儿又颤着声音说道：“这样喝速度超级快！”
    “真的吗？”胤禌跃跃欲试。
    他端过药汁闭了闭眼，学着胤禟的模样咕咚咕咚的喝着，喝到底朝天眼泪水也快掉出来了。胤禟赶紧从怀里掏出早已压扁的奶糖糕点，囫囵往胤禌嘴里塞去：“胤禌赶紧吃一口！吃了糖就不会苦了。”
    “嗯！”糖果的味道让胤禌眼前一亮。
    他只觉得嘴唇上最后一点点苦涩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留下的都是甜蜜的味道。
    在康熙眼里，原本胤禌眉眼间的阴霾转瞬即逝，留下的是欢欣和喜悦。他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九哥，糖果很好吃。”
    “不苦了吗？”
    “嗯！”
    “……可是我觉得还是很苦啊QAQ”胤禟将剩下的糖果都塞进嘴里，依然控制不住苦涩的味道，吐着小舌头发出嘶嘶的怪声。
    胤禌才两岁却已经习惯了药汁的苦味。
    康熙心中苦涩，他抬眸看向梁九功：“去太医院，请庞太医过来一趟。”
    庞太医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之一，常年专门为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和太子诊治。听闻皇上要请庞太医来为胤禌诊治，宜妃脸上那是肉眼可见的多出一抹笑意，上前请着康熙落座亲自奉上茶水点心。
    先头当自己不存在。
    现在又这般伺候——康熙看着前后截然不同脸的宜妃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行了！你就去和胤禌说话吧——”看着宜妃心不在焉的瞅着三个孩子，康熙冷哼了一声。
    就茶水还要你伺候？
    偏偏等到宜妃听话凑上前，和三个孩子头碰头说起了悄悄话，瞧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总觉得自己变成背景板的康熙那叫做一个不爽。
    康熙屁股挪来挪去。
    母子四人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康熙咳嗽一声。
    母子四人依然还在亲亲蜜蜜的说着话。
    朕……你们就不能理理朕吗？
    康熙满脸怨念。
    胤禟：嫌弃。
    胤禌：害羞。
    瑚图玲阿：……
    宜妃：皇上您有点碍事哦！
    康熙：_(:з」∠)_
    幸亏庞太医的到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庞太医大约五十余岁，长得白白胖胖，慈眉善目。屋子里的热气让他顿了顿脚步，若有所思的环视四周一圈才加快步伐走入室内：“微臣给皇上请安，给宜妃娘娘请安，给……”
    “好了好了，快些起来。”
    康熙一摆手，指向胤禟：“先给九阿哥看一看伤口再给十一阿哥瞧一瞧。”
    庞太医应了声。
    胤禟只是摔倒后的擦伤，吩咐药童为九阿哥上药以后，庞太医的目光转向病榻上的十一阿哥。
    这一次他的面色就并不轻松了。
    庞太医并未直接把脉，先是伸手扒了扒胤禌的眼皮，再请胤禌张嘴看了看舌苔，最后才取出一枚金红色方巾垫在胤禌的手腕下，闭上双眼安静的把脉。
    宜妃等人没了说笑的心思。
    连被涂药涂得龇牙咧嘴的胤禟也闭上嘴，将目光投向庞太医，屏气凝神等着答案。
    良久庞太医睁开了双眼。
    他脸上的神色比先前还要凝重三分，捋着长须半晌也没有开口说话。
    立在旁边的宜妃心中万分焦急，不详的预感让她揪住衣摆，她急得忘却避开胤禌这件事，颤巍巍的开口：“庞太医，胤禌……胤禌这是……”
    康熙的眉头死死锁紧。
    所有人都注视着庞太医，渴望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稳妥的消息。
    胤禌身体微微颤抖。
    看着就是满满的不安和恐惧，康熙伸手想要安慰胤禌，但是胤禟的动作比他更快。
    他凑上前用双手环住胤禌。
    兄弟两个抱成一团，眼神里透出一模一样的渴望，默默地注视着庞太医。
    “回禀皇上，回禀宜妃娘娘，十一阿哥得的并不是风寒。”庞太医拱手回答道。
    这个答案让众人瞬间惊住了。
    头一个回过神的是康熙，他双眼骤然大张：“不是风寒！？”
    “胤禌断断续续的打喷嚏、咳嗽以及发热一直没有好转，怎么会不是风寒？”宜妃更是不敢相信庞太医的诊断。
    若真不是风寒……
    还会是什么？一个个恐怖的答案涌上宜妃的心头，她无意识握成拳头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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