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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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室骨肉,自相屠戮,祸乱屡兴,晋室危殆,如此,高台怎堪遨游,廊庙何得安步?”
    阴沉天无日光,通往大殿的长廊上,宫灯早早挂起,黄澄澄光,将厚重梁瓦显得堂皇一片。河间王昂首阔步经过,渐渐放慢了脚步,因听到转角高台处,响起阵兴叹声,声轻,却抑扬顿挫地深切,脚下一顿,不由得企首望去。
    袖手临轩,萧索身影,静立着不动,但河间王靠近时,在冷风呼啸里,忽感到点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阁下在质问我?”认出是大殿中的朝臣,河间王笑意,“不该安步走上这朝堂?”
    “赵王篡逆,海内共愤,而今义兵四起,其败势已定,看河间王殿下不明智,趟浑水站到必败的一方,窃为殿下不取。”
    陆机转身直面,对那恳挚神情,河间王稍一惊愕,欲言又止,陆机就拱手拜:“同被赵王胁迫,于殿下是西北兵权,于小人是三尺开外刀锋,但这高台风烈,不用忧心赵王的人听到。”
    “且盛极易衰,登高会跌重,赵王盛极,他即将下跌,这些威胁不算什么,利诱也是,同忧心外患内乱,殿下敢与小人一谋吗?”
    陆机拱手撤开,有一瞬的沉默。他完全凭一己揣度,来说服河间王中立,仓促行事并无把握,紧握的手心渗出汗,但面上更坚定,是种在生死间周旋的冷厉逼人。
    “以为紫宫帝座无他变,赵王不会败,按我本职助他平乱,但被你一语说破,”河间王仍是沉稳缓慢声,“那依你之计,我当如何?”
    “做壁上观,拥兵自固,谁也不帮,”陆机果断答,“赵王外强中干,主力出京对抗义兵,洛阳已不堪一击,阻挡不了殿下回关中。而殿下不应檄文,也算得罪齐王,再不能去投效,首鼠两端会徒遭疑忌。”
    “他们斗得正酣,殿下保存实力,坐观成败,不正是上上之策吗?”在河间王犹疑时,进一步逼上问。
    灯影晃荡,光圈朦朦胧胧。这局卷得太大,陆机想只能一点一点理清,先撇开河间王,让赵王必败速败。且河间王独立于西北,至少能牵制下即将崛起的齐王。
    “实力?”河间王抬眸,试探着看。
    “赵王篡位,紫宫帝座太易变,有绝对的实力,就能决定坐上帝座的是谁,”陆机笑着对视上,“想平定外患,内乱不生,需这帝座正统,名正言顺,赵王、齐王宗亲疏属,他们不该坐,拨乱反正之功,便等着殿下去建了。”
    河间王听着,了然神情,赏识着笑,又带点不信任,后退了一步端详人:“权诡之术,早有耳闻,我成日在军阵,是需个像你这样的人,但你投机得太明显,我不太敢收你。”
    “赵王将败,你叛他撺掇我,若我将败,你再见风使舵向谁?”对陆机冷笑。
    陆机心里一咯噔,想兴许太急切,让河间王生了这误会。可那冷笑越来越近,目光如火般紧盯,有些意味不明,只好抬手遮挡,仓促着解释:
    “说过,我不是赵王的人,被胁迫而已,不忍见祸乱不止,是以游说殿下。”
    “说谎,你叫我中立,坐观诸王斗,就是想见祸乱,”已近身攀上肩,“但你说得有理,告诉我你是谁,若不是投机,我还真想收了你。”
    只得将错就错了,陆机心里一叹,想起在司马颖怀里的熟悉感,勉强着套近乎,抽出备好的章表:“故中书张华学生,早仰慕殿下,张府君举荐殿下奏表,即是小人草拟。”
    章表署名,印章无差,河间王瞟眼后,细看起青纸碧色,覆手如柔夷,身姿朗朗,进耳的一字一句,都是慷慨诚挚,就渐看的喜笑颜开,手不觉搂过肩:
    “我信,论举荐,我尚欠你一份恩,不过能听进去你劝,还得你是我的人。”
    河间王暗示,见陆机木然不答,那手便拽紧明说:
    “赵王一国之尊,偶遇者信口几句,你不加些筹码,我难得偏向你,还有,我也难得起意,想收你作谋士,拨乱反正之功,阁下愿与我同建吗?”
    陆机全然乱了,真是事出意外,近身的河间王面容厚正,有种不动声色的威严,使他无暇多想,搓净手心冷汗,慢慢俯身,对着高大身影拜下,手按在了双脚前。
    ——全无把握中,顺势而行是唯一能把握的。反正真真假假,已然谎言背叛无数,也不在乎多做一次。
    周全的臣服礼,河间王扶起人,仍笑意满脸的:“赵王的人紧盯,同被胁迫,但依你所言,我携你回关中该不成问题。”
    “是打草惊蛇,齐王、成都王京中反乱过,赵王很是警惕,殿下想出京,唯一的办法,是仿效他们,惊得彻底,在城中鼓噪作乱,带亲兵杀出城。”
    陆机摇着头否定,又回复那种逼人气势,想到这新的攀附,能推动许多事,能燃起这一触即发的争斗,霎时无比镇定了,也等到了河间王意料中的应承:
    “好,那我听你的。”
    ~~~~~~
    深更半夜,陆云迷迷糊糊的,忽被高亢的马嘶声惊醒,接连兵铁声尖锐,猛撞急敲,断续着,一阵一阵起伏。
    那声音夹杂在风里,远远近近地膨胀开,越发吵嚷刺耳。
    被吵得一咕噜翻身起,正撞上他哥端个烛台逼近,鬼魅似的,脸上是见惯的冷淡无表情,一言不发将烛台抛被褥上,霎时火光熊熊。
    “你不是问我怎么应付吗,门口巡兵被杀了,这别院也烧掉,再不会有人围堵,京中生乱,正好乘乱收拾收拾赶紧走。”
    陆机急急说,只寻常吩咐语气,把陆云拉下榻,还抢出件衣服给披上,逮住了往门口扯。
    一通杀入放火,陆云如坠大梦中,反应不过来,脚下生根似的拉不动,直到被彻底扯醒。他在热灼围身中四顾,熟悉的物什噼剥响,而门外雅致的二三屋舍,全罩上了烟熏火燎的黑红。
    看得他恨恨回敬句:“哥,你真可怕。”
    令人不安的红闪闪烁烁,越发浓厚的烟雾升腾着催逼,陆机却被说的一怔,脚下停住,匆匆行事中被压下的感觉,忽一股脑涌上头。
    一砖一瓦,格局和布置,与山中隐居处合契,是那人十年不改的秉性,自作多情的一通讨好。又隐隐显显,前尘今事,难掩的真心和情意,印记在其中。临到危难,要毫不留情毁掉,葬送入火海,或许正像乱中的种种激进行事,已让身边的人惧怕不已。
    但一意孤行至此,再无一步退路!
    “想活命就闭嘴,听我的,门口车马已备,今夜得出城,”不管陆云了,掩口鼻跑出,呛得气急,“你要烧死在这我也没话说。”
    陆云更气急败坏冲出门:“是你亲弟吗,大半夜火烧我,干嘛不早点说,往家毁人亡里整,还有彦先和嫂嫂,还好多东西,哪能一下说走就走……”
    大声嚷嚷着不满,但陆机头也不回引路,冷冷一句:“不走,那你当烤猪吧。”
    陆云直想大骂,但气得一个字也骂不出,乖乖跟着传堂过廊,还在坡坎不平处犯贱地扶两下,倒是比他哥先出了大门。
    ~~~~~~
    门外车鸣马斯,四五辆车一溜摆开。远处是更大的奔走吵嚷声,火光烟气星点四散。静夜被搅得沸腾,似乎整个城池,都陷到一种惴惴不安中。
    陆云看到顾荣和孙瑾都在,马车也一一装满,想他哥真是仁慈,故意让他好睡,最后一刻才给烧出来,不容分说,连辩两句的机会都没有。
    但另两人也是愤愤的。陆机坦然走下阶,被顾荣白一眼:“先生,无所不用其极呀。”
    孙瑾也幽怨声:“那天你说要我们走,我就提防上了,就知道士衡你怎么都会做到。”
    “京中太险,只能这么逃,各处在起兵,大概回不了吴郡,城外有人,能护送你们到邺城。”
    陆机不理嘲讽,也不解释,催促人上车,再径自走到最前,静立着似等人。
    “什么,你追杀人家,又烧人家房子,还想我们投靠,这忘恩负义,估计成都王恨死你,怎么好去邺城? ”陆云匪夷所思。
    “没地方可去,我忘恩负义,成都王会收留你们,正好引我去报复。”陆机不耐烦回,一步走开,拱手向迎面而来的江统。
    “齐王发檄文以来,京中就逃难者不少,兵临城下,今晚又这般乱,看来是真待不下去了。”江统一身布衣,仗剑在身侧,游侠形貌差点让陆机没认出来。
    陆机递出书信:“益州罗尚,是我故识,他大军在南郊,正好同路,与你们一道赴邺城,路上该会无虞。”
    说完一愣,看清江统身后的车马,长长一列,想起狱中劝他收揽才俊的事,果然说道做到,不由得又深深地一拜。
    “像你说的,这乱局,穷途者多,赵王已失人心,没人敢向朝中求仕途,“江统转身指车列,接上信一晃,“除了士衡你,你心向成都王,看样子,却不打算同行。”
    江统直说,陆机明白他爽朗性情,不喜假意周旋。他日间传信给江统,便得到妥当回应,而一路去邺城,也得靠江统做成些事,于是对人半真半假诚恳着:
    “我走不了,是人手中筹码,与你们同行,大概洛阳也难走出,实不想连累。”
    在江统欲言又止时,苦笑声:“再说,赵王凶逆,天下起兵征讨,我这助纣为虐者,声名已狼藉,被义兵逮到死路一条的,所以,还是留京中苟且偷安得好。”
    “怎是偷安,我看士衡你是送命,这城迟早要破,你在不惜性命助成都王起兵吗?”江统质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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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补完一章,哎~~喜欢昆岗玉请大家收藏:(663d.com)昆岗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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