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盗跖（九）

    腐肉不肯坐以待毙，他抬起手上酋长赏赐的弓爪，想要逼迫那些护卫退开，但是……
    刚刚摸到弓爪的末端，本该固定住的弓爪却像一道闪电般弹射出去！腐肉不熟悉这精巧的工具，他甚至以为它只是一种生存工具！但弓爪锐利的爪尖却已经是弹射而出，直接命中并穿透了一个护卫的胸膛，使得他后倒下去，迸溅的鲜血溅了同伴一身。
    烂肉的脸色变了，恼怒的情绪表现在他的脸上。
    腐肉绝望了……
    先知趁着这个空档翻过身来扭断了腐肉的脖子。
    “碦哒！”
    腐肉听到自己颈椎断裂的声音，眼前被一片恐怖的黑暗笼罩。
    他知道……
    自己要死了。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腐肉听到了铁锹敲打土石的声音。缓慢睁开双眼，腐肉看到两个人边谈天边将土石铲到自己的身上，其中一个还在自己腿上啐了口恶心的浓痰。他能感觉到自己是躺着的，脑后垫着一层浮土，并且有髅幽在他手边钻来钻去。
    这是要被活埋了么？
    他们以为腐肉死了，但腐肉却意外的活了下来，先知没能彻底拧断他的脖颈，仅仅折断了他的喉骨，使得他瞬间晕厥、无法呼吸，但并未致死。
    那么……
    既然死里逃生，腐肉也不想放弃这生的机会！于是他看准时机，当那人将铁锹伸到他身前送土的时候，他猛的一震，伸出手紧紧抓住锹柄，并运用重力用力一拽，将他拉入坟坑中，并趁势起身，用夺过来的铁锹直接将那剩下一人的脑袋销掉！爬出坟墓，腐肉强撑住精疲力竭的身体，毫不留情那人的哭嚎与求情，一下一下的将土填进坟坑，直至反过来将他活埋！
    完成这一切后，腐肉口中开始分泌滑腻的酸液，眼前金光闪烁，他明显感到自己全身剩余的气力被一瞬间清空，身体为了保护机能而解除“危机警报”松懈下来，他最终昏倒在地。
    再次醒来时的腐肉就俨然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腐肉躺在潮湿的松土上，四周是一片杂草，髅幽灵活的在他手上爬来爬去，他却连痉挛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腐肉闭上眼睛，等着体力恢复。
    过了好一会，直到天空中月溅星河，璀璨的星星之火映醒了腐肉的意识，他便缓缓睁开双眼。
    “呃……”
    腐肉痛苦的翻了个身，欲爬将起来，但左腿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上劲。他很是懊恼，骂了句娘，忍着剧痛弓起身子，但不久就又败给痛苦引起的麻木，跌坐在地。趁着这时，他细细查看了自己左腿的伤势——脚踝上的疤痕应该是之前锯齿链造成的。至于腿腹上已经溃烂的严重伤口，腐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猜得这可能是因为髅幽的缘故。
    那也不能呆坐着了。
    必须回家，他想着。“家”现在成了他唯一的寄托。
    草草扯了裤子上的碎布，腐肉将左腿绷帮起来后，四下里寻得一支比较结实的枯树枝，撑着身子勉强是站了起来。
    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腐肉运用“盗跖生存知识”直接辨别了方位之后，趔蹶着走向他认为对的、家的方向。
    ……
    约是走了不少时间，腐肉现在终于来到乌塔族居民区口。
    乌塔部落的什么结构布局都很分散。比如居民区与军营，这两个机构不住在一起，它们互相之间分得很散，哪怕是在根本就拥挤的地底。这是为了先前的教训——早先的乌塔族就受到歧视，他们被别的部落看不起，曾出兵想联合剿灭这个“劣等民族”。于是，为了不被一下子被剿灭，乌塔族高层进行了会议:他们决定将部落的范围扩大，提高机动性和存活率，为了如此甚至不惜钻入地下。
    腐肉的家就在这片“平民窟”的最里边。
    此时已是深夜，家家户户都已经熄灭了灯(虽然他们根本就很少有灯)。腐肉一个人缓慢的挪向自己的家。四周静悄悄的，但别以为“街坊四邻”们都已经长长的打了瞌睡！别忘了，乌塔人是什么人？善于欺诈、偷盗、隐匿行踪的人。腐肉得出现则完全惊动了他们浅而又浅的睡眠，他们都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外界的一举一动——只要稍有不对，立刻卷铺盖逃亡！
    “碦碦……哒。”
    腐肉做了套奇怪的动作。他先是单右脚后跟蹬地，后又用脚尖点出声响。听到这声暗号，大部分居民都放了心，安心的继续睡眠。而此时的腐肉已经走到家门口。
    他的家是泥瓦屋。虽然破破烂烂但却是整个居民区数一数二的。屋檐上的烂瓦被汹涌长势的杂草挤得脱落，已经不剩多少了，稀稀疏疏的搭在屋顶，煞是难看。没有窗户，两片破木门即使“千疮百孔”也还是被从里面扣上了。
    腐肉熟知门的结构，把手伸进那窟窿里面，从里面是扣开了那道机关，门“吱呀”的就开了。
    他抬起脚……
    “你回来了。”清脆的少年声。腐肉愣了一下，踏进门。
    “嗯……来了。”
    腐肉蹙了蹙眉，借着月光，低下头来望向那张可爱的小脸。那是他尚十四岁的儿子——臭肉。臭肉比一般乌塔族小孩长得要更慢一些，十四岁了个子不但很矮，而且至今仍是童颜未却。不过也正因如此，臭肉也算是了整个部落中最俊秀的孩子。
    “还没……”
    腐肉怔住了，他的脚下踩到了粘糊糊的，像是一截肉体。月光越发惨淡，他心惊胆战的低下头来……
    不……
    不！
    不要！！
    果然，他还是看到了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芮儿！！”
    他攥紧拳头，口中酸涩呃逆，莫大的悲伤与剧痛击倒了这个男人，他觉得一直以来支撑住他活下去的信念支柱轰然倒塌！他跪倒在地，双手松弛而后颤抖着，不肯接受面前的事实。
    他挚爱的妻子死在了自己脚下。
    这个男人迄今为止的所有的心理防线全部坍塌，他开始像个没用的怂包一样啜泣。而这时，臭肉却轻悄悄地爬到他身边。腐肉望了他一眼，他的清澈是眼眸中毫无泪水，甚至毫无悲痛之情，不惊恐也不慌乱，沉着冷静到令人匪夷所思。霎时，连腐肉都以为他们身份互换了，仿佛应该承担责任的是自己的儿子一样。想到这里，他眼中的泪水终于遏止，不能让儿子看扁自己。
    “他们来过了……”臭肉轻轻说。腐肉知道他指的是谁，因为他发现环顾四周之后，家里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一抢而空。
    他们是群靠“放养高利贷”来生存的土匪。
    毋庸置疑，腐肉因为家境贫寒还要养育儿子喂饱妻子的缘故，自己稀薄的军饷根本不够，所以不得不借债来养活妻女。况且乌塔族是不允许“经商”与“种植”的，因为他们觉得这样是很耻辱和劳累的。他们是一群懒汉，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腐肉曾经想拥有一块地，但却受到了极为严酷的惩治。所以，借债是被逼的，为了生存，那些仅有意识到的不得不屈从不近人情的政策！
    可腐肉毫不知情，他不知道这是股“高利贷”，也许整个居民区就腐肉一家不知道。这些吝啬鬼人人都想着自保，害怕说出来会挨揍，于是终于在今天，腐肉家被那群无赖与流氓趁腐肉不在，跺开门窗，抢走了几倍高于“高利贷”的资款，甚至打死了妨碍他们的芮儿。而臭肉当时被惊慌失措的芮儿七手八脚的塞进土灶，才得以幸免。
    “抱歉……”
    腐肉听不见自己发颤的声音，他还是不能装作若无其事。
    “……妈妈，是为了保护这个……”
    臭肉爬过去，轻轻翻开妈妈因死亡而僵硬的尸体，下面是一块东西，纹理鲜明，像块木制品。一看到它，腐肉感到身体猛地一震，伸手轻轻将它捡起，颤息着吹了吹上面的覆土。
    这是艘木料虽好但却做工粗糙的小船。
    是腐肉年轻时增予芮儿的礼物，是他亲手雕刻的。没想到她连死的时候都不肯放手……
    “……”
    腐肉无言，只是紧攥着小船，转过身来任泪水滑湿脸颊。
    他们一起将芮儿的埋葬，在后山的山顶，那里面朝夕阳，春暖花开……可惜没有墓碑，臭肉折了一截树枝立在坟前，将妈妈做得围巾抽出一条红色的细线，安静的结在枝稍，随风飘扬。
    “……走吧！”腐肉说，瞪着面前冉冉升起的朦胧黎明，仿佛下了必死的决心。
    “去哪里？”臭肉问，站起身来。
    “不知道……”腐肉强作笑容看着他，脸庞因悲痛扭曲的很丑陋，“走一步看一步吧……放心，儿子，爸爸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
    “可是……”臭肉想了想，捏住爸爸的衣角，“好。”
    于是二人便朝着那繁华的都市走去。那里是缪联城，乌塔族部落的上方，追兵绝不敢轻易露面。
    父子二人决定在那里找寻生计。
    经历了守城卫兵松弛的搜查，它们两人竟是披挂着斗蓬，遮盖着面庞就轻轻松松的走了进来。
    “酋长说的果然没错，缪联城是确实是挺松的。”
    腐肉说道，同时伸手抚摸着儿子的头顶。臭肉顺从的依偎着爸爸。
    “爸爸，咱是不是要先找个工作?”
    “嗯，”他摩搓了几下胡碴，思索着望了望熙熙攘攘的街道，目光找寻着，最终确定在一处街边角落。
    那是半堵墙壁，上面肮脏不堪又坑坑洼洼，旁边堆放着垃圾箱，腐臭的味道刺鼻难忍。
    对于常人来说，这里可能是极为脏鄙的地方，但对于从小就出生在肮脏环境下的腐、臭父子看来，却是极为平常。
    毕竟他们从小就像蟑螂一样活着，虽说没有品尝到什么正常的美味，但却也养成了，对于肮脏事物熟视无睹的泰然。
    腐肉领着臭肉走近那面破败的墙壁。臭肉紧跟着爸爸，拽着爸爸斗篷的一角，并忌惮着环顾周围人鄙夷的眼光。
    “爸爸……”
    小臭肉拽了拽爸爸的斗篷，想要提醒他周围人的目光。
    可腐肉一直盯着墙壁上的招聘广告看着，专心致志。
    从上到下，腐肉咂咂嘴。
    “没有好的啊……”
    他自言自语，并顺势瞥见垃圾箱上飘着的半张招聘单，下意识的抓起，丝毫没有留意到周围人鄙夷的眼光更甚了。
    这是篇招收实验人员的宣传单：
    “本皇家科学院院士近来对于生物素质技术研究有了突破，并研制出初定名为‘狂怒药水’的针剂。
    此药水的功效在于提高生物肌体素质，不仅可以使自己健康，而且可以显著提升战斗力，实为军队之用。
    但由于没有临床实验，药水副作用尚待知晓，特发此帖，应邀有志之士，绝不强求，报酬丰厚。
    瓦尔赫姆博士.安治纪年贰，四月之十.
    另附地址与药水实图：（缺损）”
    臭肉探过小脑瓜，看着爸爸手中的半张招聘单，再看看爸爸费解的神情，明白了……
    爸爸竟然不识字。
    他叹了一口气，开始给爸爸一字一句的复述一遍。腐肉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
    “也就是说，这药水可以增强战斗力?!”
    “是这么说的，不过我觉得……”
    “那太好了！”
    腐肉眼眸中闪着光芒，匆匆打断了儿子的疑虑。他用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将儿子拉到面前，眉飞色舞的说：
    “儿子!等我得到力量，我们就可以重回乌塔族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将妈妈的骨殖迁入祖坟可好?”
    臭肉望着爸爸眼中的光芒，不忍心破坏他几天来唯一的热情，只得点了点头。
    “好，我们现在就去找那挖什么墓。”
    “是瓦尔赫姆。”
    “行行行，无所谓。……地址在哪?”
    “呃……”臭肉盯着自己手中残缺的半张宣传单，“地址上面没写……不过，我想那里应该会有人知道!”
    他的那只小手遥遥指向市中心边上那座高大巍峨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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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