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盛开（二）

    加代的睡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听说要看诗稿时的不安预感重新回到心头，她明白自己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成了事实。
    “对不起，我绝无顶撞您的意思，只是不知能否让我再继续学习一段时间？我自己感觉都还未曾窥探到作诗之道的入口，只不过刚刚学会凑足字数而已啊。”
    “但是我却听说，你不是已经快能获得教授先生的结业证书了嘛，能有如此水平，那就足够了。你的身子并不太健壮，这回或者可以试试开始修炼薙刀如何？”
    “……是。”
    加代失去了再多说一句话的理由，她垂下头收起诗稿起身离去。
    直辉从城堡回来已是夜幕降临之后了。藩主加贺太守前田纲纪正好待在藩国内，公务一直很多所以退离城堡的时间总是很容易被推迟。洗澡出来，面对膳台，他发觉妻子的情况变得比早晨更加憔悴，直辉记起她昨晚不曾睡觉的事来，就算通宵未睡在武士家里也不是能随便午睡的，“快去卧室睡了吧。”这么说着，他连饭后的茶也是匆匆喝完，自己让人将书房里的灯点上起身离去了。
    四，五天什么也没发生过去了，但直辉终于发现妻子的状态一直都是那么意气消沉。是哪里不舒服吗问她，没有的事这么回答，妻子脸上却只有寂寞的微笑。所以那天晚上，悄悄去妻子的房间察看，加代在灯影下，正在将诗稿撕碎扔弃。
    “这是怎么了。”
    看见突然进来的丈夫，加代慌忙想将散了一地的废纸隐藏起来。
    “等等，为什么这么做啊？”
    加代不说话她悲伤的眼往上看来，求助似地看向丈夫。直辉从她眼中看出了事因的一切。
    “母亲说了什么，是吗？”
    “……嗯，”
    “告诉我，说了什么？”
    加代好久不吭声，被直辉催促终于将前几天的事告诉了他。
    “我这次是真的决心要学成的。学鼓乐的时候，学茶道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决心，但是作诗之道却真的是想能探得真髓的。”
    她的话就像感情的堤坝决了口，她很少见，激动地说道。
    “加代是个不成熟的人，没有能让母亲大人满意的能耐，但是自己觉得还是在尽量努力的，……因为身子虚弱也没能生下孩子，想这想那的，我，”
    “别说了，我都明白了。”
    直辉温柔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你是一个好妻子，这事母亲也很清楚。掌管一个两千石家族的事务有多艰难，虽然我不清楚，但母亲是很明白的，你这么年轻真做得不错，母亲常常会这么对我说，只是母亲的性格……”
    这么说着直辉忽然闭上了嘴。
    直辉很敬仰母亲的人品。他相信那是在这世间不会有比她更好的母亲，佳奈出身于身份低微的家族，十六岁时嫁到了多贺家来，多贺家是前田家的重臣家族，父亲三郎左卫门的职位是若年寄【注2：若年寄】，因为出身低微，众人都担心她是否能够胜任家族主妇的重任，但佳奈将两千石的家政运作得十分出色。就这一点便立下了她贤夫人的名声。他至今都记得很清楚，在父亲临终时，父亲忽然转向母亲，------和你一起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十五年，结果却连一次责怪你的机会都未曾有过啊。这么说着他微微笑了。真的三郎左卫门从不曾对佳奈有过厉声说话的事。就是这样一位母亲，但她有一个怎么都无法解决的问题，那就是对任何事都很容易厌倦的性格。作为老职【注3：老职】的妻子应该身兼良好的教养，想来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在管理家政之余，茶道，插花，古筝，鼓乐等等各种艺能，她都很热心地去学习过，而且生来聪慧的她也确实每一样都显露出她的天分，令那些教授们都惊讶不已，可却没有一样能够成功学到最终完美大成。总是在最终之前只差一步之遥厌倦抛弃。但是让人以为她会就此罢手时，却又会开始下一个学起绘画，学作连歌【注4：连歌】，作诗，甚至钻研俳句【注5：俳句】，然后哪一样都不曾修炼到巅峰中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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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2：若年寄=辅助藩国执政大臣老中的职位。
    注3：老职=藩国执政大臣老中之类的长老级重臣。
    注4：连歌=由不同的人分别作一首诗的上句和下句部分为短连歌，并由多数人将复数首诗连接起来作诗成为长连歌。
    注5：俳句=日本最短的诗歌称为俳句，只有五七五的三句十七个字音。喜欢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请大家收藏：(663d.com)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