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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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翥不会武功,此种境况下不可硬拼,只能智取。
    很快想出主意。
    花翥却又不急于这一刻,东方煜让她来引诱杨佑慈的缘由花翥已基本想到。若能带回东方煜想要的消息自然更好——她要东方煜知晓即便他不明说她也能得到他想要的消息,他才会愿意教授她更多东西。
    花翥便故作娇弱、紧抱着琴,后背紧紧贴着墙,眸中泪光闪闪,贝齿咬着红唇,声音很细。
    “公子,切莫胡来,这天下可是有王法的!”
    “王法?”那张小太岁嬉笑着来到她身边,常年贪色纵.欲,他骨瘦如柴,满是红血丝的眼里闪着异样的精光。他靠得太近,花翥甚至能清楚嗅到他口中几近腐烂的味道,能清楚看见他肥厚的嘴唇和一脸带着白点的红疙瘩。
    那张小太岁伸手便在她脸上抹了把。
    花翥胃中一阵翻腾。
    忍住,又欲向后退,却再无它路。那群富家子弟嘻嘻哈哈,唯有两人与他人不同。
    其一是杨佑慈,他冷眼旁观,神情与之前说起自立为帝时没有丝毫不同。
    另一个却是司马元璋,他皱眉看着张小太岁越发不规矩的手,似有所思。
    花翥这便怯生生看向司马元璋。
    “公子……”
    声音轻软,带着浅浅的哭音。
    司马元璋面上一白,一把扯过张小太岁,将花翥拦在身后。怒道:“这位姑娘是小弟请来的,张兄这般行事,岂不是意欲陷小弟于不仁不义?!”
    花翥细心留意这几个男人的动静,紧抓着司马元璋的衣角,手微微发着抖,此番动作更激发了司马元璋怜香惜玉之情。
    那张小太岁却大笑,嘲弄司马元璋此刻做什么君子。
    “将这个姑娘弄上楼,难道司马贤弟还真只是为了听那一塌糊涂的曲子?都是男子,你心中所想与我心中所想全然相同。何必故作正经?也用不着担心,我爹可是县太爷,难道她还能告状不成?”伸手便来抓花翥。
    故作惊慌,花翥抱着琴便奔向窗户,坐在窗沿上,一手抱琴,一手摁着窗沿避免从窗口跌落。眼中含泪,怒斥:“你再过来,我便跳下去!”
    “你跳,跳下去摔晕了更方便。这汀丘是本少爷与司马少爷的地盘,跟了我们你应感恩戴德,若伺候好,本少爷也可不计前嫌将你收入房中。都出来卖艺了,还装什么清白女子?”
    花翥死死咬着唇,面色苍白,这便欲向下扑。
    “姑娘切莫这般。”杨佑慈终于开口。
    花翥松了一口气。
    心中关于杨佑慈的推测越渐清晰。怯生生回眸,眸光微微闪动,凄楚又无辜。
    她声音细细的。“公子,求您……”
    杨佑慈不为所动,只是道:“张贤弟之前说‘杀人灭口’,难道我等做了什么需要杀人灭口的事?”
    “之前——”
    “我等之前不过聊了近日家中发生的趣事。”
    围聚在桌旁的少年们赶紧称是。
    一边不过是个女子。
    一便却是自立为帝的讨论。
    谁重谁轻他们心中自有定论。
    “难道你们没想到这个女子会将我们的话——”
    “不过一个女子。”杨佑慈看着花翥,笑道:“一个女子能成什么大事?”
    “杨兄先前不是还在怀疑这个女人?”
    “自然怀疑,可这位姑娘到底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孤女,还能如何?”
    “杨兄若是不喜尝头遍,便由小弟——”
    花翥惊慌失措。
    “住手!另外,我说——放人。”杨佑慈见张小太岁不为所动,渐没有耐心。“王仲!”
    始终站在他身后,仿若石雕的侍卫大步前来,捉小鸡般拧住张小太岁的后领将他拖走并摔在地上。
    王仲这才伸手从窗台上扶下花翥。“姑娘,请这便走。”
    抱着琴,花翥对杨佑慈行礼,而后颤颤巍巍同王仲下楼。她刻意滑了一脚,王仲赶紧搀扶住他,两人手指尖不留意碰触在一起,花翥头深深埋下,王仲那本被太阳晒红的圆脸此刻红得越发厉害。
    门外的状况与之前毫无二致。
    花翥告别,抱着琴拐入一条小巷,本欲寻个僻静处易容后换衣、销声匿迹。
    不料片许后身后便跟上了几个人,都是那张小太岁的爪牙。
    花翥只能朝街上走,寻机找东方煜。
    那几人越逼越近,花翥加快脚步,身后却传来几声闷哼。
    扭身看,是青悠,他生生拧断了那几人的脖子,笑得漫不经心。
    懒得飞地下的尸身一眼,他将手中的包裹丢给花翥。
    “换。”
    换装,易容。
    将琴丢下。
    花翥随同同样易了容的青悠大摇大摆从酿春楼门前离开。
    一切与之前相同。
    “师父见你久不归,料想你混了进去,也情知你难以离开,便让你师兄我在酿春楼附近监视并护你离开。之前我见你似乎要抱着琴跳楼?难道不觉抱琴跳楼分外累赘?”
    花翥简单说了之前在邀月阁发生的事情。
    当时能制止闹剧的只有杨佑慈和司马元璋。杨佑慈在怀疑她,若要他二人出手相助,她便得继续伪装楚楚可怜的孤女。这个孤女的设定便是失去爹前得了一架琴。
    自然不可丢了琴。
    “你为何确定司马元璋不会与那张小太岁同流合污?”
    “不太确定,可司马元璋是师父的弟子,我总得相信师父的眼光。”
    青悠大笑道:“师父说你说得没错。狼崽子。”
    花翥抿唇浅笑,却不想到在青悠面上看见了掌印,之前未曾见到,自然是她离了画舫后东方煜的杰作。
    “师父他——”
    “他今日心情极差,他也素来如此,若是那日高兴,便爱我一点,若是不悦,便一巴掌扇来,素来如此。”
    东方煜素来如此。
    青悠笑言东方煜虽说性情古怪,却也有极好的地方。
    “他的徒儿,他自己打也可,骂也可,欺辱也可,留作禁.脔也可。旁人却是碰触不得,旁人谁敢打、敢骂,敢欺负,敢收入房中做禁脔,他便会为徒儿出气,要了那人性命。”
    “师兄曾见过?”
    “曾经历过。我比你还年幼时曾与师父大吵一架出门,一个贪色的老头意图对我不轨。我逃出后将此事告知师父——”青悠面上泛起浅浅的红。
    东方煜杀了那家人,连只苍蝇也没有留下。
    “他素来是这种人。”
    回到家中,烟雾缭绕。
    是东方煜一直很喜欢的可以起镇定作用的冷竹香,他偶尔思索时会点燃一支。
    今日房中全是冷竹香的味道。
    青悠笑着搬来椅子坐于他身后,小心帮他按摩头部。“别气了,不过是一个厉风北,青悠知晓,师父一定有办法。”
    “难。百般谋虑毁于一旦……”
    花翥欲言又止。
    “小花猪?”
    微微吞咽一口唾沫,花翥说出邀月阁中的登基大业。
    “有趣,小花猪你就不怕走不出?”
    花翥抿着唇,浅笑。
    她一定走得出去。
    进门不久她便觉得杨佑慈对她充满猜忌。听过那群人的话语后她便猜想,厉风北称帝后,各割据一方地盘疯狂扩军的军阀一定很想知晓对手的行动,这小小的汀丘定有不少细作在活动。
    她进门便漏了馅。因为她说自己身世凄苦却怀抱一架好琴,即便用各种借口搪塞,杨佑慈也依旧会怀疑她。
    “正因他始终怀疑徒儿是细作,徒儿才能脱身。”
    东方煜扬起眼角:“喔?如何说?”
    若有细作在这汀丘城活动,他们想要知晓的一定是厉风北称帝后杨恩业会如何做。
    可杨恩业作为麒州的太守对此自然有所防备。
    接近不了杨恩业,却能找到杨佑慈。
    今日席间,杨佑慈一直“杨恩业毫无称帝之心”。解释缘由的时候却说不称帝是因为尊敬朝廷。
    可花翥记得很清楚,那日在驿站,老驿吏颇为得意的说杨恩业不理会那永安城中的阉人,整个北唐只有麒州未曾进献所谓的“秀女”。
    怎么这种时候记起朝廷了?
    杨佑慈越否认,花翥越不相信。
    杨佑慈行事很小心,不定很早就在身边发现了细作,故而怀疑她。
    “一个孤女进入邀月阁却被杀。普通人至多认为公子哥们贪欢,可那群细作会如何想?他们极有可能认为我知晓了不能被说出的事——杨恩业也要称帝。杨佑慈不愿看见此事发生,又见我跳楼都抱着琴将事情闹得很大,这便一定会让我平安无恙得走出去。”
    东方煜将青悠揽入怀中,大笑后,道:“你就那么敢保证杨佑慈会留下?”
    “即便他想走,那个张小太岁也绝不会放他走。”
    “为何?”
    “其一,法不责众;人越多,落到每个人的头上的罪责便越小。其二,杨佑慈是杨恩业的长子,就算我要去官府讨一个公道,告得了他姓张的,难道我还告得了杨恩业的长子吗?”
    “不错。”
    花翥从这声“不错”中受到了鼓励,继续道:“但杨佑慈也留有后手。”
    “喔?”
    “他了解那个姓张的。姓张就算明着放走了我,暗处也会对我下手。这般杨佑慈既消除了细作的猜疑,又将我灭口,何为不乐?”
    东方煜面上的笑意越甚:“小花猪如何看?杨恩业是否称帝?”
    花翥顿了顿,眸中的光有了些许狠厉:“杨佑慈欲盖弥彰。杨恩业的确有称帝之心。”
    可有两件事她却不解。
    其一,而今天下大乱,凡手中有权利,心中有争心之人都争先恐后加入这逐鹿之争。为何杨佑慈却对此事忌讳莫深?
    其二,今日既然要商讨这样的事,司马元璋为何会放她进去?为何又放她出来?“难道今日帮青悠师兄进酿春楼的便是司马元璋?”
    “为师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东方煜道,紫阳关外的蛮族擅长游牧,今年年初杨恩业才在相熟游牧民族首领那处定下了五千匹马。
    花翥懂了。
    不是杨恩业不称帝,而是筹备尚未到位。
    故杨恩业才此种关头让本应驻守梦南城的长子来汀丘玩乐行一场缓兵之计,让别的军阀派来的细作相信他父子二人古板懦弱、皆无争心。这般别的军阀便会先与厉风北狗咬狗。他自己就可伺机而动,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司马元璋。他让你上楼是因为你长得美,放你离开是因为你长得美。那小子头脑也算聪明,又有家族扶持本可以做出一番大事。如若他改了说话做事不仔细思考的毛病。放青悠进去是酿春楼的二掌柜,为师手中有他与掌柜夫人私通的证据。”
    花翥未曾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东方煜又让她将那群人说的话尽数说一遍。不管是多小的事,花翥说起他们的征伐计划,说起他们改的国名,也说起三王爷的小妾和儿子。
    “那个皇太后,若是死了一定会更幸福一些,对吗?”
    “是她自己选择的生存。她毕竟是做娘亲的。”
    花翥愣在原地,鼻子一阵接一阵的酸。
    “但不得不说,小花猪你此行收获颇丰。三王爷、三王爷,为师竟然忘了这个懦弱的男人。狼崽子,做得不错。”
    “师父……今日见那姓张的身边的那群为非作歹的狗腿,我……你总称呼我为狼崽子,可旁人总称呼我们这样的人为狗。有何不同?”
    东方煜乍然变了脸,板着花翥的肩膀道:“小花猪你给为师听好了。师父素来当你是一只小狼。”
    “有何区别?”
    “狗,只会围着主人的脚献媚,一只狗出行至多伤人,不成群不敢取人性命。而狼——孤狼可藏于密林深处,可隐身于雪中,伺机而动,取一人或多人之命。为师一开始便说了,你是狼崽子。青悠,换衣。与为师出一趟门。”
    他二人当日便离开。
    东方煜走前未给花翥布置下任务,只让她好好读书,照顾好唐道读书。
    两人走后,唐道活跃了不少,闹着今晚要吃面条。
    花翥便出门买菜。
    世上已没了北唐,汀丘人的生活却未有丝毫变化,黑云漫天。
    人们行色匆匆,菜农大都已回家,剩下的大声吆喝,叫卖着被挑剩的菜。
    难得一个摊位上有新鲜菜。
    卖菜的却是丁戜。他与隔壁菜摊的老妇人有说有笑,还让花翥先买老妇人的菜。
    “快下雨了,我身子骨还好,这位老妈妈年纪大了。”
    老妇人将青菜尽数丢进花翥的菜篮,挤眉弄眼到今日汀丘城中出了件大事,好色成性的张小太岁带着全部衙役满城寻找一个少女。司马家的公子也带人在四处找那个女子。
    “听得生得极美。老身若是年轻五十岁遇上被这样两个男子追求自然要选司马少爷。那些漂亮女子若是被张小太岁寻到,啧啧。”
    花翥面色不改,将丁戜菜摊上的菜也尽数买下,快步回家。
    云沉沉的压在汀丘城上,渐成毁城之势,酝酿一场惊天动地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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