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有文章6

    6.中秋夜游
    连姝是被天上绚烂的烟花给绊住脚步的。
    她原是要离开的，且她也确实是这般做的，但才不过行了一小段，天上便忽地炸裂开璀璨的烟花图景，将整个夜空照亮，与此同时街两旁的花灯齐开，让整个御井街分外美丽，绵延至远方。
    今日这场景有些个眼熟，让她忽然忆起了那年上元节，在上京南汉城与莫白游玩的事来。那时，焰火照亮了上京城的上空，花灯布满南汉城两旁，倒是与如今的情形出奇地相像，当然除却这内里的人有些个不一样罢了！
    但不待她心中涌起落寞凄凉，眼角便瞟见一个戴半截银色面具的少年郎矗立在不远处的茶摊前，正望着她淡淡一笑。
    连姝被这一笑给震地心神荡漾，她恍惚在这里看到了莫白。莫白？在这里？她着实给惊地愣住了，脚下死死地钉在了地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
    仿佛是命运的牵引，抑或是注定的相遇。那戴着半截银色面具的白衣少年郎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这一路不过数十步，但她连姝却仿佛觉得自己等了足足十载之长；街两旁此刻人来人往穿梭不断，但她眼中却好似万物静止，只瞧见他一人白衣胜雪缓步而至。
    “莫白？”连姝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娘子识得我？”对方闻言愣了愣，笑道，“那么，可愿与在下一同中秋夜游？”
    鬼使神差地，连姝点了点头，望着他面上戴着的半截银色面具笑了。若是场梦，那便让它久一些吧！
    此时距此不远处的人群中并排行来一对年轻男女，见此状况，二人纷纷驻足，齐齐望向连姝和那个银面少年郎。
    “我且去瞧瞧。”连卓冲身边的女子柔声道。
    “无妨的，我识得那人。”女子说着，上前一步拉了连卓的袖角，遂又放下，冲他笑道，“我瞧着她们此时并不希望被打扰。”
    “你识得？那人是？”连卓诧异道。
    “澶州刘府的郎君刘金，我龙迎客栈的老主顾了。当日他题在二楼云起阁里，久等数月觅不得良句的两句诗，便是连娘子给对上的。我来之前还听闻，他不日前去贵府上同连娘子提了亲。既是二人有缘，你便是做哥哥的，此时也不应去打扰才是。”
    连卓闻言，笑了笑，遂点点头，不曾想这次竟真让姝儿那丫头给遇上了，倒也没有再跟，转而同身旁的女子竹梅继续夜游。
    不过，说起他和竹梅的这场中秋夜游，倒非是约好的，乃是纯粹的一次巧遇。
    这事还要从前不久说起，那时，他连卓刚调到澶州城任捕快一职。一次外出巡逻时，他瞧见了名女子，那女子背影像极了那日接姝儿回来时，撞见的那个在山林溪畔与契丹人秘密交谈的小娘子。于是，连卓便尾随上去，谁知竟被那女子察觉到了，在一个胡同里成功地甩掉了连卓。为此，连卓排查了所处附近的人家，终是没有找到踪迹，但也间接印证了他的猜测：这名女子多半是城中人，否则对澶州城的情况为何会如此了解！
    今日中秋佳节，城中娘子郎君齐聚街头夜游，他连卓想着若是那名女子未离开澶州城，多半也会出来，便来碰碰运气。但没有瞧见那名娘子，反倒被来此的竹梅给先撞了个见，这便一同夜游起来。
    他二人虽一同行在大街上，但话倒是少得可怜。竹梅一心想借此佳节，同连卓无论从空间抑或心理上都能与他走得更近些，但连卓却思索着如何同竹梅说清楚心中所想，又礼貌委婉地拒绝她的一番心意。尤其是连卓那日来澶州赴任时，竹梅还专程等在了从韦城到澶州的必经之路上，为的竟只是送他连卓一盒糕饼桃酥。二人所思所想大相径庭，自然步伐不一，话题便少得可怜。
    一路上，竹梅一直试图打破彼此间的沉默，便不住地拿旁售卖的灯笼和面具来说事。
    “这个怎样？”
    “还可以。”
    “这个呢？”
    “也不错。”
    ......
    竹梅望着连卓如是情形，心中有些个失落，最后终是闭了口，不再问了。
    “你今次来澶州可是有事要忙？”连卓怕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般敷衍有些个不妥，关怀地问出了声。
    “嗯，适逢中秋，来此探望下族里的长辈。”竹梅随口答道。
    “你要去柳府？”连卓闻言皱了皱眉，“怎生突然想去那里？”
    “有些事萦在心头总归放不下，且我亦不想再过东逃西窜的日子，便想去探个究竟。”竹梅缓缓作答。
    “你何时去？我陪你同往。”
    “不必了。”竹梅巧笑倩兮，面上殊无异色，“连大哥既不愿同我扯上关系，如我今日再承了你的情，那么更是纠缠不清了。我心中有数，连大哥莫要忧心。”
    “梅娘，”连卓面上浮现尬色，想说什么又觉得不若不说，但不说又觉得甚是不妥，只得暗暗鄙视了自己一遭，柔声回道，“你当值得更好的。当年之事是我处置不妥，才让你生了误会。且连某干的这个行当当真不能给你带来安全，兴许还会平白为你招来祸患。我知你向来喜欢平淡安稳，这般刀口舔血的日子并不适合你，你我之间，若是非要有个关系，兄妹何如？”
    竹梅低头默了良久，忽地眉眼含笑，抬起了头，笑道，“好。那么，哥哥，你且放心。”
    连卓乍一听，觉得悲伤愈浓，遂止了脚步，坚定回道，“去柳府前同我说，既允了你父亲，当护你周全。”
    竹梅随口嗯了声，并未将连卓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心中暗叹对方眼中果然只将她当作妹妹，索性随意找了个由头作别。可她不过才走了几步，回头望时却是已不见了连卓的身影。
    竹梅心中愈发难过起来，不知不觉竟来到了一条小河边。河边站着一对情侣，相互依偎，映在水中的倒影随水流轻轻晃动。望及此，她心中不禁生出万分惆怅。倔强如她，与感情一事上却是无能为力，如今竟只能望着水中孤单落寞的月影发起呆来。
    竹梅凄苦一笑，再抬头时一盏花灯随着水流飘进了她的视线。
    沿河传情灯，她记得澶州中秋夜游似乎有这么个项目。不知是怎样的牵引，竹梅鬼使神差地走近河边，捞起了一盏，只见上面题着一句诗：
    落花有意情切切，流水无情冷丝丝。
    “原来这中秋之夜，不单只有我一人如此。”竹梅抿唇一笑，遂又拾起一盏，朝灯内的纸条望去：
    世上郎君多如毛，何必非揪他一撮。
    这句粗鄙但不无道理的话，引得竹梅不禁扑哧一笑，突然来了兴致，复又截了下一盏水灯。
    这回的水灯做得较之前两盏，倒是更为精美，形若梅花绽放，侧有美人在旁，内里一张字条，包着万千文章：
    一灯一佳人，一等一家人
    竹梅的心不由砰砰地跳得厉害，听着有脚步声近，忙循声望去，但见面前走来一名身形熟悉的黑衣男子。
    “是你！”竹梅有些惊讶。
    “哈，柳娘子，真是有缘啊！我说我的水灯都去了哪儿，原是被你给截了。可还喜欢？”欧阳风面上含笑，言语里倒是含着些难得的认真。
    竹梅不答，只是将水灯重又放回河中，转身便要离开。
    “柳娘子就这么走了吗？”欧阳风瞧着想一走了之的竹梅笑道，“澶州城夜游的规矩娘子不会不知道吧？凡三次捡到同一人所书水灯，便是二人有缘，当陪对方夜游一遭。不知柳娘子这是想去哪里游玩？城隍庙如何？”
    柳竹梅前行的脚顿住了，她还真不晓得澶州城沿河传情灯竟有这么个规矩在。那么，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呢？
    正自犹豫着，一道秋风吹了过来。秋月夜凉如水，风冷似冰。欧阳风上前一步，随手解了身上的披风，要为她系上，不想刚触及她的臂膀，竹梅便似受惊的兔子般，飞一般地往前了一步。
    欧阳风系披风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
    “走不走？不去的话，我便先走了。”
    竹梅突然的出声让欧阳风欲吐出口的叹息瞬间烟消云散，化作丝丝喜悦盈满心头。只见他忙不迭走上前去，在竹梅身侧引路，自来熟地冲她介绍起周遭的物什来。
    今夜月凉，凉月有情。
    再说连卓，竹梅负气走后，他本是要追上去将竹梅给安全送回的，但却正瞟见街旁一女子，瞧那身形背影巧不巧便是他要追踪的那位白衣小娘子，遂立即悄悄跟了上去。
    只见那位娘子和身侧的一名丫鬟在一首饰摊前左瞧右拣，似在挑选首饰，可观她眉宇间愁而不舒，唇红而不笑，便知她根本心不在焉。
    “是她吗？”连卓有些犹豫，“这娘子文弱如此，究竟......”
    连卓不敢妄下定论，远远地跟在那位娘子身后，借着街道旁的物什作掩护，生怕打草惊蛇，又将人给跟了个丢。
    一路行来，倒是跟着那个小娘子将整个御井街给走了个遍，甚至还瞧见了妹妹连姝和刘金二人并排而行，似乎往北而去。但那个小娘子却如寻常娘子出门般殊无异样，在街上各处闲逛，倒是愈发让连卓有些个怀疑起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终于，那女子离了御井街，入了一户人家。
    “知州府？”
    连卓瞧着位于南城，门前立着两个大石狮子的知州府，不由吃了一惊。
    女子自正门进入后不久，连卓便敲开了侧门。门房瞧见来人，迎上来，温声道：“连护卫回来了？请进。”
    “方才入府的娘子是？”
    “哦，连护卫说的是知州的掌上明珠林小娘子吧？”
    “林小娘子？”连卓不由重复了遍。
    “是，这林小娘子闺名唤雪，生得煞是美丽，可是这澶州城中第一美人。想来，连护卫初来乍到，还未曾见过。”
    “噢！”连卓也没多说，只是脸上的愁丝不见减，眼中的忧情又陡添。果然这知州府的水深地很啊！喜欢双姝局请大家收藏：(663d.com)双姝局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