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一大早醒来，刚送走自家大郎，王放本打算稍微偷个懒的。他本来应该跟着大郎一块去参加朝会的，但大郎王绪今早上起身心情就不怎么好，自己在服侍大郎穿衣的时候衣领没理好，王绪发了些脾气，连早饭也来不及吃直接就走了。王放打小就跟着王绪惯了，知道自家大郎脾气来一阵去一阵，这种小事本也不会放在心上，等到朝会结束，看不到自己说不定还要埋怨他当时没跟着。
    刚往后院没走几步，就看见大郎娘子的贴身侍女名唤翠儿的急匆匆地从内院往外走，看见他，先叫道：“你怎么在这？大郎走了吗？”
    这翠儿正是豆蔻年华，王放平时见了也会调笑两句，他本来还想着自己也老大不小了，等哪天王绪心情好正好跟大郎说说把翠儿许给他。王放见翠儿神情慌张焦急，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赶紧收回翩飞的思绪道：“刚走，怎么了？你别着急，娘子出了什么事？”
    翠儿看向大门口，几乎要哭出来，脸也皱成一团：“怎么办，不是娘子，是郎主！”
    王放心里一紧，追问道：“你慢慢说，郎主怎么了？”
    “郎主好像不好了，娘子已经派人去请大夫去了，可是大郎，大郎还追不追的上了？”
    王放知道自家郎主这几个月身子骨不太好，前阵子还摔了一跤，但听翠儿的语气，怎么像是已经大限已到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慌乱，“嘿”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出了自家大门，哪里还看得见自家大郎的影子？好在他之前也陪着王绪去上过朝，大致方位还记得，于是沿着街追了出去，他一双腿怎么赶得上四条腿的速度？追到大街之上只见人来人往，竟然完全看不见王绪了。他知道多半是追不上了，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翠儿一见他一个人回来，也是六神无主，只好回去报告给自家娘子。
    好在王绪正妻王卢氏此刻也没有心思去罚下人，因为很快郎中就来了，并且确认了郎主王景已经气绝多时了。王景正妻早丧，鳏居多年，膝下两儿一女，长子在朝为官，长女已经嫁人，但就在本坊，昨晚也不知怎么，连夜就回去了，此时家中除了王卢氏以外，就是小叔子王十一，她虽然没处理过此事，但也知道第一要派家中男丁向官府报告郎主已经过世的消息，自己趁着这个空档把自己的孩子叫醒到王景居所给祖父守孝，另一边又打发人订做寿衣丧服，虽然王景死得突然，但本身王家自己有墓地，而且早几年王景就已经开始着手安排自己的棺椁，所以倒也还算是有条不紊。与此同时王卢氏知道按律丈夫知道此事以后就要辞官守孝，还有一大堆细碎的事要处理解决，她自然完全把王放今天没有陪着王绪出门上朝这种小事抛诸脑后了。
    王放没追到人，回来就听说郎主竟然不是不好了，而是昨晚就过世了，登时大惊失色。他看看时辰估算了下王绪散朝的大概时辰，准备到时候提前到街口去迎接，早一点告诉王绪这个消息，也好早做准备。他心里想定，马上就要开始思考郎主身死，对自己又意味着什么。跟着王景多年的来旺虽然是家中老人，但这么多年了还是王景的贴身仆役，并没有帮着娘子管理家中事务，娘子身边除了家里的管事王忠以外就是乳母高氏，郎主一死，大郎变成郎主，自己不可能还是满足于只照顾大郎一人，所以突破口就在王忠身上，而同为家生子的王忠本来就跟自己早死的父亲是亲兄弟，于情于理他的前途还是十分光明的，而现在大郎的儿子虽然年纪还小，但也要从小培养起来。王放忽然觉得自己的婚事得早点跟王绪定下来了，早点生个儿子好跟在小主人身边才是万全之道。
    王放正在这边胡思乱想，忽然有人拍了一下自己，他回身望去，见一个半大的孩子微微笑着看向他。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是谁？看着怎么这么面生？”
    那少年拱拱手道：“放哥不记得我了？我是阿牛啊，小时候也是跟在你身后跑的？这不我耶耶看我年岁不小了就带着我来见娘子，看看能不能安排个活计，没想到先看到的是你放哥。”
    王放见此人看着年岁不大，笑得倒是很真心实意，但自己却完全对这个叫阿牛的没什么印象了，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记得，脸上挤出些笑意，哈哈一笑道：“是阿牛啊，有些日子不见了，跟小时候都不一样了，怎么样，娘子给你安排了去哪里？”
    那叫阿牛的少年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嘿嘿笑道：“娘子说让我先去伙房看看，要是我做得好，娘子说看看能不能陪着小一郎。”
    王放听说这个少年可能要陪着小主人，立刻态度不同，拍了拍阿牛的肩膀道：“可以啊，小一郎虽然年少，但却很聪明，你很快就要发达了，到时候可不要忘了你放哥我啊！”
    那阿牛脸上露出些憨厚，忽然四下看了看，大喇喇地问道：“放哥，我怎么看今天气氛有点怪啊？是出了什么事吗？我今早一起来大家都不见了，我也不知伙房在哪，这就碰到了放哥你。”
    王放“嘘”了一声，将阿牛拉到一旁低声嘱咐道：“看在你我小时候一块玩的面子上，你可听好了，郎主今早啊，没了。大郎还不知道这件事，等到大郎回来可能要操办丧事，你小子刚来甚么都不知道，老老实实在你的伙房待着，等到丧事结束说不定娘子就想起你，让你陪小主人了。”
    阿牛睁大了眼睛，捂住嘴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怪不得刚才我看到官府的人来了，放哥你说，郎主这突然就没了，会不会不是意外啊？”
    王放回来的时候刚好跟王十一和陆澄等人错过，倒是不知道后王十一怀疑的事，他听阿牛说不是意外，脸上一僵，反驳道：“你胡沁些什么！你都是听谁说的嚼舌根！什么官府的人来了，哪里有？”
    阿牛倒是理直气壮的：“刚你没看到吗？有好几个官员模样的在二郎的带领下往那边走呢，我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听放哥你这么一说才知道是郎主没了，那官府的人来了，是不是说明郎主的死不是意外啊？”
    王放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欲言又止道：“你别瞎说了，官府的人来了又怎样，咱们家大郎有官身，有官员来拜访还不是很正常？”他自己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越来越低。
    那阿牛有些不依不饶地说道：“看来放哥自己也觉得不对呢，是不是大郎和郎主关系不好啊？”
    王放脸色一变，四下见此处没人这才低声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难道你想说大郎杀了父亲吗？”他忽然想到今早王绪心情不佳，再结合昨晚自己亲眼所见的事，一时有些摸不准了，脸上也开始冒虚汗。
    阿牛看着十分没有眼力价地看了王放好几眼，关切地问道：“放哥你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要不我先扶你回去休息休息？”
    王放本想拒绝，又想回自己房间定定神也好，这个阿牛自己虽然没印象，但看着是个实在人，应该可以信任，于是点头道：“也好，也好。”他嘴上说着，心思却飘到了昨晚。
    昨晚一娘回家吃饭，家里比平时多了个人，郎主王景心情也不错，还吩咐多烧了两个菜。王放这个做仆役的，虽然没有资格跟主人一块吃饭，但也是全程陪着的，眼见大家都很高兴的样子，倒是很久没见过了。
    饭后娘子吩咐给一娘收拾以前在家中的房间，今天就不走了，一娘也没推辞，饭后就陪着王景去了书房。他则陪着王绪，王绪似乎有什么事找王卢氏，两个人关着门说了好一阵子话，他也乐得清闲，跟翠儿在门口调笑。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娘的侍女忽然过来说有事找娘子，他和翠儿不敢怠慢，赶忙进去禀报。那侍女虽然也是从家里出去的，但是一娘的夫家可比现在的王家显赫多了，这几次回娘家倒是养成些眼高于顶的毛病，见了王卢氏以后直截了当地说一娘今晚不在家中住了，今晚就回去。王卢氏还诧异得很，眼下坊市已经关闭，虽然两家住的不远，何必如此着急在今晚就离开，但她也没办法，还是带着翠儿去送人。王卢氏走后王绪是一脸不愉快地从房里出来，让王放陪着他去找郎主。
    王放以为王绪生气是妹妹告辞直接不管不顾就要走，没有顾忌他这个长兄的意思，但是找郎主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敢多问，只闷头跟着王绪往郎主住的地方走。
    没想到到了郎主那里，来旺说郎主已经歇了，按理说王绪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就好了，但出乎王放的预料，王绪不依不饶，一定要见。来旺拦不住，只好由着王绪进去了，王放自然是没资格跟着进去的，他在屋外看见里面点了灯，也不知王绪和王景在屋子里说什么，之后王绪的声音越来越大，父子俩似乎在吵架，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接着就听见“砰”的一声，房门大开，王绪怒气冲冲地走出了王景的屋子。
    王放看了看来往旺，见对方也是一头雾水，也不好多说，赶忙跟上王绪。谁知王绪在路上仍旧愤愤不平，冲王放说道：“这个老头子，越老越荒唐！简直胡闹！”
    王放小心翼翼地问道：“郎主怎么了？大郎消消气。”
    王绪步子迈得大，显然还在气头上，听了王放的话也并没有缓解几分，反而恨恨地说：“这老匹夫，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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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