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候婚期

    我站起来，朝他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望义父记住这两句词——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义父写了这两句词交与褐樟，若褐樟问起词作者，便说是辛弃疾。褐樟听到定然会相信义父派去之人是帮我办事的。”
    陆掌故颔首说道：“好词！好词！这个辛弃疾是何许人也，老夫竟未曾听说过。”
    我推开窗，外面阳光普照，照得整个院子的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笑道：“这个人是个隐士，可惜如今已不在人世。他一生中做过的诗词数不胜数，人生经历更是堪称传奇，义父若喜欢，得空的时候我跟义父细说。”
    “好！就这么说定了。”陆掌故的脸上拂过一抹春风。
    我听到门外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便笑着说道：“这里有一首，便先说与义父听？”
    “好！”
    “欲上高楼去避愁，愁还随我上高楼。经行几处江山改，多少亲朋尽白头。归休去，去归休。不成人总要封侯。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
    “好一个得似浮云也自由。”陆掌故含泪点头，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丫头，亏得你提醒。老夫年事已高，是该告老还乡了。”
    “掌故大人莫要听小雨胡说。” 上官凌云推门而入，看到我时，微微一怔，柔声笑道，“小雨感觉可好些了？”
    我微微点头：“多谢殿下挂念，好了不少。”
    上官凌云闻言似乎颇为欣慰，说道：“我看也似乎好了不少。”
    “殿下，”陆掌故躬身行礼，“老臣幸不辱使命。雨儿已经承诺老夫，定会好好活下去。老臣这就告退。”
    “多谢掌故大人！” 上官凌云也客气地回礼，“本宫送送大人。”
    陆掌故犹豫了一下，担忧地看了看我。
    我朝着陆掌故微微一笑：“女儿恭送义父！义父有空时多来看看我。”
    “那是自然。”陆掌故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往外走。
    上官凌云朝我柔声说道：“我送送大人，很快就回来。”
    我微微点头，目送他们离开。我心里非常明白，上官凌云定会细细查问陆掌故我和他都说了什么，说不定还会将我写的名单也扣下来，自己派人再抄一份让陆掌故拿回去。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毕竟我在他心中也算是诡计多端，他不得不防。
    他们刚走，甜枣和梅子便端着药、茶水、粥和点心进来了。两人都显得比平日拘谨，似乎很怕得罪了我。我心中主意已定，也不跟她们多言，只是老老实实地喝药吃东西。
    我刚刚吃完，上官凌云便回来了。
    “听掌故大人说，你已同意了我们的婚事？” 上官凌云满脸笑意，喜形于色。
    我淡淡回道：“民女义父一大把年纪，民女实在不忍心看他伤心，才回他说会考虑考虑，先让他宽心。”我之前态度太过强硬，而上官凌云又极聪明，若我改变主意太过明显，他定会起疑。
    上官凌云微蹙眉头：“掌故大人跟我可并非如此说的。”
    我微微一叹，惫懒地说道：“殿下自幼立于青云之端，习的是帝王之道、权谋之术，如今将自己修剪得德才兼备，兼容天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民女出生于尘埃之中，看的是市井百态，食的是人间烟火。如今宇宁王一出事，民女在这世上连一个依靠都没有。民女无娘家势力，无才无德，无情无欲，既不会女红家务，又不懂相夫教子。殿下当真要娶一个空壳做侧妃？”
    上官凌云轻声一叹，说道：“你纵是将自己说得千般不好，本宫也不会在意，只因本宫之心已在你处。本宫要与你行婚礼，只是希望能正式给你个名分。本宫保证，如若你不愿意，本宫定不动你分毫。本宫相信‘心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你会感于本宫之诚意，心甘情愿跟了本宫。”
    我低头不语。
    上官凌云又幽幽说道：“一场婚礼罢了，本宫想给足你面子，不想你被人背后道是非。”
    “那便如殿下所愿。”我波澜不惊地说道。
    上官凌云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他的笑让我更加思念管愈。不知道管愈如今在哪儿，如果他还活着，他还会有笑容吗？他有没有想我？
    我想起梦中的周瑞斌，忽然发现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中，我在爱情方面都太后知后觉。为什么要等失去了才知道拥有的珍贵？为什么不在能拥有时好好拥有？无论是对梦中的周瑞斌还是现实中的管愈，我都有太多的顾虑，以至于如今失去了他们，我才发现我似乎还未好好跟他们相处过。
    “好！”上官凌云良久吐出一个字，笑意直达眼底，而他的眼角却闪烁着泪光。我正要抬头细看，他却伸手将我揽入怀里，将我紧紧抱住。
    我不语，他也不再说话。我们就这样静静站在，各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凌云忽然说道：“窗外阳光真美！”
    我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问道：“我能去外面走走吗？”
    “我陪你。”
    于是，我跟着上官凌云，第一次走出了屋子。屋外的阳光照在身上，宛如隔世。屋外的风却比吹进屋内的冷多了，吹得我有些发抖。甜枣和梅子很体贴得拿了两件披风追过来，披在上官凌云和我身上。
    我和上官凌云就这样在院子里缓步走着，并没有太多的话。
    走了一会儿，我看到院子里居然种了梅花树，一朵朵粉色的、红色的、白色的梅花争相开放、争奇斗艳，给白雪覆盖的院子里带来了不少生气。我在一棵红梅树前停下，仰头欣赏着这一树开得红艳的花。这是我在梦境中和现实中第一次看到梅花，真正的梅花。
    “每年冬天就这棵树的梅花开得最好，花期也最长。”太子见我感兴趣，笑着折了一支梅花给我，说道，“你闻到香气了吗？也就这棵树的花最香。”
    我将梅花放到鼻头闻了闻，微微点头。其实我什么味道都没闻到。就连管愈都不知道，我的鼻子闻不到任何味道。
    上官凌云继续说道：“听闻这棵树已活了上百年。”
    我在脑海里搜刮起梦境中各种咏梅的诗句来，心想如此良辰美景，应该来首诗附庸一下风雅。于是我缓缓吟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好诗！好诗！” 上官凌云果然拍手赞扬起来，心情显得异常兴奋。
    我微不可见地笑笑，手里拿着他送的梅枝，缓缓朝着温泉池走去。
    上官凌云似乎紧张起来，拉住我的手，指向另一个方向：“我们去那边看看，前几日刚买了几株罕见的菊花摆在那边，此时应当开得正好。”
    “民女临窗而望时，常常能看到这边雾气缭绕，宛如仙境。民女实在好奇得紧，想去看看那里是否真住着神仙。”
    上官凌云朗声一笑：“不过是一池温泉，哪有神仙？”
    “那殿下领民女去看看如何？”我表现出十二分的兴趣。
    “也好。”上官凌云似乎有些不愿，却还是答应了，“不过大婚过后，你可不许再自称民女了，在我面前得自称妾身。”
    我微微低头，不答话。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温泉池。上官凌云拉着我站得离温泉很远，说道：“这池水一年四季都这般深，我们莫要靠得太近，小心掉下去。”
    我知道，他不是怕我掉下去，而是怕我跳下去自杀。
    我从善如流地远远站着，看着那池水，跟天一般蓝，似乎真的深不见底。
    “能看到泉眼吗？”我问道。
    “此时是看不到的。只有夏日晌午阳光正对着池水时，才隐约可见。”
    “池中水可会烫人？”
    “从泉眼刚喷出的水着实烫，不过冬日天寒，而今池中水温倒是很宜人。”
    “里面有鱼吗？”
    “此处没有，许是水温太高之故。然下游水温低些的地方鱼却不少。”
    “那水草呢？水底可有水草？”
    “也有。然此处水太深，要待太阳直射之时方能看得真切，夏日看得最是清楚。”
    我不再多问，看了看那诺大的温泉池，轻轻一叹，转身朝着上官凌云说的菊花所在的方向走去。
    ******
    接下来的几日，上官凌云再也没有把我禁锢在房内。我偶尔出去走走，身边总是跟着婢女和护卫，有时上官凌云会亲自作陪。
    有一次，上官凌云经不住我的要求，陪我走近温泉池边，让我伸手在里面试了试水温。他说怕我掉下去，一直紧张地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
    我真的只是试了试水温，笑着说这水的温度用来洗脸刚好，然后作势要捧着水洗脸。上官凌云制止了我，说未带毛巾，脸上的水很快会变凉。
    偶尔，我也走到清池院的门口，翘首往外张望。护卫说东宫极大，院落很多，上官凌云怕我迷了路，吩咐了他们，没有他亲自作陪，不可放我出清池院。
    我只好站在门边，看着院门口幽深的小路，发呆了良久，再郁郁地回到院内。
    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我便继续写《封神演义》，我大大方方将我的手稿交给上官凌云，请他着人带去书巫书屋。
    他笑着说我都是他的侧妃了，他会好好照顾我一辈子，不必我劳神写这些东西。
    我说书肆已经出书卖了前几章，断不能就这样中断了，毁了书巫先生和书肆的名声。再说，我也无其它本事，就能写几本书，不然我会觉得活着实在无甚意义。
    我就这样在东宫过完了这一年。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