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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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火,擂鼓,备强弓硬弩,出船江中迎战 。”江边水寨,陆景对着黑沉沉无声息的一纵敌船,在火燎下挥旗下令。
    “公子,晋军作此奇袭,夜黑江暗,不知船舰还有多少,贸然行至江中,恐有不敌啊。 ”水军督孙慎在旁劝道。
    “我也知欠妥,但战势万急,这里又兵力空虚,只能先声威上夺势,震慑下他们再说。”
    “况且,我军精于水战,于舟舰作战有利,一旦让晋军登陆,则强弱之势,更是难料。”陆晏急急说道,紧盯着顺着北风越发迫近的船只。
    “公子明断,”孙慎俯首领命,“我即领寨中战舰,全部出江。”
    红彤火炬照耀江水,撕开青白月色,破风并进,旌幡招展,鼓角高亮,转眼之间,便离依稀露影的敌船仅数丈远。
    呼喝声起,箭矢飞驰而出,向高空急进,划出圆弧落下。簌簌掉水声外,几只□□钉上了来船桅帆,随着布帆呼啸而落 ,二艘船不受控制地顺水东偏,本来齐整的进攻队形,忽一下被打乱。火光照出的水域,能见来船开始左冲右突地调整,但整体看上去,却是偏离着与吴船的交锋,开始交错而过,向另一处南岸漂浮而去。
    “北军水战果然不济  ,稍点风浪就招架不住的。”  陆景扑哧扑哧赶到,登上望台正好见到这一幕。
    “未必。”  陆晏否定,仍凝神眺望着,深皱着眉,思量如何应对, “那些船密密而来,想必是要大举进攻,却调整如此之快,阵形并不见乱,不定另有所图。”
    江面上攻势不歇,箭簇跺跺地撞向晋军大船,风狂浪急,船迅速行进,瞬间移位,箭弩不及瞄准,多只嵌在船身甲板。主舰上的孙慎,眼看着晋军毫不抵抗,就顺风顺水地躲过攻击,已向不远处的南岸步步逼近!
    “掉头,追击!”孙慎望见陆晏令旗挥动,便高声下令。
    桨击水声嚯嚯震响,吴军船只陆续转向,起帆鼓风,却离交错而过的晋船已有里路远,眼见在其靠岸之前,万万难以赶上。
    “士仁,形势有变,你赶紧去调集步骑,向东,阻住晋军登岸!”陆晏把陆景往高台下一推,急吼着向他吩咐。
    “父亲又不来主战,”  陆景懊恼地嘀咕,“那多大军,哪里是我挡得住的。”
    “挡不住也得挡,”陆晏急得一跺脚,又沉静下来,向东望去,失神地微叹, “况且,也不只你一路军,会去迎击他们。”
    陆景也转首向东,就看到敌人临近的江岸边,盘踞半山武昌城墙,已在一线曦光中轮廓隐现。
    “我明白了,”陆景惊愕地睁大眼,“又来这套声东击西的,他们兵锋所向,原来是国主所在的武昌城!  ”
    ~~~~~~
    程章看着士兵扛粮背布,赶猪赶羊,或提上鸡鸭,有的还拉扯着平民妇孺,嘤嘤而泣,就止不住对刺史胡烈哈哈笑道:“你这仗打得,真跟盗匪没什么两样了。”
    “也是拜公子所赐。”胡烈不满地嘲道,“几番谋计,被你带来的诏书全盘扰乱。”
    “可非我之过。”程章轻笑,拱手向北,“灭吴之事,洛阳终是提上日程,有此任命,为大局想,将军不该高兴才是?”
    程章递上手中帛书,胡烈再度展开,正体隶字清朗醒目,朱笔突显处,雄浑写就:以尚书左仆射羊祜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征东大将军卫瓘都督青州诸军事,镇临菑;镇东大将军东莞王伷都督徐州诸军事,镇下邳。
    “有什么好高兴的,”贵胄满目,胡烈自渐行伍出身,低头一晒,“只恨在下忝居末官,不能预谋其事,抱憾得很。”
    程章知他气愤,就道:“朝廷分雍、凉、梁州置秦州,以君为刺史,委以边事,镇抚鲜卑,岂不更易建功些。”
    “五胡杂居,久为大患,且患在肘腋,朝廷更为忧惧,不似灭吴,迟早的事,你来争功,会争得过一众权贵?”
    见胡烈还闷闷不言,程章默下眼神,低暗地相告:“而且那些权贵,在此事上势同水火的争斗,也非将军能招架得住。”
    胡烈一愣,惊疑地看向眼前人,忽而明白,自灭蜀以来,他频频的交通与活动,原来不只是为一己功业,背后还攀附牵连,洛阳城里更大的权势起伏。既然他顺势抛弃自己,再多抱怨,好像也只徒成笑柄而已。
    想着想着,漠然走开,指挥兵士将劫来的杂七杂八东西往船上搬,又不禁想到遵令打的这场窝囊仗,脸上终究难忍愤恨。
    程章满意地看着甲板堆满,对胡烈笑赞:“你在调任之前想立一功,我可是千方百计遂了你愿。”
    “我要的是一举过江,拿下荆州,而不是抢掠一番,去给那羊都督贡献点军粮。”
    “将军此志,自有人来继,” 程章悠然道,又厉声断言,“此番天时不对,拿不下荆州的。”
    胡烈一哼:“攻都攻过来了,假以后继兵力,乘防守空虚,怎生拿不下这里? ”
    “那你倒试试,不回军,将如何?”
    程章笑意盈盈,胡烈却从他取笑声中,嗅出了丝危险气息,只得躬身俯首:“不敢。”
    “我还是告诉你将如何吧。”程章转向浪涛不息的江面,很是肃声,“一则我大军渡江,却有两路吴军深入江北,实为后患,若非羊都督镇住襄阳,恐怕阵地难保,二则江上对战你也看了,真要跟东吴水军正面交锋,怕还不是他们对手。  三则,我失算了一事……”
    胡烈见程章叹声渐低,正要问时,只见他恨恨地一震衣袖,脸上却是副懵懂莫辨神情,片刻后轻声道:“我失算,以为可以就此离间,未料陆抗更得委任,他已总揽荆州西陵军政,一旦调兵来援,即便攻下南岸一地,也不定能站得住脚。”
    西边传来马蹄踏雪碎冰的隆隆声,胡烈警惕直身,遥遥探望,有些不甘道:“果然如你所言。”
    程章并不看去,只是声气沮丧地一叹:“还是快撤吧。”
    胡烈应声催促,尚在江岸的晋军呼呼跑起,哭喊乱叫声又嘈杂成一片,当先船只开始离岸。人群如潮水般退去的边际线上,留下程章一人,在空旷的沙地上背对江水,茕茕伫立。
    “你不走吗?”最后一船起锚时,胡烈高喊。
    “余愿未尽,就不走了。 ” 寥寥回音中,程章施施然移步,朝着吴军策马奔来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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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纤长直上,突突跃动,在黑沉中划出锐利的轮廓,而稍一恍神,就被一圈圈的光晕给模糊掉,光晕忽伸忽缩,忽近忽远,变幻不已……陆机靠坐在凭几上,干脆闭上眼,再也不想看了,失去百无聊赖中的唯一可注目的,又会陷到纷扰纠缠,似深渊般的无尽思绪中。
    自从醒来,就身在此间小帐,帘幔紧闭,士卒严守,除偶尔有人托承盘进出,全没人理会。左思右想不得,只得收起疑心,勉强定神,复拿上灯台,扶着帐壁走动。帐外一贯的呼呼风声,江流水动,巡营单调的步伐,没任何稍有变动的声响出现。
    沉闷逼仄中似再无可忍,不由得举起火光,猛掷向厚沉的布帐。火苗落地,腾上帐角,光焰霎时散开,黑烟腾腾涌出。陆机随手拿水盂一泼,快步走到门边,对外面守卫喊: “起火了,救火。”
    守卫们听到异响,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下,顺着门开,即闻到一阵烟气,吓一大跳,争先恐后地往里跑。陆机不动声色地让开,乘着缺人间隙,一下闪身溜出帐。
    几十间军帐前后排布,所处之地非吴军主营。背山面江,四周荒无人迹,大概只是沿江的一处防戍,只是山林如屏障遮挡,大江阻隔,极目远望也看不出什么方位。灰云飘摇不定,草木素黑成烟,陆机看着看着,就觉一阵怅然,懵懵怔怔地,想不出该往哪里去。
    雪霁冬燥,火势甚急,从帐里涌出的士兵都纷纷往火处跑,好像都没怎么注意轻裘缓带晃荡的陆机。他信步往营外走,没人阻拦,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江边。黄沙漫地,风和水的痕迹尚历历显目,于是捡起枯枝,在沙地上开始写:“烟蕴草木,绸缪江浒,昊天不吊,胡宁弃予。”
    有马蹄声,陆机惊醒,起身回望,军营方向,一骑绝尘而来。来人甲胄在身,扬鞭掣剑,上半身随马的跃动低伏,似咬牙瞪目,在作战中间不容发的追击。
    只能丢开树枝,往江水退。离水几丈之遥时,来人忽猛一勒马,翻跃而下,边疾奔边扯落铠甲,待露出一身黑衣黑袍,就站住,任风扬起有些凌乱的衣襟和散发。
    对着陆机摇头一叹:“士衡,有你这么逃跑的吗?”
    陆机惊愕止步,悲喜交集地,像不知所措地又退了两步 :“原来,那日船中,你逃脱了。”
    程章几步上前,双手挟住他,温声哄道,“别退别退,”又故作怨气回应, “逃是逃了,但船毁人亡,韫玉坊估计也不成了。”
    “牵累你如此……”陆机头垂得极低,不敢看程章,喏喏说道,“只是如今,我自顾尚且不能,万难抵偿你一二。”
    “也是。”程章轻声肯定,随后就嘻嘻笑起。
    陆机忽一转念,稍抬起头,问: “章度,你怎么进的军营,可知,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混进这里,是要找你抵偿,可以不?”程章撇开目光,继续谑笑。
    “至于发生的事,那些兵卒口舌纷纷,我倒知道些,你们君臣不睦,晋军大举来攻,或多或少,可都关涉到你。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殷勤备至,却总事与愿违,如今两军对阵,你父亲和君主,都在盼你一死,才不会碍他们事。” 程章在笑声中说得轻描淡写,手下却把陆机挟持得更紧。
    “昊天不吊,胡宁弃予。” 脚尖点地上诗句,口气带上点嘲讽,继续说,“你心有悲愤,这诗为何不高声吟出?的确,天亦无情,你所深信所秉持的,已经彻底背弃了你,让你在其中,已无丝毫立身之地!”
    程章等着,等着看陆机更悲切无措的样子,但陆机只是脸色极白极白,微颤着挣脱了他,俯身抹去地上字迹,轻轻叹: “不过我一时怨愤所写。”
    忽一只白鸟飞过,在寒风中摇晃跃升,又厉叫着俯冲江面。两人不由得看过去,只见白浪中跃出一尾红鱼,在鸟嘴靠近的一瞬,风呼浪涌浩荡而起,鱼和飞鸟又倏忽错开。
    陆机慢慢起身,看着鸟消失的天际,感慨出声:“恢恢天网,飞沈是收 ,你看这飞鸟游鱼,都难逃急风烈浪催逼,我只是坎舛缠身…… ”
    话声被低咳打断,程章看陆机拧紧眉闭眼,似强忍着颤抖,手捂上唇,黄沙地上,就洇出了一两点鲜红的血痕。
    “你这口是心非的。”程章无奈一叹,只得迎面抱上陆机,但试探着,在他耳边道:“倘若我要带你,走出这急风烈浪,找一风平浪静处,安好度日呢?”
    说着回身注视,看到陆机眼神氤氲,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在抱起他的一瞬,见他嗫喏着,有些哽咽地说, “如君所言,我在这里,已再无立身地。”
    程章笑意泛上眼角,眼中温煦凝光,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陆机。片刻后吹响口哨,鞍鞒齐备的战马飞驰而至,程章一挽缰绳,还未等马停步,就携着陆机翻身而上,半拢着他,扯动缰绳,任马腾蹄驰去。喜欢昆岗玉请大家收藏:(663d.com)昆岗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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