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莉的太平生活

        柳莉不知道那一天晚上小文是如何度过的。打她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发信息永远不回。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上班。却从车间主任那里得知，小文因病请假了。
“有没有说生什么病？”柳莉关切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车间主任有点不耐烦。
“那她请几天假？”柳莉不死心的问道。
“还没说。说等身体养好了再来。”
“哦。”万分失落的走出车间主任办公室。
却看见同事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
隐隐约约的听到熟悉的词汇。
她们讨论的好像有关小文。
神经过敏的立刻奔到她们面前。
“你们在说什么？”柳莉问道。
“你不知道吗？小文…小文和我们车间的机修工有一腿…”同事小刘回答。
“好像昨天被刘秦生的老婆抓个现形…听说打的不轻，你看，小文今天就请假不来了…”另一个插嘴道。
“你说小文一个小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嘛非要找结过婚的…”
“刘秦生也不是什么好人，明明有老婆孩子，还去招惹人家没结过婚的小姑娘…”
“可惜了小文，这个小丫头，名声搞得一塌糊涂…”
“小文也不好，男女感情一个巴掌拍不响…”
…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柳莉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惶惶然不知道身在各处。
“是我错了吗？我不该那样做。我也不想那样做。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柳莉魂不守舍的离开同事们的聊天阵营。嘴里一直念念有词。
全身颤抖。像个无助的羔羊。世界快要崩塌。
柳莉忽略了舆论的重要性。它像一缕迷魂香能浸透四面八方。
一夜之间，身边的所有人都在讨论小文和刘秦生的事情。刘秦生躲在办公室里羞愧的不敢出来。
中午，刘秦生的老婆又来闹。和刘秦生在厂部门口吵的不可开交。惊动了厂部领导亲自下来调节。本来掩藏在海底不会被人知道的所有事情经过如今却成了同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文成了被人唾弃的第三者。
站在窗前。打开窗户。让寒冬的风猛烈吹拂着脸颊。会觉得冰冷的难过吗？无论在何时都没有如此绝望过。泪水总有意无意的流下来。
外面的景色一片凄凉。枯树残枝。
不知什么时候，时闻磊默默的站到柳莉的身后。她转过身才发现。有点吃惊。
“我刚到…”他慌乱的解释。
她没有说话。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听说…小文的事了…”他打破沉默。
“是我害了她。我总是以为…固执的以为一切都是为她好…可是我却想不到问题的后果…”
“你也是想为她好…这不怪你…她早晚都要接受这个结果。只是提前了而已。”
“我不会原谅我自己。到现在，我都打不通她的号码。她在做什么。是不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泣。有没有吃饭。她的父母有没有怪她…口口声声是为她好。把她一个人推到悬崖边上，丢下她一个人挣扎…我能做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终究是失败的人…什么也做不好。”
柳莉蹲下身。放声大哭起来。
一切都毫无征兆的。
小文消失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柳莉都过得忐忑不安。电话每天都在不断的拨打。信息不停的发送。却一直没有任何回音。
好多次徘徊在小文的家门口。看见她窗户的灯还亮着。看着那一模光亮。她的心跳动的越来越厉害。始终没有勇气面对她。愧疚的连说声对不起都觉得无比沉重。
但那一天。她收到了小文的信息。
“莉，我原谅你了。”
短短六个字。柳莉看了很久。她失神的抚摸着手机屏幕，直到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这是她发送的最后一条信息。
而柳莉终于有勇气面对自己。
她向领导请了假，发疯的跑去小文的家。想找到她，想给她拥抱和安慰。
“知道吗？小文。我一直以为我没有资格得到你的友谊了。你那样纯洁。是我亲手毁了…我一定要想办法补偿…你一定会找到比刘秦生更好的男人…你会过得很幸福…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你，我依旧会张开双臂拥抱你…”她边跑边想。
去小文的家会路过一栋写字楼。这栋写字楼有30层。很高。
这一天，在楼底下聚集了很多人。密密麻麻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连人行道都被占了。远处停着警车，救护车。
柳莉想过去，可怎么也挤不过去。
从旁边人的窃窃私语中，她才得知。有人跳楼了。
本是很惊悚的事情。柳莉一心想找到小文。就没有在意。直到救护人员将跳楼者抬上担架。经过柳莉的面前。
被白布笼罩的身体多么熟悉。
她全身是血。鲜血流了一路。触目惊心。
她穿着白色的球鞋。鞋上还有血迹。
这双鞋好像在哪里见过。于是，努力的回想着，无数的画面顿时在脑海里不断穿梭。
好像这双鞋小文也有一双。当时柳莉取笑她，买白色的鞋子不耐脏。一个礼拜不知道要刷几次呢。
小文！难道是小文！她被这个不确定信息吓的呆住了。
不可能是她。她还那样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尽管嘴上否认，身体还是忍不住朝担架走近了些。却被医护人员拦住了。
“你要做什么？闲杂人等不能靠近。”有人噌怪道。
“这个人…这个人…我有可能认识。”柳莉的嘴唇颤抖。
医护人员才放松了警惕。
直到掀开白布的那一刻。
柳莉的表情瞬间凝固。身体不听话的向后倒去。
是她！
真的是小文。
她紧闭的双眼。不断流血的额头。苍白的脸。
无比清晰的印在柳莉的心头。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幕，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消失了。没有预感。想抓住她无力的双手，拼命摇晃她的身体让她醒过来，不要装睡。无论多歇斯底里的呐喊。她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永远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悲伤的令人无法忘记的面容。
小文死后。柳莉消沉了很久。这种日子是难熬的，因为对过去的无法释怀。她常常在半夜时做噩梦。梦见小文一个人孤独的行走在城市的街头。她穿着破旧的衣服，脸色憔悴。双目无神。哀怨的表情。
她说，莉，我好害怕。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真的好怕。
柳莉被噩梦吓醒。再也无法入睡。睁着眼睛到天亮。而房间里好像到处都是小文的身影。她哭，她笑，她叫喊。
压抑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于是，她决定辞职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向车间主任递交了辞职信。车间主任还想挽留，柳莉虽工作不出色，但厂部比较缺人。她去意已决。说再多的话都徒劳无功。
能够静下心写一份辞职报告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以她往常的个性，肯定会潇洒的拍拍屁股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也许觉得这里还有人告别。
那天过来交接这里的工作。时闻磊看到她，向她招了招手。
她走过去。
“已经决定走了吗？”他问。
“是。”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随意的回答。
“不知道说什么？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的天地本来就是广阔的。”
“有空吗。我们聊一聊。”
“乐意奉陪。”他回答。
离厂部不远处的僻静处。即使很冷，他们仍保持优雅的站着。
“小文的死看来对你打击很大。你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时闻磊说道。
“我对不起她，如果不是因为我，她还像活在象牙塔里的小女孩。我以为我可以拯救她，结果却把她越推越远。”
“准备去哪里？”
“还不知道。我需要时间认真沉淀最近发生的事情。小时候，身边的人都说我聪明，将来肯定是有用的人才。一直被这样恭维着，渐渐失去了面对现实的勇气担当。说起来可笑。上学的时候每次考试我都特别紧张，常常会压抑的整夜失眠。我害怕会考砸，害怕别人会超过我。害怕退步。害怕老师父母失望的表情。一系列的问题困扰着我。我过得并不快乐。好不容易毕业了，找了份工作。一份让别人羡慕的工作却成了我摆脱不了的噩梦。我发现这么多年学的理论知识根本排不到用场。那些比我学历差的，资质没有我好的全都升了职，而我还在原地打滚。紧张让我常常犯错…看待婚姻的问题，我又高不成低不就，一直这样飘着。本来是最优秀的人结果活成了最失败的人…于是，我又一次选择逃避现实，跑到了这里。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以为会走出心魔，却没想到我又自作聪明的害了小文…”柳莉的语气酸酸的。她想哭，却欲哭无泪。
“什么时候的车，我去送你？”
“大概后天吧。”
“行。我请一天假，去送你。”
“没关系。我可以一个人的。”
“难道你从来没把我当好朋友吗。虽然，我没有你经历多。刚走出校门。像一张白纸。我不一定懂你，但会理解你的想法。因为我也曾像你一样害怕失败。我走的每一步对别人来讲或许是最简单的事情，而我却拼尽全力。骨子里不认命，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代价。有时候，我会羡慕小姜。他什么都没做，却拥有了我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但后来，我认真的想了想。上帝总是公平的，它拿走了一部分，必然会还给你一部分。我感谢上帝赐给了我勤奋和坚强。让我无论遇到多艰难的事情都能面露微笑。”
“其实…我们是一类人。”柳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所以才会惺惺相惜。”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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