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嗯，确实是很好的人。
    唐余说得很轻很快，微微垂下眼睛，笑起来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唐余说的那句话实在太小声，乔恩没能听清楚，他只见到唐余说完之后，又摇了摇头，自己都不觉得害羞般很快止住了话，一本正经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唐余回过神，飞快地否认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抿着嘴巴对乔恩露出一个笑来，试图萌混过关。
    但即便是这样，依旧被游戏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看到这一幕玩家们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刚刚崽崽说的话大家听到了吗！】
    【崽崽给我们发了好人卡！】
    蒙斯帝国走到哪向来是横行霸道到哪，宇宙里少有敢招惹他们的，不熟悉的人更是看见他们那刻开始就想跑，能在相处时不害怕他们就不错了，更别说好人卡这种对他们而言罕见至极的东西。
    商店里跨越时空的纸条的售量又是猛地上升了一截，无数玩家在纸条上激动得打出了乱码，可惜的是，玩家们激动的心情并不能传达到唐余这里。
    面对唐余的敷衍，乔恩表示不信：“你刚刚明明就有说什么。”
    唐余推着他的肩膀往前走：“嗨呀，好了好了，你耳朵最尖了，我是说了，别这样看着我啦，说了什么是秘密，不能告诉你，走吧走吧。”
    乔恩：“喵喵喵？”
    错了，喵喵喵不满地叫着的是趴在唐余头顶上的圆圆。
    修理店开了很多家，但唐余去的那家地点却很隐晦，七拐八绕，若不是乔恩等人跟着唐余，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绕过无数小路后，竟然能在接近区域和区域夹口的地方看到有修理店开在这种地方。
    这一处没有多少人，固体堆成的垃圾山往外开敞着，拔开掩体，露出一个破旧的小木门。
    乔恩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这里真的会有人来吗？”
    唐余点头：“当然，这可是只有极少部分人才知道的秘密呢。”
    乔恩犹犹豫豫，他的精神力很敏锐，明明这里看起来很平静，在正午的光线下甚至显得颇为安详，像是享受午睡的老人，可莫名地，直觉又告诉乔恩，最好不要轻易靠近这里。
    然而他前面的那名黑发幼崽却像是来到了后花园，毫不在意地越过他，走在前头带路。“要跟好我哦，不然你可能会进不去。”
    乔恩刚想问为什么，就见到一条巨大无比的黑蟒慢吞吞地从小木门背后爬了出来，它半支起躯体，黑如玄石，吐着蛇丝，猩红色的双瞳不带丝毫感情地注视着他们一群入侵者。
    乔恩：“……！”
    小弟们：“……！！！”
    草，有蛇？！
    乔恩下意识想拉着唐余跑，可那名幼崽似乎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反而雀跃着脚步，直愣愣地走上去。
    就在大家以为一起惨案即将发生时，就见到那名幼崽亲昵地抱住了对方冰冷巨大的蟒躯，甚至不知死活地想踮脚去摸对方的蟒头！
    诸位：“？！！！”
    巨蟒冰冷冷地看着唐余。
    唐余：“乖一点啦，不是故意不来看你，最近是真的很忙。对不起啦，原谅我好不好呀？”
    巨蟒这才高贵冷艳甩了甩尾巴尖，垂首蹭了蹭唐余的脸。
    圆圆整只猫都炸了起来，喵喵喵地冲巨蟒叫，特别凶地做出威胁的姿势。
    ——然后被唐余从头上摘了下来，摁住吧唧地亲了一口。
    它瞬间就只会咪呜咪呜了。
    唐余朝身后招了招手，“上来吧，别担心，黑先生不会攻击人的。”
    乔恩他们半信半疑，胆战心惊地跟在唐余背后。
    巨蟒慢吞吞地挪动着身子，给唐余开门。
    唐余走了进去，露出灿烂的笑容来：“日安，老板，今天的您也非常帅气。”
    修理铺的老板抬了抬头，爽朗地笑了起来，“哟，小家伙，是你啊。这么久都没来，我还以为你忘了你的智脑还在我这呢。”
    乔恩跟在唐余身后，听到熟悉的声音还有些发愣，直到他彻底看清老头的脸。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他下意识地躲在小弟身后，然而老板只是看了乔恩一眼，便淡淡地收回了视线，继续笑着和唐余说话。乔恩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在他眼中很刻薄的糟老头对唐余露出格外慈祥的表情，把脸笑烂成了朵菊花。
    “抱歉抱歉，最近太忙啦。”唐余也不客气，找了个小板凳坐在老板旁边，“智脑修好啦？好快啊，还以为要好久。”
    老板笑道：“不过是太老旧而出了点小问题罢了，哪有什么技术难度。”
    唐余谢过老板，从他手中接回自己的智脑手环。
    智脑手环还是很久以前的老式旧款，但仔细看去，好像多了些不同。唐余看着看着，慢慢拧起了眉，苦着脸说：“老板，你这是强买强卖啊。”唐余叹着气，小脸皱巴巴的，“把我卖了也还不了给你。”
    老板大笑，逗他：“我怎么强卖强卖了？”
    唐余指控：“你加了好多东西在里面。”
    老板也不反驳，慢悠悠道，“放心，又不多收你钱，我就是瞎弄。”
    唐余抿着唇，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就像是在说“你看我信不信你”。
    老板老神在在地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要是过意不去，平时多过来这帮点我的忙，对了，把小黑领进去帮它洗个澡，臭死人了。”
    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两人附近的巨蟒张嘴就想咬他，老板看都不看，直接把桌腿塞它的血盆大口里。
    也不知道那桌腿什么材料做的，巨蟒疼得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当即呜呜呜地往唐余怀中倒。
    唐余被大自己不知道多少倍的巨蟒直接压到了地上，好艰难才爬起来，“你好重啊黑先生。”
    巨蟒整条蟒都傻了，圆圆在旁边喵喵喵地幸灾乐祸。
    “就是，这家伙又懒又贪吃，我根本就是养了头猪。”老板煽风点火，“赶紧带走它，眼不见心不烦。”
    唐余无奈：“老板你总吓唬黑先生……”
    老板不满地嘀咕：“谁吓它了？你说，养它有什么用，就会吃我粮食，还得花时间帮它打理。”老板开玩笑一般道，“要不你来我这工作，我把它交给你？”
    “不要总拿我开玩笑啦……”
    老板瞥了眼恨不能腻在人家幼崽身上的蟒蛇，脸色古怪，“怎么就开玩笑了，问问你旁边的那条猪，看它愿不愿意我这多个人。”
    唐余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没有说话。
    【崽崽感到有些为难。】
    玩家们虽然不能发弹幕，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边在论坛里开帖子，观看游戏的同时，空中也浮起半虚化的论坛帖子界面，一边看游戏里的崽崽，一边在帖子里火热聊天。
    【崽崽为什么会为难啊？】
    玩家们大多数表示了疑惑。
    对于蒙斯帝国的民众们来说，他们的字典里就没有难为情这个词。别人对他们的情感，无论出于好意，还是恶意，他们都会无视掉。
    这种因为别人对自己太好，不知道怎么回报的情绪根本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
    但此时，见到崽崽垂着头时，他们却难得跟着揪心起来。
    作为战斗帝国，他们缺乏柔软这种情绪，以至于现在玩家们哪怕抓耳挠腮，都不知道如何做才好，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唉，别想太多。】
    玩家们忍不住开始抱怨，如果有选项出来就好了，那他们起码还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唐余并不知道另一个世界上的人正在为他的烦恼而感到烦恼，他知道，老板是照顾自己。
    按照过往的做法，此时沉默不言是最好的做法。
    唐余之前对于别人的好意虽是心领，但大多是拒绝的多，可是现在，在沉默的时候，唐余莫名想起了乔恩说自己似乎有了什么变化的话，又想起家里面那堆让他吓了一大跳的苹果，还有纸条上鼓励打气的话语，最后，他深呼了一口气，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老板还在调侃他：“考虑得怎么样？来我这工作，包吃包住。”
    “好啊。”
    唐余点头，笑着答应了，在老板惊讶抬起头看过来时，冲对方大大方方灿烂地露出笑容来，“到时候你可别嫌我麻烦啊，就算嫌弃，我也是敢问你要工资的。”
    老板震惊：“……你还问我要工资？”
    唐余眨眨眼睛，非常理所当然地说：“当然啊，你雇佣我的话，肯定要付工资嘛。”
    吝啬鬼老板露出了非常肉疼的表情。
    唐余哈哈笑出声来，一手揣着小猫咪，一手推着大蟒蛇，他甚至问躲在后面不肯过来的乔恩：“要一起帮黑先生洗澡吗？”
    乔恩看着那条以死亡视线看着他的大蟒蛇，顿时满头大汗地摇手拒绝。
    “老板，我先带着黑先生进去啦。”
    老板看着唐余说完就带着巨蟒和幼猫跑近后方的背影，到底忍不住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这皮小子，今天竟然不和我客气了。”
    乔恩和他的小弟帮被留在了外面，他也不敢说话，也不敢走动，战战兢兢地坐着，生怕老板注意他。
    然而老板依旧老神在在地做着自己的事，视他如无物，就在乔恩慢慢松了口气时，老板忽然抬起头，看了他这边一眼。
    红发红眸的幼崽顿时整个人都炸起来了。
    老板就笑了。
    “乔家的小子，”老板笑道，“你一个人来贫民区这里，你家人知道吗？”
    *
    唐余都不知道为什么乔恩一副兔子见了老虎的模样，明明在来之前，大家还约好等下一起行动，他帮黑先生洗澡也没花多少时间，但带着乔恩出来后，他就飞速和唐余说了告别，活像是有鬼在背后追着他一样。
    唐余：“……？”
    就很迷惑。
    玩家们渐渐看出来不对劲了。
    【崽崽，你注意些啊，乔恩似乎不太对劲。】
    【那老板也似乎大有来头的样子……】
    在唐余在里边读作帮黑先生洗澡，写作快快乐乐地蟒蛇玩水时，玩家们把乔恩和老板的对持、谈话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大家都不承认，但蒙斯帝国的人确实多多少少有着些被害妄想症。
    他们断定乔恩和老板就是自家崽崽身边别有用心的反派。
    可惜的是，纸条并不在旁边，玩家们的忧愁唐余也不知道。
    和老板、黑先生告别后，唐余抬起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手腕上的智脑。
    这款智能是爷爷在垃圾堆里捡到，自己改装过后送给唐余的。原本它已经很破旧了，除了基本的上网功能，其他的诸如检测身体数据、阔网连通其他星域、沉入第二空间的功能都是缺失的，但是现在老板帮他全部弄好了，说是修理，其实和重新给他买了块新的智脑没有什么区别。
    异世界的朋友，负责人，老板，乔恩……
    欠着的人、欠下的东西越来越多。
    可这对唐余来说，已经全然不只是负赘了。
    他开始慢慢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接受别人的好意也并不可耻。
    老板在给唐余改造智脑时，顺手给他加了个定位功能。唐余有些好奇地点了点，看到了上面有个“附近的人”的按键。
    “喵呜？”圆圆歪脑袋。
    唐余也很惊奇，他曾在杂志上了解过，大家泡在星网通常喜欢和网友们聊天。但网友不是国家分配的，需要自己去找。附近的人就是相对常见的一个功能。
    唐余好奇地点了点，刷出来的列表里，第一个用户就非常的中二。
    头像里，贝有钱三个大字金光闪闪，昵称【金矿银矿都是我家的矿】也像是充了钱一样闪烁流动着五颜六色的光。
    【是否添加对方为好友？】
    网、网友？
    黑发幼崽小脸忍不住红了。
    他从来没有加过别人作为好友，所以此时格外紧张。
    唐余犹豫再三，深呼了好几口气，才擦了擦掌心的汗，小心翼翼点了【是】，然后纠结半天，在验证消息上按照爷爷交给他的如何和陌生人交流的方法，输了几个字。
    玩家们忍不住叽叽喳喳开始讨论。
    【这难道是有新人物出场的节奏？】
    【不知道为什么又期待又害怕555】
    【按我玩游戏多年的经验而言，不是女主就是重要人物。……等下，崽崽还没成年吧，这小破游不会那么没有节操地整出个女主角来吧？！】
    与此同时，裴谦打完游戏，没有形象地瘫在随身携带的棉花糖云做成的大床上，翘着二郎腿，顶着个娃娃脸做冷酷脸，百无聊赖翻着他的智脑。
    【裴少主，日安鸭~今天也要元气满满哦！】
    某个毫无自觉的白痴又给他发了消息，也不知她哪来的精力，一天各种通告忙得昏天暗地，竟然还有闲余能给那么多人发消息聊天，一次吊七八个人，试图养鱼，还试图把鱼塘扩成汪洋，精力可真够旺盛的。
    裴谦看都不看对方的消息，往下划拉。
    装什么可爱。
    虽然嚣张跋扈，虽然恶霸名号众人皆知，虽然前些天刚刚继承了执政官的位置，但按照年龄来说，他还是幼崽吧，一个成年的，向一位未成年的幼崽暧昧示好？
    裴谦撇嘴，要不是看出了她身上有猫腻，碍于身份又不能动手，贝有钱裴恶霸早就痛下毒手辣手摧花了。
    裴执政官最烦有人黏黏腻腻和他撒娇了。
    就在这时，智脑响起了叮咚一声。
    裴谦瞥了眼。
    他的智脑是特殊改造过的，一般星域网分为内网和外网，裴谦用的就是内网。
    使用外网的APP所有涉及到搜索、定位这些功能的，他的智脑都会把它们屏蔽掉，同时自动给自己套上一层隔离膜，让别人无法搜索定位到自己。如果裴谦不主动添加别人，哪怕面对面，对方也无法添加裴谦作为好友，除非他们都使用的是内网。
    【有人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裴谦乐了。
    蓝星这个小地方也有别的用内网的人？
    本职重度网瘾少年兼职执政官的裴谦兴致勃勃地看着智脑。
    裴谦不知怎么，就突然来了点兴致。他点进验证信息。
    那个人可能是新手，头像空白，昵称空白，验证消息是很普通的一句话。
    【你好鸭(>ω<*)~】
    后面还附赠了一个笑得很可爱的猫咪卖萌表情包。
    完完全全踩在了裴谦的雷点上。
    然而。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对方可能真的是新手，分不清语音转文字和语音发信息的区别，他发的是语音。
    星网无比发达，贴心的把语音转成了文字，还更贴心的配合对方轻快的语气，在文字加了个黏黏糊糊的表情包来卖萌。
    裴谦对幼猫没有无感，对可爱的东西也无感。
    可点开的那一瞬间，无需手动操作，就听到一道听上去还带着些稚气，半是不好意思，半是好奇，用奶糖一样可爱的声音和他问好。
    “你好鸭~”
    那一瞬间，裴谦大脑一片空白，头皮都在发麻。
    就像是遇见自己珍藏在家的那颗最大的粉钻时、不，比那时的感觉还要强烈。
    世人皆知裴家人死要钱，死爱钱，最喜奢靡，最爱珍宝。诸不知，裴家人爱的只是“耀眼”，无论是独一无二的珍宝，还是独一无二的灵魂，都美丽得令人心头发颤。
    晕晕乎乎，晕晕乎乎。
    然后上头。
    网络一线牵，快活赛神仙。
    裴谦看着对方那句问好后跟着的颜文字，慢慢地脸红了。
    这一刻，裴谦完全忘了上一秒自己是怎么嫌弃黏黏糊糊卖可爱的人，他忍不住咳了咳，挺直了背。
    臭名昭著、刚刚上任的裴执政官破天荒地，感到了少许的羞涩。
    “你、你好啊~”
    ※※※※※※※※※※※※※※※※※※※※
    裴谦：我，裴谦，驰名双标！
    双标得理直气壮地裴执政官开始正式领戏份了！
    虽然他恶霸，他表里不一，他是个娃娃脸在崽崽面前嘤嘤嘤小白花的演技帝，但他也还是个幼崽，他理直气壮.jpg（不是）原型其实很好猜了吧=v=
    按照换算年龄的话，其实我们钱钱也只是十五六岁的中二少年罢辽。
    嘤，这张也是超肥的五千多，我能得到地主们的宠爱吗？可怜巴巴地掏出小瓶子试图乞讨营养液
    感谢在2020-07-27 21:18:11~2020-07-28 20:3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661023、乂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潋素檀 40瓶；疯狂袋鼠精 30瓶；七挽星河、伊落修、徐屿州、清欢渡 10瓶；萌月当猫 6瓶；南城、梁影 5瓶；开心就好、米青青 3瓶；甜本甜、山山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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