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回

    红孩儿和弘道的脾性有点相似，但不过是孩子，几番戏耍，他就中了我的招。
    孙悟空始终在一旁看着我，见我为他又套上了颈圈镯头，他懒懒地冲着红孩儿挑衅：“小乖乖，菩萨怕你长不大，给你带个镯子圈子。”
    唯有在旁人在的时候，孙悟空和我的距离似乎才是最近的。我微微侧过头去，他的眼神丝毫没有关注到我。人与人之间很可怕的一种疏离，就是这样大大方方的，我不怕你看，对你也无所留恋。
    “你还在怪我吗？”怪我将金箍戴上你的头。
    孙悟空假装没有听到我的话，继续上前去逗弄红孩儿。
    师父曾经教授了我两个咒文，一面是紧箍咒，一面是金箍咒。金箍咒威力不如紧箍咒，却可以束缚住一个人，红孩儿想要抹去，却发现金箍见肉生根，退不去分毫。
    孙悟空看着金箍若有所思。
    “他野心不定，还需要我带回落伽山去，一步一拜，拜倒落伽山去，方可收法。”
    孙悟空瞅了我一眼，打着官腔：“菩萨今日劳驾于此，不如就由弟子送菩萨回落伽山去。”
    我看了一眼火云洞，想起里面的人，还是没选择十进去：“你不需要送我，你师父在里面，莫让他丢了性命。”
    孙悟空一愣，没想到我会说你师父这三个字。不过转瞬即逝，他没有理我，径直朝火云洞去了。龙女为我缚住红孩儿，一步一拜，向着落伽山而去。
    红孩儿一脸不乐意，他原本话多，如今走了那么多路，也不听见他有一句话，我很奇怪地看他。
    他咕哝了两声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见我在看他，埋怨道：“这戏怎么这么长，到这里一步一拜，还要演得这样逼真吗？”
    “……”龙女和我相看一眼。
    “演？”我不解。
    红孩儿的脸耷拉了起来：“佛祖爷爷只说演，可没说真的叫我拜入佛门。怎么，佛祖爷爷没和你说吗？你只消做个戏就好了，快快回了落伽山，我自然配合你们……唔。”
    龙女捂住了红孩儿的嘴：“小大王，别再说了。”
    红孩儿埋怨地瞪了龙女两眼，也只好妥协。龙女再抬头，见我一直盯着他，又心虚地将头垂下。
    我回味着两人的话，头皮发麻。
    龙女第一次长跪在我面前，她在我身边看过了太多人跪，轮到了自己，她竟然也学得有模有样。
    红孩儿感觉却跟无辜，他坐在一旁，虽然被束缚着手脚，却像个看戏的。只是每当我看他，他就从一脸的笑嘻嘻变成了委屈懵懂的样子。
    弘道和红孩儿相对而坐，他老早就看见我捉了个妖怪过来，硬是真的来看热闹。不过他看红孩儿怎么看都不顺眼，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尽是在耍眼刀。
    奷婳怕弘道惹事情，姗姗来迟地找到这边来，只是看着眼前的氛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一时间也有些害怕：“娘娘，这是怎么了？”
    我瞪了弘道和红孩儿一眼以示警告，便和奷婳说：“你来的正好，替我将这整座山看住了。不许一个人出去，也不许一个人进来，一切都等我回来再做定夺。人手不够就去普陀山借。”
    “这……娘娘你要去哪儿？”
    “你不必管。记着了，面前这三个人，关着的那个，一个都不能丢。”
    “奷婳哪里管得……”奷婳弱弱地将到嘴边的话塞回了肚子里。
    弘道比她更不乐意，一下从岩石上跳下来，大叫道：“怎么连我也要关？不成不成，我现在就走。”
    弘道正要遁走，却被我一道屏障困在了原地。
    “谁让你爱看热闹，这就是教训。”
    弘道撅嘴，准备大哭。红孩儿更是哈哈大笑，我又瞪了红孩儿一眼，他赶紧收了笑，整个脸都用力地绷着，模样很是可笑。
    这下好了，这两人肯定不会瞎跑了。
    我给整座落伽山加了禁制，便安心离开。
    大雷音寺在灵山一片金辉的笼罩下显得更加神圣，但今天我却感觉荒凉得很。我记得和惠岸一起前往东土的时候，在广阔无垠的沙漠里面，夕阳也同灵山的落日一样，将黄沙照得无比辉煌，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灵山。
    荒凉让人想到什么呢？想到沧海桑田沙漠遗迹、楼兰古城大漠孤烟还有——高处不胜寒。
    繁美的藻井将大雄宝殿衬得更加高远，师父一人坐在藻井之下，他在看什么东西，千枝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开，显得更加荒凉。
    “师父又知道我要来。特意在这里等我。”
    “观音。”师父没有抬眼看我，只是摆弄着他面前的图纸一样的东西：“为师说，要你等，如今，你可等到了？”
    “师父连我也骗，师父一直不肯告诉我，原来这就是答案么？在你眼里，什么渡劫什么度众生，原来都只是在戏台子上演的东西？观音唱不来戏，请师父收回成命。”
    “你认为这一切演得都没有意义？”
    “金池死了，那么多妖精都好好的。那白骨精呢？也是师父你的手笔吗？那么多戏都是演给六界看的，当真很重要么？”
    师父看着我说：“金池是自己结果的。他悟到了大自在，怎么会是演的。这设置的所有劫难，哪一个不是助师徒四人历练成佛？孙悟空曾经野性难训，现在如何了？他们如此，你呢？”
    “师父。金池之死，其实是你对他说了话，你的目的就是要他结果自己，对吗？师父啊师父，你给弟子演那么多出戏，让弟子经历生死别离，为什么？”
    师父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桌子，他站起身来，正对着我，说：“为什么？观音，时至今日，你还不清楚吗？”
    “清楚？”我茫然地看着师父的脸，突然就明白了：“龙女不怕涅槃火，她为什么不怕？涅槃火却能伤得了我，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师父反问我，“你想想为什么。”
    我沉默。
    “师父，原来这一场历劫，从来不是为了大师兄一个人准备的。我、孙悟空、金池、沙僧、猪八戒甚至是每一个妖魔鬼怪，都是在你的算计之中，对吗？你处心积虑，甚至将龙女送到我身边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做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多少年了？”
    “四万余年了。”
    “你从记事起我就告诉你，你是这世上唯一的观世音菩萨，你救苦救难普度众生，手眼通于天地。我告诉你，你在无量劫中早就修成了佛，如此为之，救苦救难是你的本心。你可还记得？”
    “弟子一直不敢忘记，也正在努力地做一个好观音。”
    “你丢失的那些记忆，全部被我封在你的体内。你那些疑问，我叫你等，你自然可以等到一个结果。”
    “师父，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肯说。”
    “观音，你私心认为，为师待你如何？”
    “师父待弟子如父女，弟子感激不尽。”
    师父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些喜色，不再只是绷着一个脸，嘴角微微地勾了勾：“那为师自然不会害你。”
    我当然知道师父是不会害我的，只是师父一言一行总是在他心里，绕是我们这么多年师徒情，我也是不明白，师父他老人家究竟在想什么。
    “师父。我们处心积虑布下大局，也许换来得只会是一场空。师父你究竟在做什么呢？你想要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局面呢？极乐已经问鼎六界了，大可不必如此激进。”
    “观音，你看。”师父指着他方才看着的那一幅图，我凑近看了，才知道这是山河书。师父不用道家的玄光镜，也不需要开千眼千手之法，一小幅山河书，能把人界的众生百态一一呈现。
    “南赡部洲、西牛贺州，这是东胜神州。这边像池沼的，是北俱芦洲。这里面有凡人，有各种各样的妖怪灵兽。但你只看到南赡部洲的繁荣，那里的人族妖族各成一派互不相干。可你没看到北俱芦洲不毛之地，魔族之人在那边苟延残喘。而你对西牛贺州了解多少？你看过灵山脚下诸小国，你看过那些更远一些的地方，未开化的人和野兽相争。”
    山河图随着师父的话一点点呈现出来，繁荣的地方如同东土大唐，更荒凉的地方，也莫过于魔族的不毛之地。比起魔族，西牛贺州难得的平静更显得弥足珍贵，只是还有更多的生灵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师父，我懂了。三大洲碍于资源限制冲突争斗尚且如此。东胜神州乃是六界公认的灵山宝地，上有九重天，下有冥府。其中险恶，有过之而无不及。”
    师父点点头，又叹道：“观音，你果真是长大了。”
    “师父心怀天下，怪不得连天庭也要参与此次历劫。弟子懂了。”
    师父不紧不慢地将山河图收起来，卷成一卷放在我你的手里，手指紧握着我的手，让我抓得更紧：“你兴许疑惑，不助你恢复记忆，又要封存你记忆。为什么不告诉你全部真相，又要你自居去找答案。你要记得，你是观音，你自打造化出来，就和旁人不一样。你四万年前做下的事情，到如今还能被人提起、受人尊敬，就代表你真的有过人之处。未来你会成为真真正正的观音，因为你如今正是在历劫，而灵山也会是你的。”
    “师父……”
    “你不必去怀疑自己的本身，为师信你，你也应当信得过自己。”
    山河图明明很轻，我却感觉如千斤一样沉重。
    大雄宝殿梵音深满，千枝烛台的高亮，都像是在提示着我，这不是一个平凡简单的交谈。这像是一个神圣的过程，师父将他此生最重视的极乐交在我的手里，同时给我的，还有他谋划的所有将来。
    山河图，鸾回凤舞，重峦高不可攀。
    而这出戏，就同人间所言那一般——
    戏已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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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来爷爷被去写出来以后……真的邪教头子的即视感喜欢菩萨有二心请大家收藏：(663d.com)菩萨有二心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