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颗糖（2）

    这人明明一戳就哭, 偏偏不按牌理出牌，叶延舟当场就有点迷惑。
    他踢踢踏踏跟在沈瞳身后，看着她走到教室门口, 先擦干净眼泪，再定了定神, 最后深吸口气，才迈步走了进去……
    这又不是十米高台跳水, 她什么毛病？
    真蠢。叶延舟撇了撇嘴。
    那口新鲜氧气仿佛能给人无限勇气, 少女身姿笔挺走上讲台, 朗声道：“大家请安静！”
    无人理睬, 台下照旧吵吵闹闹。
    她的耳朵发红，音量提高：“各位……！”
    各位继续聊天, 追打，三两成群。
    沈瞳没有办法，不得不用黑板擦用力敲了敲黑板, 总算吸引了台下些许注意。
    “下面，给大家介绍一下转学来的新同学。”她对站在走廊的叶延舟点点头, 示意他进门。
    叶延舟双手插兜，面无表情, 站着没动。
    同学们伸长脖子等了片刻，又闹开了。
    “班长, 新同学是火影忍者吗？为什么看不见？”
    “是不是穿了哈利波特的隐身斗篷？”
    “不！我觉得是神奇四侠的那个隐形侠！”
    台下再度陷入了无序。
    沈瞳站在讲台, 用力瞪着叶延舟, 眼中水光闪闪，貌似又快哭了。
    叶延舟舔了舔嘴角, 忍不住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来嘛, 当众表演一个泪奔。
    可惜, 他的期待再一次落了空。
    沈瞳握了握拳，大步走出教室，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直接拖进了教室。
    嘶！力气怎么这么大！这个野蛮原始人！
    身高体重皆不如人的叶延舟，就这样被武力征服，强行丢到了讲台上。
    沈瞳红着眼眶瞪他：“请新同学自我介绍！”
    “哇——”台下突然沸腾了，“好可爱的小萝莉——！”
    *
    事实证明，沈瞳此前的错认，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叶延舟的问题。
    或者说，是叶延舟的妈妈的问题。
    程安然是大美人，生的孩子当然就是小美人。小美人还从小被她变着法子打扮，粉妆玉琢如麻薯，安能辨我是雄雌。
    叶延舟也不想的，但他整个衣橱都是可爱风，从小到大，不知被人误会了多少次。
    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乌龙。
    于是他熟练地开了个玩笑：“不是萝莉哦，这么可爱，当然是男孩子了。”
    台下哄堂大笑。
    那一天，叶延舟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做了一个堪比单人脱口秀的自我介绍，获得掌声无数。
    这有何难？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做到人见人爱。
    一群平均智商不到120的平凡人类，但凡他稍微用一点心，就能轻易掌控他们的情绪。
    比如——
    介绍完毕，叶延舟在满堂喝彩中，淡淡扫了一眼沈瞳。
    果不其然，他在她脸上看到了满满的羡慕。
    羡慕又有何用？这是天赋技能，生来没有就是没有。
    你必须学会放下伪装，接受现实，不管现实有多么让你觉得无能为力。
    该痛哭的时候，就要放声痛哭。
    “来打个赌吧，”叶延舟走过她身旁时，轻声丢下一句，“等到下次换届，你的班长头衔，就会归我所有。”
    *
    叶延舟给自己索然无味的人生，找到了一个新的小目标。
    这个目标就是——抢走沈瞳的班长位置，并且成功地把她弄哭。
    听起来有点莫名奇妙，但他是个父母离异都能笑着送上祝福的智力超常儿童，做出什么样超常的举止，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谁让她一上来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谁让她不肯老老实实地脱下伪装，非要假装自己是个完美无缺的班长？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存在，一切完美之下，都是千疮百孔。
    小小少年垂下的眼眸中，满满都是阴凉的光，抬起的笑脸，却完美得像是商业广告。
    “老师，我想跟班长姐姐坐，”他露出甜笑，“我喜欢漂亮姐姐。”
    如此奇葩的理由，一般来说，不大可能会被老师通过。
    但叶延舟并不“一般”。
    他既好看，又聪明，年纪还小，天生就该是个团宠。
    果然，中年女老师轻易就被他乖巧礼貌的笑容所俘获：“沈瞳，好好照顾新同学，你要尽到班长的责任，帮助他早日融入我们的班集体。”
    叶延舟笑着走向了他的猎物，满足地看到她眼眸中，蓦然升起了疑惑与惶恐。
    真好看。
    她的眼睛和旁人不大一样，在光照下，是一种琥珀似的淡色，让她有一种食草动物般的无辜。
    像一头被捉住的小鹿。
    真好看！
    他听到心里那群小恶魔叉着腰大声笑，箭头尾巴齐刷刷地摆动，啊！真的好想把她弄哭！
    *
    沈瞳的日子突然变得很是艰难。
    原本就挺艰难的，她性格内向，因为小升初成绩第一，才在开学之初被老师直接指为了班长。
    原本她还想拒绝，在回家挨了她妈一顿削之后，只好头铁应承了下来，虽然她根本不是这块料。
    带队伍这种事，在任何年龄段，靠的都是气场。气场一旦弱了，执政的合法性就没了。
    一个学期下来，大家很快就摸清了沈瞳的脾气，从此东风很难再能压倒西风。
    不管她说什么事，传达什么精神，都会被几个爱闹事的家伙给顶回来，一堆反对意见，每天她都被夹在老师和同学之间左右为难。
    如今来了个高智商、黑心肠的转学生，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沈瞳面上不显，心中惊慌。
    自己主动辞职都不可饶恕，假若真的被人抢了班长的名号，在女王大人面前，她简直死罪难逃。
    偏偏这位竞争者，综合实力强到可怕。
    人缘很好自不必说，刚来一个月，全校师生似乎都已被他收服，就连食堂里那位更年期的打饭阿姨，都会多给他盛几块肉。
    更可怕的是，成绩还比她好，第一次周考就将她胜过，虽然只多出区区一分，但她输了就是输了。
    沈瞳不服气，其他方面也就罢了，考试可是她为数不多的看家本领。
    于是她潜心尽力，苦读一周，摩拳擦掌等来下一次周考。
    又输，还是区区一分。
    第三次，还输，仍是区区一分。
    周周考，次次输，每次还都只输一分，沈瞳震惊了。
    老师都忍不住打趣：“看来我们的学霸班长，终于遇到了她的天敌。”
    再次以一分之差惜败之后，沈瞳忍不住转向一旁，主动与自己的天敌搭话：“为什么？”
    叶延舟的下巴懒懒搁在桌面，脸藏在立起的书本后面玩手机游戏：“什么为什么？”
    “每次你都比我多一分。”
    “啊，”他飞扬的眼尾得意地扫过她的脸，“你不知道吗？每次考试我都抄你的。”
    沈瞳：？？？
    “我上课又不听讲。”他理所当然道。
    “但就算不听讲，”他白嫩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滑动，“我也能比你认真学习做出来的答案，稍微好那么一点。”
    “非要问个为什么的话……”他轻轻点击屏幕，戳爆了敌方的水晶，可爱的梨涡若隐若现。
    “当然是因为，你是一个蠢蛋。”
    *
    不管考试还是打游戏，叶延舟从来喜欢速战速决。
    但眼下的这场游戏，竟然一时半会儿决不出个所以然，这就很让人闹心了。
    他没想到沈瞳这么难搞。
    看着娇滴滴的，不是脸红就是掉眼泪，被逼急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像一只被塞了满嘴胡萝卜的傻兔子。
    但她哭完窘完，该干啥还继续干啥，咬定青山不放松。
    那你哭什么啊？哭不就代表认输吗？简直就是个诈骗犯。
    11岁的少年渐渐就有些沉不住气。
    又一次年级考试，他还没开考，就开始拉仇恨。
    “沈瞳，听说你妈特凶，这次月考成绩会通报家长，要让她知道你考了第二，回家会挨揍吧？你怕不怕？”
    少年白瞎了一张天使容颜，笑起来仿佛一个马尔福少爷，歪嘴眯眼的样子属实是个反派。
    被惹哭了好几次的沈瞳将脸转向他。
    “不怕。”她面无表情，“你这次没机会了。”
    “干吗？又要跟老师告状？他们不会信的，我连初三的题都会，怎么可能还要抄你的答案。”
    “因为这次，”她眼下一层淡淡阴影，嘴角挑起淡淡笑意，“我会考满分。”
    *
    叶延舟发现，他好像在不停地在给对手送人头。
    看似是他占了上风，结果只是在给沈瞳喂招。
    “那些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更强大。”
    这句话应用在沈瞳身上，应该改版为：“那些曾弄哭你的，只会让你更强大。”
    到后来，哪怕他领着全班一起跟她作对，她都不退让了。
    从哭哭啼啼，到据理力争，后面居然还学会了威逼利诱。
    “啧，班长，这样不大光明磊落啊。”叶延舟试图从道德制高点将其制服。
    “近墨者黑，”沈瞳目不斜视盯着黑板，“是你教的好。”
    叶延舟：……
    越来越不好玩了……怎么好像还跟他学会了脸皮厚？
    好在天下武功，必有漏洞，总算有一天，叶延舟逮着了整治她的机会。
    他发现，沈瞳有个视若珍宝的心头好！
    其实早该发现的，不过她由于心存警惕，一直将他瞒得很紧，免得他知道了又要跟去为害一方。
    但纸哪包得住火，没过两周，叶延舟就知道了——
    沈瞳每天下午放课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和高年级一起参加了一个兴趣社。
    不管那是什么兴趣社，既然不肯让他知道，那一定是他会感兴趣的兴趣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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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想象，如果当初叶延舟没有遇到沈瞳，如果后来沈瞳没有遇到叶延舟。
    弟弟，你猜你未来会不会为这一声“班长姐姐”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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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