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二）

    镂空的雕花的香炉中飘散出可让人放松心神的香气。
    青心饮了一口温热的酒。
    神色慵懒，道对东方煜而言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
    东方煜帮人做事收敛钱财。虽说赚的多，但花销更大。到了麒州他便想寻一个肯花钱的主好生宰一笔。
    章容的心思他一眼便知。
    两人看似甚有默契。
    要助章容篡位夺取麒州，东方煜首先要做的便是铲除威胁。
    麒州太守杨恩业甚少过问政事，而今成日吃斋念佛，往日的雄心早已消失，可虎父无犬子。
    长子杨佑慈心思细腻，做事雷厉风行，事必躬亲，手握麒州军政大权。
    次子杨佑谦是庶出，与兄长关系极好，有一夫当关之勇。
    三子杨佑俭身体虚弱，却聪慧过人，断了不少麒州的冤假错案。
    这是章容的第一大威胁。
    与杨家交好的司马家族是第二个威胁。
    况且为稳定司马家族，杨恩业还将一个女儿许给了司马元璋。
    第三便是军队。
    杨恩业行伍出身，成为麒州太守后收编不少军队，真正直属他麾下有五六万人。
    南方军的统帅是杨恩业的旧部。有三万人。
    章容麾下也只有三万人。
    故而东方煜在驿站制造了一场虐杀却又留下驿站两人为证，他带着花翥和唐道坐马车绕了一大圈留下不少证据，又令青悠带花翥来明荣杀了精通蛮族语言的三十八人，又将驿站那两人丢弃在明荣。
    最后让素来交好的一支蛮族滋扰紫阳关。
    用此种做法加重危机。
    此事在杨佑俭眼中是一个古怪的命案。
    在杨佑慈眼中则是边关危机。
    杨佑慈便带着杨佑俭去明荣城查案，顺便与蛮族商讨商贸之事以稳定边关。
    过去素来这般行事，从未有错。
    “小师妹可听出些许古怪？提点小师妹一句，师父不知你师兄我的存在。”
    花翥皱眉沉思。
    若没有细作开紫阳关城门放入蛮族之事，东方煜的计策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梦南城虽只有一万军队，可有庶子杨佑谦坐镇，汀丘的司马家族也拥护杨家。章容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而东方煜素来不做此种没有把握的事。
    东方煜会杀人，可他更喜欢玩弄人心。
    他不过是玩玩——玩章容。
    定下计策，而后坐在一旁摇着扇子看章容的阴谋被暴露，看杨恩业收拾掉章容。
    一如他在永安城玩的游戏。
    东方煜从最开始便支持杨恩业。
    所以才会在厉风北称帝后扶植一位王爷减轻杨恩业的压力。
    “可杨恩业与师父不相识，为何师父会帮他？”
    “厉风北不听东方老头的话擅自称帝，师父心中不满罢了。”青心端起酒杯，一口饮下：“可师兄我会帮章容。”
    青心找到紫阳关的将领，让其反叛，伪装成蛮族诛杀杨恩业的直属部队并杀杨佑慈。
    “谁能料到杨佑慈的三千死士竟然真杀出了一条血路护送杨佑慈出关。”
    花翥微微松了一口气。
    见她这般，青心一阵狞笑，道：“幸而城外全是我的人。那几千死士很快便耗得一干二净。尤其是那个王仲，拼死护住杨佑慈逃走。逃走又如何？山野荒林，处处野兽。杨佑慈这个富家公子还能活着不成？”
    花翥冷道：“紫阳关的军士，你让反，他们便反？”
    “小师妹可知那紫阳关是何种地方？又可知为何明荣城那么多做皮肉生意的红粉？”
    紫阳关天寒地冻本就是麒州最苦的地方，关内很多人与蛮族做生意，那税收却被杨恩业牢牢把控，且不说将士，就是将军也得不到太多的油水。
    拼死抗击蛮族的也是他们。
    将领们又任人唯亲，即便像朱曦飞那般骁勇，从军八年也不过是个百夫长。
    为了安抚军队，杨恩业放任士兵去明荣城找女人。
    “当此大争之世，想要这样的军队弃暗投明着实不难。况且我还有——”他大声道；“进来。”
    一人躬身入了营帐，手脚齐全，面带笑意。
    花翥一脸惨白。
    是吴振！
    朱曦飞的小跟班吴振！
    她记得吴振断了一条腿，死在了前几日！
    她猛然记起，青心先前道杨佑慈就算跑了出去也活不了，因为紫阳关外也是他的人。
    既然如此那三百军士是如何活着回来的！？
    青心指使人故意放的。
    细作吴振混在其中。
    “回来三百五十三名士兵，贺峰守城经验不足，城中混乱不堪，谁会留意到一个从紫阳关奔回的浑身是血的士兵——是真残废还是假残废？没人会怀疑一个伤残的士兵。”
    花翥似若陷入了冰窖之中。
    彻骨的寒。
    在明荣城时吴振一直坐着，一条裤腿空荡荡的。已伤残，自然无人再触碰他伤口。
    她听闻吴振死了。可城中那么多人，也无人会一个个查看。
    “小师妹，你猜，既然吴振是细作，为何他不在一开始便将蛮族放入城中？”
    花翥道：“只因那时梦南城未定。”
    “没错。”
    收拾掉杨恩业的嫡系后，青心将紫阳关交给两万军士，放任蛮族围困明荣城，围困汀丘城。
    司马家族自顾不暇，救不得杨家。
    杨恩业的旧部南方军被章容抵挡。整个梦南城都是章容的人。
    章容要篡位非常容易。
    “章容对士兵道只要攻入杨家，杨家财物任取，杨家女子劳军，其中包括司马元璋的未婚妻。章容说了此种话，杨佑谦再善战又如何？
    “杨佑谦、杨佑谦十六岁那年便有了女儿。今年正好两岁，相貌生得极好，乳名也甚是好听，叫珞珞。璎珞的珞。师兄我让章容将那个女孩带出送给老三。不过那章容也是无用，那么多士兵，看管这般严密，清点杨家女子尸体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叫杨秀思。”
    花翥死死咬着嘴唇。
    青心事无巨细，甚至将那乱军如何闯入杨家如何排队行那龌龊事说得一清二楚。
    他在告诉她，他彻底掌控着一切。
    “东方老头也没料到事情竟然会闹到这般。小师妹，你猜那章容可会对东方老头感恩戴德？提醒你，紫阳关外的雁渡山，其实在师兄我的掌控下。”
    花翥只道不会。
    章容会恨不能杀了东方煜。
    蛮族不是白来的。
    他们既然来了，便要收报酬。
    那报酬，便是明荣城！
    故而她觉得蛮族人很是古怪，有人入城，有人出城。
    不过是有人定居明荣，搬入。
    要回草原的，将明荣城的东西搬出。
    青心将明荣城给了蛮族。
    青心占据雁渡山，雁渡山下、紫阳关、明荣城全是他的人。
    汀丘城彻底暴露在蛮族眼皮下。
    饶是司马家族英勇善战，一马平川，也难敌外辱。
    蛮族若是想要大举南下占据梦南城轻而易举。
    “你要攻入梦南城做皇帝？”
    “梦南城那种地方如何比得过雁渡山？”
    “那你何种目的？”
    “东方老头素来傲视却被我这般算计，想来已是气得发狂。一想到他脾气大便可能用鞭子抽得青悠浑身上下无一块好皮，师兄我就甚是欢跃。”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青悠师兄曾道你二人是被师父捡回来的，那时你二人都快死了……”
    青心看似万念俱灰，哀声道：“东方老头强.暴过我，不止一次。”
    花翥愕然。瞪眼看着青心许久，才一字一顿。“你胡说。”
    东方煜算不得好人，也做得出各种混账事，也容得下世上的混账事。
    他却也有底线。不然不会将三弟子逐出师门，不然青悠不会这般钦慕他、敬他、爱他。
    “就算师父做事毫无底线，青悠也有底线。”
    青心盯着花翥上下打量，眉眼间渐渐有了一丝怒气。
    起身便一耳光扇在花翥面上。
    花翥被扇得唇角、鼻孔都出了血，可她知晓知道自己说对了。
    青心悠悠然抽出一根马鞭。
    “小师妹，接下来。就要看你是否受得住了。”
    花翥拿着一截白狐尾走出青心的军帐，背上有血，就连脸上都有鞭痕。
    军中的哭嚎声，嬉笑声依旧未停止，高悬空中的月掺和着血色。
    青心只是用鞭子抽她，自己累了，便让吴振抽。那个亲热称呼她为嫂子，称呼朱曦飞为大哥的吴振接过鞭子，抽得她鲜血淋漓。
    她反抗过。
    只是青心太强了。
    武力上的彻底压制。
    营帐中，阿柚抱着贺紫羽发抖，见她来才松了一口气。
    花翥让阿柚将白狐尾绑在营帐门的正中。这般士兵便不敢来叨扰。
    蛮族女子送来裹伤的药膏。阿柚一边上药一边哭，素来喜欢缠着她喊姐姐的贺紫羽抿着嘴乖乖坐在一旁，不吵不闹。
    花翥全无力气。
    青心说的没错，没有他，她早死了。
    可若是围城的没有青心只有蛮族，她不一定守不住明荣城。
    花翥累了，躺在榻上一动也不动。
    阿柚握着刀睡在最外面，贺紫羽睡在两人之间。
    花翥知晓阿柚的想法，青心性情不定，阿柚不过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贺紫羽年纪还小，阿柚如何做他便如何做。
    花翥自言自语。
    一定要逃走。
    她一定能想出办法。
    若能活着离开，她一定要有自己的军队。
    待到那一日，再与青心针锋相对。
    晨光铺洒。
    花翥再度来到青心帐中。
    桌上摆着熬煮好的羊奶茶和酥油馍，酥油味道浓烈，羊奶茶带着膻味，花翥喝不惯。
    青心拿着小刀小心剔肉，板脸道蛮族的食物着实难吃。
    “那为何你还与蛮族一道？”
    “蠢，容易操纵。”
    花翥不言，逼着自己习惯酥油与羊奶的味道。
    青心，根本不懂何为将心比心。
    故而她要做得比他好。
    那个与青心态度亲昵的青衣男人忽然闯入。
    男人名为顾青，眉眼细长，神情阴暗，走入帐中便似带入一团阴郁的黑云。
    对青心道：“阿古玛部族将人送来了。”
    青心勾了勾手指，顾青附身而来。
    青心送上轻吻，勾住男人的脖子让他给自己披黑色白狐绒金丝大氅。
    “走，师兄带你看一场好戏。”
    营帐中有用木桩圈出的巨大演武场和搭建的看看台。
    青心坐在看台中，品酒喝茶，花翥坐在地上。贺紫羽与阿柚在她身边。
    看台视野极好。
    号角声起，十五个衣着与围攻明荣城的蛮族截然不同的蛮族人被推搡而来。
    其中年纪最大的看来也不过十七八岁。
    五个男孩，十个女孩。
    站在最前的少年面上带着不少乌青，手中握着金色手柄的弯刀。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少女则高鼻深目，眸色漆黑，皮肤雪白，唇色却带着青灰，微微带卷的黑色长发编成了两条长辫。惶恐不安地紧紧抓着少年的衣角。两人相貌相似，似乎是兄妹。
    怎么看都不像是心甘情愿送来的。
    青心道这是阿古玛部族族长的一双儿女。
    那蛮族少年举刀直指青心，似乎在痛骂。
    青心不懂蛮语，那顾青面色却难看。
    顾青手一抬，士兵先将那对兄妹扯出，只用绳子捆住他二人的手脚，用绳勒住他二人的口以防他们自杀。
    士兵们又一拥而入，将站在中央那少女之外的所有女子尽数拖出，参与此事的不乏蛮族。
    青心一声招呼，
    吴振带人扛来十个铁笼。
    每个铁笼中都是一只巨大的白狼。
    “狼饿了一日了吧？”
    吴振点头。
    顾青一声令下，围聚在周围看热闹的士兵将给演武场中加了两层带铁刺的围栏以防那狼逃出。
    花翥瑟瑟发抖，贺紫羽想哭，只嚎了一声便被脸色青白的阿柚狠狠捂住嘴。
    青心起身，伸张双臂。
    仿若吟唱般道：“阿古玛部族不服从吾的召唤参与这一场荣耀的征战，这——便是阿古玛部族的下场。”
    顾青用蛮族语言重说了一遍。
    十匹狼被放出。
    花翥吓得面色发青，嘴唇发紫，看着那雪白的狼皮渐渐变成血红。
    一双小手忽然死死抓着她。
    贺紫羽哭得满脸是泪，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花翥只能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小心轻抚他的后背。
    “别怕，姐姐在。”
    这句话她自己都不信。
    狼吃饱了，士兵用钢叉逼着它们重新钻入铁笼。
    那两层带刺的铁栏杆也被收走。
    “吾最勇猛的士兵们，现在你们可以享受阿古玛部族的女人了……让开些，别挡着我小师妹看热闹。”
    惨叫声，哭嚎声。
    花翥苍白着脸。
    原来天下女子皆苦。
    看着那对兄妹，青心忽然仰头，笑得一脸无辜。
    “小师妹，你猜，那位兄长若是看见亲妹妹面前站着一群排队的男人，可会崩溃？自然，师兄是好人，会给他二人机会。只要那位哥哥做第一个——”
    顾青将他的话用蛮语说了一遍。
    军营沸腾。
    “你这个疯子！”
    “师兄所做之事与当年东方煜对唐道之父唐钟杰所做之事有何差别？师兄只是好奇。不过师兄很宝贝你，小师妹。而今师兄给你一个机会改天换地。”青心指着练武场道：“下去，打两场。你若是赢了，师兄我便放了这两人。”
    你敢吗？
    “小师妹，你可知为何师兄我会给你讲杨家的故事？”
    师兄希望你知晓，女子，战时是最好的犒赏品。非战时，最一无是处的商品。
    小师妹，你看士兵们笑得多开心？笑得多美？
    改天换地？
    凭你？
    你可是个女的！
    东方老头竟然会看重你？！
    师兄我只会一耳光扇在你脸上，告诉你——你就是个废物。女人就是废物。
    女人，除了生孩子什么都做不到。
    乖乖跪下。
    听话。
    ※※※※※※※※※※※※※※※※※※※※
    【我家女二！终于出场了！！！！】
    【说下下哈，这个女二是第一卷和第二卷的女二，本书很长，女二也会跟着变哈……】
    【说实话……写到青心，我忽然觉得东方煜挺好的……青心不是天生这样的~~】感谢在2020-08-17 21:19:13~2020-08-19 22:2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仙女呀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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