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太子看着陆澄，这是他第一次仔细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她年纪甚轻，面容尚有些稚嫩，眉目清秀，正定定地看着他，这本来是很失礼的注视，但太子却发现此人眼中似乎有一团小火苗在不断升腾，让他也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年轻真好啊，他在心底喟叹。
    并没有追究她的失礼，他温声问道：“哦？此话怎讲？”
    “临淄王本在马球队伍之中，只是临时退场，按理来说。。。”
    “放肆！”陆景初喝道，“你难道要说临淄王也是嫌疑人之一吗？”
    太子笑了笑，止住了陆景初，道：“陆卿不必激动，小陆卿说得不无道理，虽然孤不觉得临淄王会这么做，但确实与本案有关，不宜作为宗室参与。”
    他话音刚落，一旁一个声音道：“殿下，不如派我去吧。”
    太子有些惊讶地看向李汝宁，沉吟了半晌，开口道：“倒也是合适，张去疑是你表弟，临淄王又事涉其中，你与死者关系千丝万缕又是宗室中人，很是合适，如此，便让沔阳去吧。”
    陆景初开口道：“殿下。。。”
    “不必多说，孤觉得很合适，就这么办吧。孤还要去圣人那里一趟，此处就交给几位卿家了。”
    太子走后，陆澄先让李隆基还原了一下马球赛中场休息到张去疑摔倒的第一目击过程，场上达官显贵很多，于是她又叫陈广带着人先记录下另一旁还没有离开的宗室的口述。陆澄注意到李隆基在上场前喝了两口水，于是将水囊找过来命人放好，她虽然觉得李隆基突然的心慌气短应该与这水囊中的水无关，但查一查总没有坏处。
    李汝宁在一旁开口道：“若是凶手真的有心下毒，这方式未免有些太过随意。”
    陆澄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水囊里下毒，谁都有可能喝到，这样未免太过冒险，不过也不能等闲视之，毕竟我们并不确认有无凶手，又或者凶手是什么样的人。”
    张去疑先前骑的马平日里有专人负责，此时也被牵到一旁，两人打算先从这里开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负责养马的马倌牵着马正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见两人来了，忙躬身一行礼。陆澄点了点头，却见这马倌耳后一道血痕甚是醒目。
    她眼见那马毛色纯正，看着油光水滑，十分健壮，可见平日里是精心照料过的。此时这马正有些不耐烦地喷着粗气，蹄子也在地上踏来踏去。陆澄轻轻拍了拍马身上的鬃毛，开口道：“这马叫什么名字？”
    “闪电，张小郎君说希望这匹马快如闪电所向披靡，所以叫闪电。”
    陆澄点点头，又去看这一侧的马镫，马镫是铜制的，上面绘着纹样，看着十分结实，陆澄从前面绕到另一侧，也就是张去疑脱蹬的那一侧，与另一侧并无不同，也并未断裂。陆澄道：“这马平日性子如何？”
    那马倌道：“闪电平日里最是桀骜，张小郎君最喜欢他，说他像自己。平日里，除了小人与张小郎君，这马都不让别人碰呢，县尉碰他竟然也没事，仆还觉得有些稀奇。”
    陆澄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倒是对着马耳朵说了些话，又拍了拍马头：“你在事情发生以后可有给这马做一下检查？可有什么不妥？”
    马倌低头道：“小人以为是马受了惊，所以立刻给他做了检查，似乎并无不妥。”
    “哦？”陆澄问了一声，正待随意查看一番，那马倌突然开口道：“小人想起来了，确实有一处有些不同。”
    马倌将二人引到马尾处，之间靠近后臀的地方，似乎有个红点，这红点隐藏在毛发之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陆澄开口道：“你觉得，可能是有人扎了闪电一下，所以他受惊将张去疑颠下马？”
    马倌抖着身子道：“小人也不确定，说不定这红点早就有了，但小人之前没有发现，小人只是随口一说，县尉不要当真，小人胡说的。”
    “你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马倌捂了下耳朵，疼的一咧嘴，开口道：“是小人差事办的不尽心，小郎君赏的。”
    陆澄皱着眉往回走，听到一旁的李汝宁道：“打马球的两队除却打球供奉以外非富即贵，这马倌要是真的确定红点是在场上有人刺的，嫌疑岂不是就锁定在球员身上了，故而他言辞多有含糊之处，也不能全怪他。”
    陆澄心中暗道，又一次！她点点头：“不错，这个红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怎么出现的，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如果尸检没有什么问题，那其实也不能排除这就是一场意外。”
    “这场马球赛是上个月就订好的，包括队员也是一早就定下的，如果此人真的有意杀死去疑，必然是准备周密计划周详。球场之上，最是激烈不过了，他如何能保证偏偏就在那样一个混乱的情况下准确刺中闪电并且不会让人起疑呢？”
    陆澄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不错，如果真是如此，那此人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伤人了，只要有一人看出不对，他的嫌疑就会被无限放大，况且我刚看这球场不久前刚被翻新过，”她说着跺了跺脚，“完全不会扬起灰尘，这使得刺马变得更难了。”
    李汝宁见她还跺了跺脚证明不会扬起灰尘，嘴角弯起一丝笑意，又很快隐去：“不过这也是一条有效的线索，只不过目前我们还抓不到什么头绪罢了。”
    陆澄点点头：“凶器检查完了，我们或许应该见见苦主的仆役了。”李汝宁听她将马比作凶器，贴切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但想到还在查案之中，于是故意清了清嗓子。没想到陆澄回过头问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李汝宁忙摇了摇头。
    两人一同去找到了被几个兵卒围住的张去疑小厮，此时他抖如糠筛，缩在角落里，整个人仿佛被吓傻了一般。
    陆澄温声问道：“你便是张小郎君的小厮了吧？你家郎君今日都做了些什么？你可还记得？”
    那小厮虽然有些哆哆嗦嗦的，但话还是讲的明白的，开口道：“今早上四郎跟娘子请了安，娘子留四郎一块用了饭，因为今天中午在宫里有宴席，四郎下午还有比赛，所以在家中没怎么吃东西，而后就回去换了衣裳陪娘子入宫赴宴。郎君没什么胃口，太子殿下知道他心里想着马球，于是就恩准四郎和其他几位郎君提前离席。
    四郎换过了衣服就骑着闪电溜了两圈，又用马球试了试手感，不过闪电似乎有些受了惊吓的样子，但四郎安抚了一阵就好了，为此养马的马倌还挨了四郎一鞭子。好大一声呢，小人现在想来还觉得疼。而后贵人们陆陆续续都来了，小人也就退到一旁了。
    再后来就开始比赛了，中场休息的时候，小人本想上去服侍四郎，结果四郎说要去找表哥叙旧，让小人不要跟着，小人也就没跟上去，谁想到下半场刚开始没多久，临淄王突然叫停了比赛，临淄王退场以后，场上哪里还有我家四郎的对手，可还没高兴太久，结果四郎就，就摔了下来。”他说到后面，嘴唇都在打哆嗦，脸色发白，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陆澄若有所思的当口，赵长庆小跑过来，见礼后道：“县尉，我父亲请您过去一趟。”赵长庆之前并未见过李汝宁，故而只是随意看了她一眼，便跟陆澄说话了。
    陆澄偷看了李汝宁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还是开口介绍道：“长庆啊，这是沔阳县主，之前陈广景昇他们也见过的，此案由县主与大理寺以及我们长安县联合办理，可不要失了礼数。”
    赵长庆又看了李汝宁一眼，很敷衍地行了礼，眼睛还是看着陆澄，又道：“县尉，咱们快过去吧。”陆澄无奈，有些抱歉地看了李汝宁一眼，只见她微微摇头，并不打算追究，这才放心地跟在赵长庆身后去赵兴初处。
    情况倒是令她有些意外又不意外：张去疑是被马蹄践踏致死没错，但是他胃中还检查出了乌头的成分。
    “乌头本是药材，有回阳、逐冷、祛风湿之用，但本身毒性较大，需要炮制后使用。如果处理不当被服用的话，会造成全身发麻，心慌气短，重者可能头晕耳鸣。不过虽然检查出了乌头的成分，但究竟是用药所致还是被人下毒还不能确定，或许需要张小郎君的医案作辅证。”
    陆澄点头道：“多谢赵工了，眼下证据还太少。如果真的是突然麻痹，从马上脱蹬坠落也是有可能的。如此说来，现在还是无法确认张小郎君究竟为何会突然坠马。”
    接着她想到了什么，回身与李汝宁对视一眼：李隆基方才的症状描述，似乎和乌头中毒有些相似？
    ※※※※※※※※※※※※※※※※※※※※
    乌头：中药材，可以散寒止痛，但毒性很强，入药一般需要炮制。喜欢长安旧事请大家收藏：(663d.com)长安旧事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