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洛的异乡人

    众人没有主意的时候，显然都是听洛嫂的。
    洛嫂搜遍了落水少年的周身上下，除了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佩，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发现。接着又细细的检查了秦争鸣的身体，
    虎口松嫩，没有习武的痕迹。
    指尖润滑，没有劳作的痕迹。
    身上的皮肤白净滑腻，显然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模样。
    “这孩子八成是在上游落水，顺着水流漂下来的。玉佩上的饕纹是咱们大周的物件儿。只是不知这娃娃为何会穿着西戎的衣服。”
    “娃娃？”这个称呼让秦争鸣一头雾水，他扭身朝着身边的溪水看了看自己的倒影，果然里面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清秀面庞。
    “我到底是谁？”
    “没事，孩子，先跟我们回寨子，等过些日子你想起来了，再去找自己的亲人不迟。”
    洛嫂做出了决定，就连那个想要除掉后患的村妇，也被身边的姐妹劝说着，纷纷捡拾起各自浣洗的衣物，跟着洛嫂一起返回。
    白洛的村寨，位于一处半山腰上突出的平缓之地。
    十几栋低矮的茅草屋，依着山势聚在一起，半掩在茂密的林木之中。
    头脑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的秦争鸣，一路上被众人夹在中间，步履踉跄，不时伸出手掌在眼前翻看。
    这的确是一个年轻又陌生的身体。
    “伢子，进出我们村寨的路可不好走，千万不要擅自出入，你先跟着我，在寨子调养好身体再说。”
    洛嫂总觉得面前这个异乡孩子很是面善，处处都有呵护之意。
    可是秦争鸣却只顾绞尽脑汁，苦苦的回忆，
    “我叫秦争……秦争什么来着？”
    不知不觉，秦争鸣已经跟在洛嫂身后，走进了一座粗陋的茅屋，屋内家什简单，却收拾的干干净净，看他还在皱着眉头想要回忆起身世，洛嫂好心相劝，
    “有时你拼了命想要的东西，却得不到。可说不定它又会在什么地方等着你呢……”
    这句话显得颇有深意，秦争鸣回望灯盏下的洛嫂，这个脸上洋溢着慈爱的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普通的乡野村妇。
    但村子里的规制，茅屋里的摆设，都在提醒他这些村妇们所言不假，此处距离那个自己出走家乡的夜晚，已经不知相隔数千载的时空了。
    白洛村寨不成文的规矩，日落不掌灯。
    村寨随着夜幕已经沉沉睡去。可今天为了这个新来的异乡人，洛嫂还是把茅屋的门窗蒙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在房间里烧了一桶热水，
    “伢子，看样子你在溪水里泡了不少时间，用热水去去寒气。”
    随即，也不顾秦争鸣的反对，瞬间把他给剥了个溜光，吓得这小子立刻跳进了木桶，
    他这窘态惹得洛嫂哈哈大笑，“对了，洗完，记得换上这身衣服，再穿着你那身西戎皮子，小心被咱们寨子的暗桩给埋了。”
    沐浴后躺在并不松软的隔板床上，秦争鸣原本还想着继续琢磨眼下的境况，却一头歪下去，睡得人事不省。
    再次睁眼时，窗外的明亮，已经顺着窗缝钻了进来。
    干练的洛嫂一早就把早饭备上，
    “伢子，白洛的寨里养不了闲人，我今天带你去咱们的草场看看。你跟着别的伢子们一起，学着看好咱们的马场吧。”
    马场？这倒是让秦争鸣有些期待，以前村里倒是有匹骡子。秦争鸣小的时候喜欢跟着村里的娃娃们比赛谁敢骑上那匹骡子。
    “谁能第一个骑上那匹骡子，我长大了就嫁给谁。”最漂亮的小梅曾经发过誓。
    骡子比娃娃们高出一大截，而且又欺生，生人近前时被它又踢又咬。后来村里的大人没有办法，为了娃娃们的安全，只好把这畜生给炖了吃肉。
    “可是，我哥他可是骑过大骡子的！”蒙壮炫耀的时候，喜欢拿这事吹牛。
    “胡扯，我们没见过。”
    “哥，你告诉他们，上次我见你从骡子身上下来的。”
    那时的秦争鸣倒颇有几分早熟，
    “我自然骑过，只是我这能力，根本不需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其实，秦争鸣心中还有一个不愿分享的秘密，那就是到真正的草原上，骑一骑真正的烈马。
    真正的男人，就应该喝最烈的酒，骑最烈的马，睡最美的女人……
    呸呸，想起现在自己还困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体里，这个念头似乎有点罪恶感。
    再次从村寨里出发，秦争鸣竟然觉得脚下有些异样，他忍不住悄悄的问了一声旁边的洛嫂，
    “洛嫂，这条路为何与昨天进寨的路不太一样？”
    这不经意间的一问，瞬间让洛嫂突然警觉起来，
    “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记住，以后出入村寨，必须跟在我的身后，千万不要尝试记路，更不能硬闯。”
    洛嫂犀利的眼神逼着秦争鸣紧张起来，明白自己犯了忌讳，看他低头认错，洛嫂才重新变得柔和起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你还是我们白洛的异乡人。不要做出任何让我们不安的事情来。我相信你不会是个坏人，但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想。”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半个时辰。身后的群山尚未远去，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草场上，一群群身材健硕的骏马，正三五成群的或俯身吃草，或悠然漫步。
    见到有人靠近，马群便一阵小跑着避开，但是舒缓的步伐依旧踏出让草原颤动的步伐。
    “洛嫂！这些，这些都是我们的马么？”
    秦争鸣看着这些毛发明亮，身材高大的骏马，莫名的一阵激动，眼神开始在马群中逡巡，梦想着自己骑着这些骏马在天地间驰骋的一幕。
    “当然，这些马，也是我们白洛的成员。你看，那些还跟在母马身后的，就是今年春末新出生的小马。而那些已经两岁的，很快就要送到天子那里。这些良马，可是天子用来赏赐诸公的最高礼遇。”
    咻~
    洛嫂冲着马群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所有的马群开始慢慢汇聚起来，随即，跟着冲在最前面的几匹头马，万蹄齐飞，搅动着整个草原开始轰轰隆隆的颤抖起来。
    “洛嫂来了！”
    “洛嫂来了！”
    驱动着头马奔腾起来的，是几个手持长杆的半大小子。他们带着马群聚拢到洛嫂面前，一个个被阳光晒得红润的脸庞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洛嫂一一和他们打着招呼。随即冲着一个更大些的孩子招手，
    “洛木格，这是我远亲家的伢子，我让他跟你学学咱们牧马的本领。”
    被称作洛木格的小子瞅了瞅洛嫂身后的秦争鸣，
    “洛嫂，你这细皮嫩肉的小绵羊叫个啥？能征服咱们白洛的烈马嘛？再说，咱们白洛这豢马之术，可是不能轻易外传的啊！”
    洛木格的轻视之意，让秦争鸣有些发窘，洛嫂一巴掌拍到了洛木格胯下骏马的脖子上，“别胡说，这孩子叫秦征，确实嫩了点，你只管教他，有什么事，有我来担着。”
    “洛嫂，我不叫秦征，我叫秦争……”
    “别再婆婆妈妈了……”
    洛嫂拍了拍秦争鸣的肩头，现在这娃娃身上已经换上了洛嫂给准备的白洛的衣服。除了皮肤略显白皙，俨然就是一个白洛的孩子。
    “洛木格是咱们白洛的伢子里骑术最好的，你跟着他好好学着点。”说着，洛嫂从随身的食盒里递给牧马少年们不少吃食，自己就折身返回村寨。
    秦争鸣只好不再坚持，眼下，那就接受秦征这个称呼吧。
    洛木格一手捧着热乎乎的糍粑，啃得龇牙咧嘴，一边招呼着秦征，
    “异乡人，想要跟我牧马，就先去挑一匹愿意跟随你的坐骑吧。”
    “是吗？我可以随便挑？”
    眼前那一群群迎风奋蹄的骏马，让秦征暂时忘记了眼下的烦恼，他的眼神随着跑的最快的那几匹头马已经转了几圈。
    洛木格看懂了他眼中的期待，忍不住扑哧一声，心中暗想，这异乡人果然外行，竟然会打头马的主意。
    这些骏马，皆是从野马中才驯化不久的牲畜。身上原本就流淌着桀骜难寻的野性之血。而那些能成为头马的，更是马群中的翘楚。
    头马也被称作儿马，它们都是自小在马群中靠着争斗脱颖而出的雄马。野马群只有在这样的头马带领下，才能在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不管是面对恶劣的天气，匮乏的食物，甚至是伺机进攻的野兽，儿马都会毫无畏惧的去战斗。
    这样的儿马是整个马群的灵魂，是其他成员眼中的王者。王是不能被人骑的，一旦被人当做坐骑，失去了其他马儿的尊敬，也就失去了成为头马的资格。
    在儿马的眼中，此刻突然出现的异乡人就是敌人。而且看起来是一个不那么起眼的敌人。
    秦征扯了一把青草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朝着那匹位于马群最前面的健硕黑马靠了上去。这匹儿马黑得纯粹，在阳光的照射下全身跳动着耀眼的光泽。长长的鬃毛随着奔跑迎风舞动，就像是马背上飘扬的一面大旗。
    秦征只知道这马是最漂亮的骏马，却不知道自己想要征服的，是这群野性未泯的骏马中的王者。
    “洛木格，这异乡人怎么在打头马的主意，他是真的不懂马啊？”一旁的牧马少年，提醒还在看热闹的洛木格，“头马会要了他的命的。”
    洛木格却并不在意，“怕什么？要想成为咱们白洛的牧马人，就得先领教领教儿马的厉害。”
    其他的牧马少年不再作声，跟在洛木格的周围，等着看秦征的笑话。
    那个梦想着骑上头马的异乡人，回想着征服村里那头骡子时得到的经验——当其他小伙伴们被骡子踢的东倒西歪，或被咬的四处逃命时，他却靠着一把黄豆，偷偷爬上了骡子的后背。
    眼下，他也打算用一把青草，先收买头马的好感再说。
    他并不知道，儿马，是不会吃牧马人手中的草料的。喜欢秦征天下请大家收藏：(663d.com)秦征天下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