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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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帘在走动中荡开,轮碰石板,咯噔咯噔响熟悉,黄粱和酒曲味漫过,数不清的交谈声模糊在远处。一切波澜不惊,平静里,如日常,但陆机从开合的帘缝,看到了密布的晋军甲胄,和旌旗高扬。
    手脚还是不能动,有熏香近鼻间,使人异常清明。程章挪开,长长叹口气:“与你换衣时掉下的,总算见你醒。”
    “哭好久了,怕我忘掉你吗,不会不会,”说着又移上人脸颊揉,自言自语,“一分一毫,可是历历在心,你扮什么,隔多远,我总一眼认出,再把你抓回,不记得清,能做到吗?”
    “以后也会,好好记着的,”揉变成了揪起,“你那么会逃,要不记好,早不知你溜哪里了。”
    再轻捧上挨近:“既怕我忘,那别再逃,可以吗?”
    陆机知道又是番调笑,被揉捏得恼火,冷冷说放开,但程章一点没放,凝视着求一答。陆机惊讶看到,那眼中不是笑,是哀求和痛彻,仿佛在临渊的陡崖,半身已陷落,在伸出手求他救。
    可他无力救了,他自顾不暇,他在自己的深渊向底沉,看到了无垠黑沉的召唤,怎么能给一答。
    “放开我,我不逃。”平静说。
    程章应声撤手,但绳没解,小心解释:“不知你伤怎样,这样绑着,别乱动也好。”
    眼见好话是说不成,陆机凛肃瞪他:“既成俘虏,是不该有此求,但我若不想受此辱……”
    话听得程章一咯噔,又得去堵,边堵边更小心地哄:“求什么都可以,我都会照做,只要你不伤心不胡来……”
    绳解到一半,程章明白他为什么要解:手刚一脱出,他蹭上前掀帘,就那么静坐,半晌不动地看车外街衢,日光中,士民熙攘,大军穿行而过,并不惊扰,而尽头连绵的宫城,被浓浓黑烟和火色笼罩。
    程章强拉下帘,扳回人:“没有人抵抗了,吴主已递降书,将殿前备降礼,交图籍玺绶,还江南于大晋。”
    “尘埃已定,都告诉你,不用再看了。”程章抱住了陆机,“吴地旧望,随才擢用,你已算晋臣,我等着你归心,为仕进入洛阳。  ”
    陆机推开他,平平问:“车是去昭阳宫?”
    “不是,大军去宫城,车去你家,我带你回去,一切如旧,你要先治好伤。”
    声气温煦带安抚,但陆机斩钉截铁出声:“我不想回了,要你带我,去见最后的亡国。
    ~~~~~~
    王濬站在昭阳宫前,也是站在了功业的顶端。他从成都出发,千里乘胜,独领蜀军攻克建业,纳降一国社稷,他得逞将才,成不朽功。
    江北的司马伷王浑没出一兵,他直接逆了他们的令。身在蜀地,他自知灭蜀的邓艾、钟会下场,但此时全然无惧了。
    天下归于一统,他步步照着羊祜的指令,从蜀郡造船,到顺流进军,在灭吴的部署里牢守到最后,他是隐晦的暗棋,有无数的遮挡和阻碍,但他走出了至要的,定乾坤的一局。
    功已成,何必居!
    感慨间,有哀乐声入耳,王濬不觉间又盈出些泪。出征前夕,羊祜在洛阳病逝,功名之际身退,他无从得见一手谋计江山一统。
    哀乐阵阵鸣响,宫台上现出素白,王濬定了定神,往内走。孙皓口衔璧,手反绑,埋头走下阶。阶下立白车白马,朝臣穿着丧服,齐抬起一具棺榇,孙皓在他脚下俯跪,顿首念降书:
    “吴郡孙皓叩头死罪。”
    “昔汉室失御,九州幅裂,先人因时略有江南,遂阻山河,与魏乖隔。大晋龙兴,德覆四海,吾暗劣偷安,未喻天命。”
    他叩完首,抬起头:“至于今者,猥烦六军,还临江渚,举国震惶,敢缘□□,含弘光大。谨遣私署太常张夔等奉所佩玺绶,委质请命。”
    面前是森然的大军,身后是烈焰烛天的残宫。
    王濬按剑不动,孙皓又顿首念一遍,再也不敢抬头,高声地喊,念出了要归顺悔过的意。他的头在地上磕出血,王濬等血流了满面,才一剑砍去,断掉绳,由一国之主亲奉玺绶,预示最终的弃国归降。
    陆机拨帘,看到玉玺的一角,孙皓跪持,缩肩颔首,在颤巍地向上递。他觉得难以置信,声威赫赫、不容冒犯的君主,怎么会任自己形容狼藉,高念卑怯的言辞。他应该无畏,应该如往常一般阴笑怒斥,他是基业的征兆,宫城已焚,他该有火那样的厉烈。
    “士衡,你如此投敌,孤是不该学你,早作归降,也免受眼下苦楚。”帘外传来苦笑声。
    “但孤成亡国君,也好过你做二臣,”孙皓不卑怯了,像为自己无德和丧败找到陪衬,他又狂肆起,“你父祖守基业,战一方,何等忠义声名,可要被你投敌做贼的不忠不孝给毁尽。”
    “你是无颜以对,躲着不敢出了吗?”
    程章紧挡车门,后悔死了不该来的。陆机使力推他,带着被激怒的急乱。程章生出点不祥感,手牢扒门沿不放人,全身腾不出,只好用言语劝:“答应带你来,说好只看的,想你别再逃,怎么……唔……”
    手腕被狠咬一口,又深又疼,难免松动,一不留神人又溜走。血冒到手间,程章也不想捂,疼得龇牙咧嘴下车,迈步去追。他追不上,陆机走得很快,也很稳,方才还艰难起身,但眼前即便背影,程章也看出了他立身的劲力,和如处朝典般的端肃气势。
    陆机唇齿间带血,目印上火光的红,径自穿过军列,走向高台下的孙皓,俯视他,答他问:“我无父,也再无君,何必要孝忠。”
    “我不觉有辱先人,陛下才是江东之辱。我兄长死难,张丞相、诸葛将军身徇社稷,石城外,万余大军以死相拼,你不管不顾,蜷缩在宫城,受小人蛊惑,至众叛亲离。一国之主,衔璧面缚,如鼠雀贪生,苟且乞活,你又以何颜对诸先祖?”
    “孤……”孙皓嗫嚅开口,但看到王濬半举的剑,“不,臣是见天命,知大势,自甘臣服大晋,使天下平顺。”
    王濬剑已举起,在空中划指令,大军蜂拥而上,霎时漫过了程章。降礼上的朝臣们惊叫着旁退,没地方退,就挤成一团。孙皓瞅到了,还是没挤过去,他仰看陆机,和朝他逼至的森森锋刃,抬膝准备站起。
    “那好,我来替你,使国亡而不辱。”陆机拉起他,擦身而过,字字在耳中,似向他澄清,“父兄遗令,我已照行,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我也能做到。”
    ——与基业共存亡,见到了最后的确证,再也不能苟活。
    降礼的白马被刀山火海逼得嘶吼,冲开持辔人,腾蹄狂躁。陆机挽缰跃上,任马把礼典踏得狼藉,□□飞至,长戟黑雨似的叮来,他引马上宫阶,朝再无一人,煎熬在熊熊火中的大殿驰走。
    火缠绕整座殿,殿中呈烧旺的金色,光耀刺目,光如腾在云海的长龙,怒啸天地,翻搅乾坤,吞吐的浓黑烟雾弥散。在人和马没入的一瞬,火龙爆裂而折,撑殿的木柱被焚尽,横梁带檐瓦轰然塌下,尘土火烬高腾,气浪冲停了围拢的大军。
    场中人转身避火,黑灰冲上了他们身。孙皓没避,他瘫在地无力了,火彻底烧了他的壳,露出本相,畏缩又懦弱,那坚硬强装得难受,故而充满恶毒,一切剥去,他只是芸芸匹夫,偷生而已。
    王濬以剑逼他写招降书,晓谕还在顽抗将领和地方主政归降。其实都不用逼的,孙皓无神持笔,王濬说一句,他就写一句,一字不落。
    程章终于挤到了重围前,他拽着牙印,血流下腕,痛刺入全身,刺进心间,他在难受里麻木,干脆不捂了,高扬起手。灰烬在暮风中盘旋,触身而过,他仓皇地想抓每一片,可每一片都在远离,在他望穿的眼底销声匿迹了。
    本该是年少不知愁,载酒江湖任我行。可欲求里生出了欲求,让乱世堆出了滔天的负累,不由得辗转深陷了进去,迷醉在迷途。
    他用尽了真心和恶意,在一刻的凝视里尝欢喜,在对抗周旋里忐忑踟蹰,在相离相逐里渴盼和气恼,可终究功业歇,相思归尘,悲恨无穷极。
    火快灭了,露出黑漆漆的木骸,夕阳映在后,霞光又铺上暗红。故城日暮,金陵云散,群山枕江流依旧,在守另一番的兴亡与风流。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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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作死,但不会死啥,到第二卷再折腾。
    以上是想写两主角少年期,白痴又热血,就有些中二的别扭,后面要尽量写成熟点,没那么多战争,开始密集的权谋啦。(战争好难写,就怕权谋更难写)
    还有,会在一起的,会宠宠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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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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