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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云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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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负天下“神兵”威名的乘云军在西山国的迫追之下没命的奔逃,也当真是狗急跳墙了,竟然真的走上了南脉的那条险绝独道。
那条山道两壁如刀削斧凿,天然而成一道入云,宽不容三马并行。
为过此道,姚东望舍弃了所有大型战械,体量无法通过此道的重骑也只能留在崖边作为最后的屏障掩护大部队撤离。
西山国的大军追袭而来,却听林中自南面奔来沉可撼地的铁蹄之响,未过须臾,嘶杀喊来,连排的重骑踏得尘叶四起,如神兵踩云而来,白甲耀耀灼目,今日腾来的杀气竟是比往先任何一次交战都更为灼烈。
乘云军重骑来得气势汹汹,且也甚有些出其不意,崔元只得当即令止,而前方重骑已来得太近,不得不分散列队以缓冲袭势了。
在密林山地间,重骑终究无法完全发挥优势,来势虽汹汹,然闯入阵列间仍是厮杀艰难,便只能靠着厚防重盾碾挡袭势。
乘云军万许重骑于林中排为长列意在封挡西山国追兵,苏炽敏锐的察觉了其动机,便料到姚东望这是真狗急跳墙了的李代桃僵了,便令崔元火速破开一口,自己则亲领一队追袭而去。
前方便是那条万马难过的险道,九死一生却也是姚东望眼下唯一能抓住的生途,故就算如此凶险,他也还是走上去了。
苏炽的追兵袭来,面对此险道过之无益,便在此岸列阵放箭。
箭雨落入雾里,果闻一片人马嘶嚎,崖间更荡得惨呼此起彼伏。
却到底还是追晚了一步。
苏炽抬手止了弓箭手的追袭,暗揣恼火的望着那条远端藏匿在云雾间的山岭独道。
姚东望实在是个狡猾的对手,命也是真够硬的。
苏炽没能追到姚东望,折返林间,重骑也已被崔元拿下,却是出乎意料的,这些重骑兵一落败便自刎当场,等苏炽回来时,这万许重骑已尽数横尸林间。
姚东望就算过了这条险道所临仍是山峦叠嶂,拢共也就只有三个出口,其中两个都在西山国的掌控之中,剩下一个则是北山国的领地。
眼下中原之势已尽为西、北两国占尽,姚东望再逃,也逃不出这番天地。
姚东望才过了那条独道,苏炽便下令国中严守那两处出口,然而却是逾过了一月也毫无所获。
而向北山国打听乘云军的下落,对方的回答亦是不知。
泱泱数十万大军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未能亲手了结姚东望,苏炽实在很恼火,饶是不甘心的本是想再入山搜查一遍,却被苏云深给劝了回来。
自王上驾崩之后,苏炽离朝也快有大半年了,他是西山国的继承人,却在王上离世后拖了那么久都还没即位,又一直奔走在战场上,朝里那些个老臣早都急疯了,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更是递了无数书信来催苏炽尽快回国受冕,然而苏炽先前忙着追乘云军,看了也都置之不理。
这时间拖得实在太长了些,新王若再不回朝,西山国的朝政便要瘫痪了。
无奈,苏炽还是只能立马拾回理性,放弃继续追踪姚东望,班师回朝。
但此番乘云军消失得委实古怪,苏炽折返国境后立马又派人细细排查了各处关口,亦询问了遣派于严守那两处出口的将领,所得的结果已足够确定姚东望绝对没有进入西山国的领地。
除非他拼死过了那条独道却还是将自己困死在了山里,否则便那唯剩的一个可能了。
然而守在东南边的慕容昭对此却是不做任何反应,西山国手上也根本没有对方包藏敌军的证据,根本无从逼问。
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每每念及此事,苏炽都是烧心挠肝的活想生剐了那个姚东望,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偏偏就让那个混蛋给跑了!
苏炽直到深秋才终于返回又入了萧索的雁金城。
得知他要回朝,一直代为掌政的相国立马便组织了百官预先替苏炽准备好了即位之礼的一应详细。
新王的即位之礼照说是该在王室宗庙中进行,但苏氏宗庙不在雁金城,特地赶去绝云峰行此重礼又怕夜长梦多,于是百官综合商讨下来,还是决定就将仪典摆在雁金城里自古便用于行各大祭礼的祭坛。
当苏炽回到雁金城时,一切皆已准备妥当。
不过相国是位恪尽职守的老臣,虽然万般思虑皆已完备,却还是在见苏炽时向他征求了一下意见——若殿下并不反对就在雁金城中行即位之礼,那么次日便请着王袍受冕;倘若殿下还是欲往宗庙所在之处以敬先灵,那么老臣们只能重新安排了。
相国向他征求意见时,特意一副疲乏之貌,且不说苏炽原本就没打算伤这精神,就算他是真没心没肺的想折腾人,就看了相国这可怜巴巴的模样也着实不忍心了。
既然殿下那么好说话,此事就定于明日。
终于了却一桩大事,相国松了口气,便心满意足的告退了。
又回到这熟悉的冰冷宫殿,虽然不必再辛苦的四处奔波了,苏炽却也轻松不下来。
仔细回想一下,行军之路果然是很艰辛的……
苏炽往昔从来没有正经带过兵打过仗,此次追击姚东望说认真的其实也没如何临险,却就很有筋疲力尽之感,然而萧遥出身将门,从十五岁起便已随父南征北战,南往平过水患,西征又逢险战,没少吃过尔虞我诈的苦,又曾狼狈的做过被追袭至绝境的一方……
自己体会过一遭行军之苦,再静下神来回想萧遥往昔经历的这些,苏炽便忍不住揪得心疼。
人在忙乱时的确会忙忘自己的心事,这一静下神来,他竟又是将近一年没听到有关萧遥的消息了。
明明去年秋时苏闻卿还去过一趟女娲庙,回来竟是一声不吭的也不给他传点萧遥的情况。
这期间,苏炽每得空闲依然会写信去问萧遥的情况,然而自那之后,却是连苏闻卿都不回应了。
此事苏炽越想越觉得古怪——
如此古怪的瞒着萧遥的消息,也不知他们到底在憋什么幺蛾子。
即位的仪典早已由大臣们安排妥当,今日苏炽终于难得的得了空闲,忆及此事便立马赶去见人。
恍惚又降了冬前的初雪,宫巷中灌淌着刺骨凉风,细碎的雪絮落地暂时垫不起厚绒,沾地则化,唯有高处的檐角屋脊上偶然缀住了散碎的雪色,却也不成景致。
苏云深也来昭明殿找苏炽,却是来晚了一步他已恰好出了门,他向守在殿门外的侍人打听得知苏炽是前往灵师院了,便匆匆追了过去。
好在苏炽也才离殿不久,苏云深只追过一巷便瞧见了他的背影。
苏云深正想开口唤他一声,话音却都还没衔上齿间,便见苏炽身后隐隐随了一团怨重的氤氲,非是灵息,故不能引苏炽察觉。
“二哥。”
苏炽应声回头,苏云深却早就迎到了他身后,这一唤罢便撞上了他的后背。
“当心。”苏炽扶了他一把,他不露声色的藏了一手在身后,指间捏了一张玄符,引诀收尽了氤氲。
他藏起玄符,余光却瞥见自己的一缕青丝染了怨念即化为灰烬。
“二哥准备去灵师院吗?”
“嗯,有点事要问问堂兄。”
苏云深莞尔一笑,“那二哥快去吧。”
苏炽下意识便走,却是临动步时突然又觉了点什么古怪,便又回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事要找我?”
苏炽如此一问,苏云深才陡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有些突兀的出现在了苏炽面前,却还是笑了不动声色,道:“只是过来跟你打声招呼而已。”
“原来如此,外头风冷,你赶快回去吧。”
“嗯。”
苏炽的模样似是缠着心事,眉头似蹙非蹙,得他一应勾唇淡笑,便转身去了。
苏云深在原地一直看着他走出此巷,才转身。
方才那股怨念还真是够阴邪的,大概也对苏云深妨碍了它附咒苏炽而恼怒不已,故虽然有惊无险的被收进了玄符中,却还是在苏云深肩后留了一道灼痕,也稍稍噬及了皮肉。
.
苏炽亲临灵师院,却才抬腿将进门,便迎面碰上了苏闻卿。
却见苏闻卿被吓了一面惊白,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墨寒……你、怎么会在这?”
“堂兄这是准备去哪?”
苏闻卿暗纳了一丝冷汗,“其实我也正打算去见你……”
苏炽眉梢微微一挑,苏闻卿窥觉了他的神色,也似是有些尴尬的扯着唇角笑了笑。
所见他堂兄的状态委实不太对劲,苏炽便惑然一唤:“堂兄?”
“嗯?怎么了?”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苏闻卿沉默了片刻,又有些为难的笑了笑,“那个……你来这找我是什么事呢?”
苏炽负手叹了口气,“你从南疆回来以后就没有告诉我任何情况,所以我当然是问你云涯的事。”
苏闻卿含苦一扶额,老实交代道:“其实我也正打算去同你说这事……”
“既如此,那我过来了不是正好吗?”
“……是正好,但是……”
虽然带走了萧遥的扶央子是有请人保守秘密的意思,可苏炽在意萧遥如此之深,苏闻卿既然清楚了真相自然不忍瞒着他,本也打算一回来便将此事向他和盘托出,可那时苏炽在战场繁忙,苏闻卿怕这个消息过去会乱他心绪,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等他回来再说。
眼下苏炽终于回来了,苏闻卿也打算说,只是还需要酝酿一下言辞才好向他道清原委,可苏闻卿又不那么擅于言辞,瞒了他这许久也怪有些心虚的,眼下还被苏炽亲自堵在了大门口,更是有些惴得慌,一时结了舌头,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苏闻卿这良久的沉默令苏炽有些心慌,终于候不住开口追问了:“云涯出事了?”
“这个……怎么说呢……”
苏炽更蹙了眉,“他到底怎么了?”
苏闻卿深吸了口气,“你要好好听我跟你说清楚啊——是这样的,云涯其实在我们离开的第二天就走了……”
他话至一半时不争气的顿了一下,一抬眼苏炽果然煞白了脸色,吓得他连忙扶住苏炽双肩,慌忙解释道:“虽然他是自己离开的,但他现在是在他师爷身边,没有出事!”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苏闻卿心虚也为难的错了一下目光,“你先前不是在战场吗……我怕你知道了这事会……”
他一句磕磕绊绊的还没说完,苏炽却转身便走。
“墨寒……”苏闻卿下意识追去一步,却还是叹着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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