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皮

    往常极是乖巧的芒笙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还没好好将活儿干完，便在伏芷一个不留神间溜了出去，待伏芷回神时，那小傀儡已经不见影了。
芒笙是伏芷家祖传的傀儡，打他出生起这小傀儡就忙活在旁了，这么多年来却从没见他有过如此反常的举动，于是老太医一生疑，便跟了出去。
作为傀儡的主人，伏芷探得觉芒笙的灵息，便轻而易举的就寻到了他的行踪，竟是绕过了大半座宫城，跑雅清殿来了。
雅清殿位置在昭明殿南侧，是苏云深所居之处。
本来苏云深作为成年的公子也早就于城中开府了，不过因为他平日里总要辅助苏炽理事，而他本身也颇为挂念他二哥和这个正需人照料的小外甥，故就只空立了府邸于外，而实际还是居于宫中。
伏芷循入了此间清雅宫苑，因已如春，雁金城的气候已稍稍回暖，故苏冀所在的那间冬时总烘着暖碳的屋子也开着门透风，伏芷才近到门前，便见芒笙果然在里头，他却也不是去瞧小殿下，而就站在一白发的孩影身旁。
苏云深此时也正在屋中照看着苏冀，抬眼见伏芷凑在门口，还诧异了一下。
“伏先生？”
伏芷贼兮兮的摸了进来，也凑近到木海身旁打量了一眼。
伏芷一过来，芒笙便拽了他的袖，也眼巴巴的瞧着他。
“哟，你这是找着兄弟了？”
闻此，苏云深也走了过来，“这副傀儡与芒笙是兄弟吗？”
“或许吧，难怪这小家伙今天干活都不老实了。”
知得此事，苏云深倒也并不十分惊讶，毕竟风晚之早就曾言，木海乃是伏氏所留的前代傀儡。
于是苏云深笑了笑，“如此，那正好就物归原主了。”
伏芷瞥了他一眼，也笑，“他只是与芒笙系出同源罢了，既然是你唤醒了他，那么自然你才是他的主人。”
伏芷又看了看木海，顺手摸了摸芒笙的脑袋，又笑而言：“眼下这个小白头发的也找回来了，倒是可以跟芒笙做个伴了。”
不过芒笙毕竟苏醒的时间久了，早已有了灵性的他自然比木海瞧来要活跃也生然许多，被他一直打量着的木海却是木木然的，显然还没被启开灵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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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炽亲自领着苏成远进入焰枢阁，转进了阁中深堂，此处只有几位资历甚老，甚都已退了职的老铸匠在此钻研，载着古往今来无数咒术的典籍堆了半堂，注灵台上术痕累累，却依然没有寻得突破。
堂中一众老匠蓦见苏炽入此，忙都停了手上活计来向王上行礼，苏炽罢了他们的礼，便问：“近来进展如何？”
“还请王上恕罪，依然没有进展。”
这些个老匠人们也都快焦头烂额了，毕竟凡钢俗铁这些等闲材料本身蕴灵的极限就远远不及灵材，然而想要令武器摆脱巫祝的控制自由挥发灵力的话，其所附之灵又必须得聚成灵蕴，但能聚成灵蕴的条件对于这些凡铁而言又实在太过苛刻了，毕竟给这些等闲之物注灵时，哪怕只是超乎其极限一丝都能令之瞬间报废。
凡铁的局限实在是任何咒术都无法弥补的缺陷——至少研究到现在，这些匠人也没找出一个能弥补此缺的法子。
这些老匠向苏炽汇报着情况，苏成远已走近注灵台前细细观察那些被灵势摧断了的铜铁，指梢细细揩过，负手便言：“凡铁之所以达不到灵材的程度，是因为凡铁灵络不成体系，杂乱阻断者居多，因而难成灵蕴，若想令其达到一般灵材的程度，可以灵火重铸，整其废络。”
“重铸固然可使凡材浅成灵蕴，但也仅仅只是达到劣等灵材的程度，且铸十难存其一，得不偿失。”
毕竟打造武器兵甲的银子从来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何况西山国泱泱万乘之国，士卒之广更是中原之最，想要装备如此之多的军队本就已对国力消耗巨大，别说是灵材了，就连凡铁都是须得节省的物资，故实在做不到“铸十得一”的重铸之法。
“也可在凡铁之中炼入灵材，以此引其灵络。”
“此法我等早已试过，效果微乎其微。”
两个最寻常也最合理的方法都试之不可，如此，苏成远也有些头大了。
其实这件事本身就挺为难人的——想让等闲凡铁在不改变其本质的情况下达到灵材的程度，这岂不就是逼着家鹅追天鹅，扑棱断了翅膀也上不了天吗？
苏成远琢磨着此中的“不可能”，虽说也并非是绝对的不可能，但就眼下毫无突破的进展而言，想要研成这样的武器还不知要投入多少，且就当下中原裂局成乱的形势而言，这样的投入于西山国而言算是个不小的风险。
苏成远与阁中老匠大致了解了一番情况后，便又随着苏炽回了宫城。
“苏先生为何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寡人领先生入阁便是想听先生的意见。”
“依在下看来，王上还是放弃此事吧。”
虽然苏炽本身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十分惊诧，却还是很有疑惑的瞧了过来，“为何？”
“风险太大，意义却不大。”
“愿闻其详。”
“方才王上也一同在旁详听了，想将凡铁铸为可自由挥发灵势的灵器很不容易，虽然也不是不可能，但无论是重铸还是融入灵材，其投入都不小，而且成效不显著，也就是说就算研成了这样的武器，于当下而言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如此，王上不如还是将精力放在西山国原有的铸炼基础之上，哪怕只是固之微毫，千军万马相加之后亦是不小的增进。”
“先生所言差矣，此事意义很大。”
苏成远不解，眉梢轻作一扬，便问：“为何？”
“先生认为，如今的凡人是因何而畏惧妖族？”
“自然是天生灵力的不比，妖族乃是天生灵物，故无论寿数亦或实力都远在凡人之上，在他们面前，凡人无异于牛羊。”
“可不同于牛羊的是，即使在他们面前凡人如此孱弱，但这些孱弱的东西依然能令他们恐惧。”
道完一句，苏炽放眼望着宫巷深远，“古往今来，实际也有不少凡人的将领是令妖族畏惧的存在——古有风氏之祖携凡人战胜妖族圈定四山之界，而今前有裴安世以不具灵修之身镇压南妖数十年，后有萧氏将门承其武职长守南境安稳，而在萧老元帅之后萧氏少帅亦能以少胜多平定西境妖乱，如此看来，凡人在妖族面前果真如此不堪一击？”
“可不管怎么说，凡人想打败妖族依然需要依靠灵力。”
“就像行军打仗必然需要甲胄武器一样，灵力也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但先生不觉得，凡人对灵力实在崇拜的过分了吗？
“这也就像凡人对神明的崇拜，因为将神明奉得高高在上，故无论尊朝已腐朽至何等令人发指的地步，也依然有人愿意尊敬追随——当下也是一样，凡人将灵力看得太高，也因为大部分人无法掌控，故仅凭此一项，便足以淀成对妖族无尽的恐惧。”
苏成远大概明白了他些许意思，“可就算王上如此解释，这个‘工具’并非大多数人所能使用不也依然是事实吗？”
他这一问不经意间又绕回了原点，于是苏炽浅然一笑，也瞥过眼来，“所以我要打破这个‘事实’，这就是所谓的意义。”
苏成远愕然，唇下分了一隙，似将有话出口，却终是未措出辞来。
“先生以为，凡人这种既无猛兽之爪牙，亦无妖魔之强灵，无论如何瞧来都如此孱弱的存在，却是如何在这纷扰尘世中占得一席生存之境的？”
苏成远看了过来，苏炽便笑有意味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凡人之所以能生存下来，靠的的确是出类拔萃的狡猾。
“先生也说了，凡人之所以畏惧妖族，便是因为天生灵蕴不济。大部分凡人根本无法使用灵力，而妖族就算是资质再差的劣种也可凭其天生灵蕴所强化的躯魄而迫压等闲凡人至生存无境——这也是事实，可另一个事实是，哪怕仅靠少数的灵修之人，凡人也夺回了生存之境，换而言之，就算是本来不具有灵蕴的凡人也凭自己本不拥有的武器战胜了敌人。
“因为凡人始于一无所有，所以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放弃自己的孱弱之态主动去夺，但因为这力量终归不是自己能掌控的，所以难免有所畏惧，但如果有朝一日，凡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灵力真的能被灌于一般人都能操控的器物中的话，这样的恐惧必然会大大减弱。”
毕竟就算是同阵营的巫祝也终究是“别人”，自己手上的武器必须得经他人之手的操控才能斩杀敌人，这样的转折到底是很扼人喉脉的。
苏炽如此细致的解释了一番，苏成远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虽还是几番欲措驳辞，却都最终无理可辨，遂只能一叹，算是认可了他所言的这个“意义”。
苏炽所认为的“战胜妖族”的确是比寻常人所思的更为深远，并不仅仅是求一时的安稳，而是完全破除恐惧定下万世无虞。
可此事又谈何容易。
苏成远深想了片刻，终却一叹，“可惜如今的百灵谱是无法再开启了，否则那部至今未被完全窥透的神籍里或许就会有能做到这件事的铸炼之法……”
苏炽闻言却笑了笑，“好不容易才让这百灵谱消停了，岂能让它再兴风作浪？”
他这话正点上了旧痛，于是苏成远也笑了笑，大概是稍稍讽了一下自己的侥幸，“也是。”
“今日先生入得焰枢阁一观，感想如何？”
“王上肯带我这么一个生人入阁，为的不就是想让在下为之效劳吗？”
苏成远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通透，于是苏炽也就不绕关子了，“那先生意下如何？”
苏成远其实也是个讲究的人，便在苏炽这一问后止步转而面向他，拱手一礼，“愿为王上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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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炽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便招安了苏成远，苏成远在宫巷中如此一礼后，便也定了入阁之事。
又招得一位良才，稍稍减了几分心头重担，苏炽便也轻松了些，回到昭明殿，都还没迈入宫苑大门，便见萧遥迎面走出。
苏炽自然挡了萧遥的路，也没有让道的意思，“爱卿这个时辰入宫，是有要事相商？”
他这句话的每个字原意大概都是挺正经的，却不知是因为王上本身气质的原因，还是他根本就揣着一肚子诡墨，这句话让萧遥听来竟是戏谑的狡猾。
“没有……”
苏炽这样挡他的路果然就是揣着不正经，于是萧遥才两个字答罢，他便欺身压来，捉了萧遥的腰便将他推倚在墙上，饶是不怀好意的迫近过来，“既无要事，何故入宫？”
这些年苏炽大概的确是又磨练的狡猾了不少，不同于以前完全不正经的调戏，如今已是很有气势了。
却是萧遥多年来进步缓慢，直到如今在他怀里依然免不脱局促。
光天化日之下，萧遥被他戏得局促，慌里慌张的四下打量了一番，也颇有些紧张的轻轻抗着他，“大白青天的，别闹……”
苏炽却逆着他的抗势硬是近了过去，“偏要闹！”
萧遥被他这一句耍赖戏了忍俊不禁，虽仍抗着他却也让他抱紧了些，“都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还这么调皮？”
他既然说自己“调皮”，苏炽干脆就一闹到底，又将脸凑近了过去，贴着他面颊，有恃无恐，“调皮不也是你看上的。”
萧遥彻底拿他无奈了，苏炽一见他笑，便自觉的贴了过去，衔着他的唇瓣绵磨，吃尽了他的温柔。
苏炽又将萧遥的腰在怀里锁紧了些，他这毫无收敛的让萧遥愈发局促，也怕苏炽如此与他亲热会让不该长眼的人瞧见，便还是在苏炽收了此吻之后轻轻将他推开了些。
苏炽依然不肯撒手的紧紧抱着他，倒是也回了几分正色，“你进宫到底是有什么事？”
如今萧遥虽然是苏炽的臣，但进宫找他却也未必都是因正事……
“有点想你……”
他低声坦诚，苏炽没禁住便“嗤”了一笑，“只是有点？”
这人果然就是一副得寸进尺的死性！
萧遥却拿他没辙，“你知道不就好了，非要我说到什么地步？”
“寡人倒是不介意爱卿直言相思入骨。”
“去你的！”喜欢凌仙志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凌仙志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