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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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萧遥虽然击退了乘云军,但那个储云委实狡猾,虽然当时加上李承安抢的那条银舰一共沉了他三条船,实质却并没有让乘云军损失多少人马。
小云峰的大围解后,黑麟军与重明军会师共援往洵城,然而围在洵城下的乘云军却受了储云指令,赶在大军抵达之前便撤退了。
储云毕竟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敏锐察知了失势之局便及时止损,先避敌军锋芒而后再从长计议。
此番北山国与东临国仓皇出兵吃了大亏,便不敢再贸然进攻,各自驻守严防,暂时消停了。
南北两方战事双双告捷的消息传回雁金城,苏炽与朝臣终于也松了口气。
战事缓和后,此番赴战的诸将又忙活着妥当了边防。
战事不再那么繁忙,萧遥终于也有空在公文之外给苏炽写信了。
这一晃眼便又是将近一年不见,苏炽在雁金城中挂念得紧,萧遥远在战场亦是念他已久。
稳回了心绪之后,重回战场对萧遥而言也就没什么困难了,起先他或是为往昔所困,亦或的确是受了世俗无端缚于他身的怨念所扰而生了畏怯之心,总之在苏炽被重伤之前,他的确总也跨不过这道本不该存在的坎。
这世上终究没有人能成全所有世俗之念,他曾事于南山国,也从少年起便随父征战四方,那时在门楣的蔽荫与他自身忠勇的双持之下,他是灼目的将才,故那时的世人对他充满了善意。
可人心从来都是趋利避害的,萧遥最终未能如他们所期许的那般以赤血书成史卷佳墨,如此违逆了他们的期待,曾经的那些善意便成了怨念,埋怨萧遥为什么不以身殉国。
曾几何时,萧遥也确为此念所困,怨过自己的残命,可人间偏偏还有一个苏炽牵着他的心,便叫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容而去。
今日又逢大雨,磅礴了一日,直到深夜窗外依旧瓢泼不歇。
萧遥坐在窗沿,望着檐下倾水长柱,夜空不见月光也没有星辰,唯有这片长空渺远能寄一分相思。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回到苏炽身边就算是下定决心了,可眼下看来他果然还是高估自己了,倘若那时的确就下定了决心的话,又岂会在苏炽身边待得如此沉重——
好在现在是真想明白了,心中一豁然,如今再听那些指责之声也就不至于刺耳了。
萧遥望着狂雨不歇的夜空出了好一会儿神,念及苏炽叹也笑然,便从怀里摸出了那枚殷红的因缘结,托在掌心,细瞧入神。
既然成不得世俗之愿,那就干脆洒脱点成自己的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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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战事告捷,公文归朝后不久,萧遥的私信也来了,苏炽方启了信封便嗅得一股芬芳,抽出信纸,里头果然还夹了一朵雅艳的梧桐花。
“有闻梧桐栖凤,花承初情,念君韶华如故,风雨不残。”
——信上仅此一句,寥寥简然,苏炽阅之又瞧了花,喜悦着又有点窝火。
相识了这么多年,苏炽还真是头一回发现萧遥竟也会玩这挠人的把戏。然而他这将近大半年才回的一封私信竟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苏炽气得有些发笑,心里数落个没完,却还是将信与小花各自收入了匣中好好藏起。
两境战事收缓,方入初秋,大军便凯旋而归,苏炽领百官亲临城门迎接将士,大老远便瞧见萧遥披甲领队在前,威风凛凛,俨然不见平日里待他的柔和,果真是杀神一尊。
“臣拜见王上。”萧遥依礼在他面前半跪行礼,苏炽柔笑垂眼,“免礼。”
众将平身,便随于王上回城,百官伴随在侧。
萧遥行在苏炽后头,凝藏笑意望着他的背影,苏炽约是心有灵犀的察觉了点端倪,便也顾来一笑。
封赏此番有功诸将的大典之后,朝臣散堂,苏炽念及诸将在外作战许久必也疲惫,也就没啰嗦什么,走完了礼数过场便许他们各自回府歇息。
正阳殿上人已走空,萧遥却仍留于堂上,桃眼蕴笑,神色却庄雅无异的,瞧了苏炽好一会儿,才终于禁不住的淡淡勾起了唇角,“王上还不走吗?”
苏炽也瞧着他笑了笑,便起身,“既然爱卿不去,就陪寡人走走吧。”
“乐意奉陪。”
眼下初秋还没到雁金城下雪的时节,阳光明媚、缓风悠爽,红叶纷舞胜比繁花,缀衬朱墙艳灼满目。
萧遥陪着苏炽走在宫墙深巷里,红叶铺了满地纷艳,华檐叠影重重,光线明媚却不灼人,正适于闲走散步。
“本来还想陪你到战事了结,想不到最终还是让你一个人撑下了整场战局。”
“我本就是武将,我不撑战局谁来撑?”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苏炽偏偏别有忧虑,便叹了叹,正想开口时,萧遥突然迎了过来,惊了他一步跄后,贴靠了朱墙。
萧遥冷不防的推了他倚墙,不容他回神的便拥吻了上来——
早在城门下见他第一眼时,萧遥便想吻他了,真是好不容易才克制到了这会儿。
蓦而品入他的柔息,苏炽霎然心花怒放,不禁衔了笑意,便捧了他的后颈压深此吻。得了他的回应,萧遥也收紧了环着他脖子的力道,彼此胸膛相贴,隆隆心跳相震,缠绵难分。
缠绵颇久,苏炽才终于舍得放他换口气,却仍紧紧锁着他的身子,垂眼时没禁住笑了一声,便戏着数落他:“好不容易寄封私信回来却就只舍得写一句话,忽悠谁呢?”
“王上日理万机,臣岂敢赘言烦扰王上。”
也就才小一年不见,这家伙竟又变得狡猾了不少。
“话说的倒挺像是有良心的。”苏炽依然幽怨,说时往他额上轻轻弹了个栗爆。
萧遥笑言在他唇畔:“你才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还好意思说我?”
“我的良心不就是被你吞了吗?”
听他又在这信口胡咬,萧遥气了捏住他的脸,“我什么时候吞过你的良心了?”
“整颗心都被你吃了,良心可不就在里面?”
他这油嘴滑舌的,又令萧遥无言可驳,便笑触着他的面颊,交缠着气息又衔了他的唇瓣。
再收了此吻,萧遥便倚入他怀中,安静的溺入他的温柔。
一避开旁人的视线,萧遥在他面前便温顺的不像话,全然没有半点杀神的姿态。
可就算是杀神,苏炽还是会忍不住的心怜,每回将他派上战场,也都是挂心不已。
苏炽叹了口气又将萧遥拥紧了些,萧遥却笑了一下,“你叹什么?”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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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陪着苏炽回到昭明殿,反正今日也是休沐,便静在一旁瞧他专注批阅奏折的模样。
大多数时候苏炽总是一面泊然,仿佛什么事对他来说都是云淡风轻,可他一旦不经意间肃回神色便总是蹙眉罥愁的模样。
不经战时,国中朝事已是繁杂,而今逢战灾则更是烦乱无比,苏炽虽身居朝中并不亲临战场凶险,但一场大战下来他作为国中君主愁谋四方亦是疲惫不堪。
细瞧来,苏炽似又比他出征前更消瘦了些。
萧遥本打量着他的侧颜眉目,未经意的,却瞥见了他青丝里的银发,挪眼细窥去,挑起他的一缕长发也见有霜雪细缠其间。
“君生我亦生,我老君未老。”苏炽谑时手上仍未停下书墨,萧遥便垂眼瞧着他笔尖勒出的行楷雅也洒逸,笑了笑,“就算你霜雪满头也是我的人。”
苏炽却又挂着一脸浅有不正经的笑意叹道:“人老珠黄、失了姿色的家伙,到时候还是关进冷宫好了。”
萧遥侧肘在桌托了额角,似笑非笑的瞧着他,“若是我人老珠黄,你也想将我关进冷宫?”
苏炽合上一簿阅罢的折子,一脸诚恳的胆怯,“不敢不敢,冷宫的门哪有关阳城的墙硬。”
萧遥打量着他这皮痒又似有几分乖巧的欠揍模样,细细品会着他这番话该有多少实意。
“启禀王上,”侍奉在殿外的公公隔着殿前屏风禀告:“相国大人求见。”
一听是相国求见,苏炽隐也可察的显了一分头大之色,却还是只能召之入殿:“请相国大人入殿吧。”
“遵命。”
相国将入殿与苏炽商谈,萧遥便起身离了他座旁。
相国上殿,拜过王上便转而向大司马颔首示礼。
如今相国在朝后入殿觐见,不是国事就是婚事,横竖不出这两项之一。
于是苏炽不大自然的在王座上动了动,才正回了态势故作镇定的开口询问:“相国这个时辰入宫,可是有何要事?”
相国端立堂下,却与平时稍有些许不同的隐有几分悠闲之色,道:“幸得大司马神武,战事告歇,朝中诸事稍缓,而老臣惭愧,近来不思进取,闲时却观庭中堂燕灵动,思来浅有意趣,料测王上宫中乏闷,故唐突欲言与王上寻番浅趣。”
“……”苏炽莫名其妙的,没窥透相国此来之意,却还是顺着言表给了点回应:“相国有心了。”
“为王上解忧乃臣份内之职。”
堂燕跟解忧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啊?!
“不知相国欲言之堂燕如何?”
“自臣忆事起,家中□□堂屋檐下便有一鸟巢,春随花语而啼,冬藏风雪而眠,年年鸟啼不绝,及今五十年尔。今日臣又闻堂下雏鸟啾鸣,观之慨矣。”
相国言缓辞华的,果真是在一五一十的谈论着他家堂燕,苏炽细品了一番也没觉出什么特别深藏的意味,终于暗暗舒了口气。
“人之一生燕之十世,老臣今及花甲,而那燕巢自臣垂髻时起便已悬于檐下,期间陈旧补新,风雨不摧,未尝毁坠,王上可知是为何故?”
苏炽稍加一思忖,便答:“巢旧燕新,代代承传补之,自然不毁。”
“确是如此。世间万灵何以生生不息,一凭天地滋养,再之乃为繁衍不绝——檐下寒巢尚能依堂燕代代承传而不坠,而况乎万乘之国、宗室之庙。”
相国冷不防的一语反转、直击主题、一针见血,苏炽愕然栽坑,后脊霎然怵起一阵森森冷意,便紧张兮兮的瞥了萧遥一眼。
“君乃一国之重,宗室之庙更为朝廷之本,而今王上后宫无妃,膝下更无子嗣,宗脉叶稀,嫡庶无依,又正逢世局紧迫,却无储君之备,此危悬之势也。”
相国讲话时,苏炽又贼兮兮的偷瞟了萧遥许多眼,却见他始终泊然在侧,冷肃一身、不怒不言。
“当下国事吃紧,后妃之事还是、再缓缓吧……”
自即位以来,凡遇朝臣催婚,苏炽都是义正言辞的以“国事繁忙”作为推脱,然这个理由苏炽自己都感觉快说烂了,故这话才一出口便已是暗自揩汗,而堂下那一文一武的两位大臣迫在眼前,论是哪一方他都不好应付。
苏炽如坐针毡的,又动了动姿势,想开口添补些什么,却又一时无话可说,只好藏着无措的执杯抿茶。
萧遥在堂下看着他这都快藏不住的慌张,落眼暗为一笑,却也轻叹。
相国也是可见无奈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定一口气,又道:“王上所言有理。当下战事未歇国务繁忙,王上不行繁复的选妃之仪乃属节俭良德,且王不耽于美色而专事于朝堂,此番勤勉先王若泉下有知亦当欣慰。”相国圈圈绕绕的且遂了苏炽的意一番赞罢,便旋即又转回了话锋:“不过王上也不必担忧纳妃事繁,此事臣早已同奉常与少府商讨过,依此二官之意,王上若嫌麻烦亦可免除一切繁礼,臣等早也为王上请定了几位重臣家适龄的姑娘,王上只需首肯,明日便可召之入宫。”
苏炽一口茶险将喷出,慌之又急的咽了下去,却被呛得大咳,半天也讲不出话来。
“王上意下如何?若觉妥当,臣这便去办。”
“不妥!”苏炽嚷了一嗓子,又咳了几声,才坐正了身子,“此事……不妥。”
“王上还有何顾虑?”
“……”苏炽活像被人逮着剥皮似的,终于是瞟都不敢去瞟萧遥了,“此事……如此不循礼法……这……实是亏欠姑娘们,不妥、不妥……”
“王上若觉如此于姑娘们不善,那便循礼即可。”
“当下不宜铺张浪费……”
相国又沉默了。
他们这位年轻的王上什么都好,不溺于美色而专注于国事也实属可贵——可他这未免也太清心寡欲了些吧!
无奈,相国只好再让一步,“王上若既不愿废礼,亦不愿浪费,且无他法,便予宫女品位吧,此事无需费神,王上中意哪位佳人便封其品号即可。”
“相国,此事……”
“王上,”相国铁着一脸肃然,拱手正礼道:“太子之重乃为国之储本、朝局不乱之备,此非儿戏,更非莺燕之浅欢,臣恳请王上务必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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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炽:您老再说下去我真的要原地驾崩了(x_x;)
萧遥:(不说话,就看着)(=_=)喜欢凌仙志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凌仙志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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