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剑如虹（2）

    第二天一大早，苏盈还没睡醒，就被云无心从床榻上拉起来。睡眼惺忪的她揉着眼睛，看见云无心对着穿衣镜各种比划，阳光从窗格里透进来，精美华丽的绸缎在浅淡温暖的光色里熠熠生辉。
    “怎么样怎么样？这几件都是锦绣坊的绣娘新制的衣裳，全是天耀城最时兴的款式。”云无心试完月白流金十二破的留仙裙，顺手拿起一件蔷薇红的裙裳，在苏盈身上比划着。
    “不就是七绝大会嘛，又不是比美，让我睡觉。”苏盈想也没想，向床上一仰，然而刚接触到枕头，又被云无心一把拉回来。
    “对男子来说是比武，对我们可不是。你现在不收拾自己，到时候可别后悔——中庭喜欢洛孤绝的世家小姐，可为数不少呢。”
    听到后半句话，苏盈霎时间清醒过来，果断道：“衣服给我。”
    云无心扬眉一笑，轻抚手掌，门外候着的侍女端着紫檀木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放着各色胭脂首饰，以及其他苏盈叫不出名字的精巧物什。晨光微熹，香炉升起袅袅的青烟，等一炷香燃尽，花枝人面交相辉映，苏盈注视着鸾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我就说好看吧。”此时云无心也已经梳妆完毕，金累丝双鸾钗的珠链在鬓边摇晃着，华贵不可方物。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苏盈垂眸打量着身上的层叠繁复的曲裾长裙，敝屣旁边装饰着丰盛的垂饰飘带，正是如今中庭最受女子推崇的“华袿飞髾”样式。为了和衣服相配，侍女还将苏盈的长发全部挽起，梳成双刀髻，两边各攒有一枚蝴蝶步摇，额头以鱼胶贴了殷红的朱砂花钿。虽然在西州的时候，她的日圣女装同样华丽逼人，但比起现如今的装扮，又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她摇摇头，一时也不知用什么来形容，就在此时，门外有侍童传话：“公子让我提醒郡主，七绝大会还有一刻钟开始，他在会客厅等您与苏姑娘。”
    云无心点点头，“我这就过去。”然后又对苏盈道：“走吧。”
    听见云无心的话，苏盈换上和衣服配套的笏头履，然而才迈出一步，就踩住裙子，若不是旁边侍女扶了一把，整个人险些摔倒。曳地三尺的百折裥裙虽然飘逸优雅，然而走起路来实在不方便，防止自己再被裙摆绊倒，苏盈只得小心翼翼提起裙袂，在侍女的陪同下，向着会客厅走去。她算是明白，为什么中庭世家小姐一个个都文质芊芊，弱不禁风了，说实在，这一身别说打架，走路都够呛。
    两人才到门口，就看见一群身着各派服饰的宗门弟子聚集在影壁前，似是在等什么人。云无心与苏盈出现后，不少青年都露出惊艳的表情，窃窃私语起来。有弟子认出云无心，忙不迭地拱手行礼：“参见和颐郡主。”
    其余人纷纷跟上，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参见声里，云无心矜持地一点头。纵使如此，仍有不少人偷偷地抬眼打量两人，一眼不够，还要恋恋不舍地再看几眼，目光之中俱是痴迷之色。
    察觉到众人的反应，云无心捏了捏苏盈的手，眼神之中俱是写满“听我的，没错吧”的得意。苏盈没有在意，只是左顾右盼地寻找洛孤绝的身影。没等她找到洛孤绝，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句“文华殿大学士，林阁老到——”
    随着这句话的传出，众宗门弟子之间一阵喧哗，没人再关注苏盈与云无心，全部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翘首以盼。苏盈好奇地回过头，只看见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里，隐约露出的两顶轿子。看到众人这幅模样，云无心恨恨地说了句：“冤家路窄。”
    “谁？你说谁是冤家？”苏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能有谁？林阁老的女儿，那位传说中天命的王后。”前方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颜舜华。
    从苏盈的视角看去，颜舜华今日依然披着华贵无匹的雪白狐裘，不过内搭换成了绛紫的长袍，滚边绣着金线，墨玉般的长发束在镶玉的金冠里，手持一把折扇，愈发衬得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而他身边的洛孤绝虽然还是从前的装束，一身黑衣，却也没有被颜舜华给比下去，两人站在一起，可谓如日月在怀，郎然照人。
    看到苏盈的一瞬间，洛孤绝愣了愣，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苏盈欣喜地上前拉住他的手，随后问颜舜华：“什么是天命的王后？”
    云无心没好气地替他回答：“林秋水出生的那晚，钦天监的观星史夜观星象，说她天生王后命，将来必定名垂青史，流芳千古。”
    “天生王后命……”苏盈不觉疑惑，“在你们中庭这边，不都是称皇后吗？王后的说法，一般都是西州和北疆那边才用到。而且北疆除了数百年前伊萨尔王，立了个王后以外，北疆几个部落分裂至今，就再没人用过王后的称呼。莫非林秋水以后会嫁到西州？”
    “你听观星史鬼扯，我十岁那年，还有算命的说我天生太后命呢。我要是太后，那我以后的儿子岂不就是皇帝了——当今圣上是我表哥，难道他还会封我为妃不成？可见这都是些骗钱的话罢了，做不得数的。”云无心不屑一顾，随后又对颜舜华道，“我先入座了，梳妆一早上，饿都快饿死了。”
    颜舜华颔首：“去吧，位子上给你准备了梨花酥。”
    云无心走后，得了空子，苏盈扯了扯洛孤绝衣袖，问他：“为什么云无心这样讨厌林秋水？”
    洛孤绝沉默着，不知该怎样回答。听到话的颜舜华悠然摇着扇子，对她道：“放眼中庭，不讨厌林秋水的世家小姐，没有几个。”
    “嗯？为何？”
    颜舜华一合扇子:“有时候，太扎眼的绝色，也是一种罪过。”
    “太扎眼的绝色？”苏盈蹙眉。
    颜舜华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对她道：“你可小心些，林秋水爱慕某人，在中庭宗派可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苏盈微微一愣，只见颜舜华冲着洛孤绝一抬下巴。不久，一身天水碧长裙的林秋水正好在侍女的陪同下，步入大堂之中。看到林秋水的一瞬间，苏盈全部明白了——不管是在西州还是在中庭，她都见过很多漂亮女子。包括自己，苏盈向来认为自己长得不差。可真见到林秋水的刹那，她不得不承认，漂亮与绝色是有差别的。
    绝色是纵然有千言万语，但当她站到你面前的那一刻，你只能将所有华丽的辞藻，都凝聚为一个“美人”。
    从前苏盈还不信，历史上真的会有君主为博红颜一笑而放弃大好江山，可如今，她算是信了。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这种美，是能被载入史册，让人铭记千古的。
    而林秋水，就是这样的美人。
    “有没有压力。”察觉出苏盈的惊艳，颜舜华故意问她。
    苏盈哀叹口气，十分诚实地回答：“之前没有，现在有了。”
    颜舜华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对洛孤绝道：“看时辰，各派掌门应该都到了，我去迎接他们。”
    洛孤绝颔首，转身看向苏盈，问道：“七绝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是打算坐在和颐郡主身边，还是与我一块？”
    苏盈想了想，道：“还是和云无心一块好了，你今日要准备比武，我和你的师兄弟不熟，没人陪我聊天闷得慌。”
    未几，凌霄阁的弟子在两位宗主的带领下，也走了进来。看到师父岳君霖的身影，洛孤绝道：“我先过去了。”
    然而离开之前，他又顿住脚步，对苏盈道：“你今天的打扮……”
    “怎么？不适合我吗？”苏盈有些紧张。
    他摇摇头，认真道：“很好看。”
    苏盈眼睛一亮，正想过去和他再说几句话，但凌霄阁的弟子已经纷纷落座，洛孤绝不好久留，跟着他师父岳君霖入了场。不远处的和颐郡主云无心也在向苏盈招手，苏盈只得放弃这个念头，提起裙袂，穿过众人来到云无心身边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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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