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雳

        苏炽终于问起了萧遥，苏闻卿虽然早也有所心理准备，却还是在这一刻冷不防的愣了一下。
然而苏炽自己也是有些怯然的问起，便始终没瞧苏闻卿，也就没瞧见他那一瞬间没能藏住的紧张异色。
“呃……挺好的……”
苏炽沉默着，苏闻卿却是一阵心惊肉跳，生怕苏炽察觉出他的异态再加以追问，便连忙掩藏局促的扶着他往回走，“芳若说了，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在屋外待太久——走吧，该回去休息了。”
苏炽当下也才刚刚苏醒，身子也还虚弱着，何况两人也都知道了他不惜弃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布这局的目的是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说出萧遥已死的事实……
今日苏闻卿是险之又险的敷衍过去了，可若让苏炽再一次问起的话，恐怕就没那么好应付了。
苏闻卿坐在殿前的祭坛边栏上，望着下头水流不息的悬崖，沉沉叹了口气，“到底怎么办？这件事也不可能就这样一直瞒下去……”
像苏炽这么精的人，哪里是那么好忽悠的……
此事，伏芷也着实愁，说吧，怕他接受不了；瞒着吧，好像也不是个办法——且无论如何，只要苏炽心里还留着那个人，这件事就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过一段时间再说吧，他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受不了太大的打击……”
可仔细想想，其实这件事不管什么时候说，都是巨大的打击——就连伏芷都不敢去猜想，倘若真让苏炽知道了这个真相、让他知道自己原以为是能保全萧遥的布局却最终让他赴死于此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件事实在太残忍了。
想来想去，伏芷也沉落了一叹，“先这样吧，不管怎么说也得等他身体恢复些才或许能有心力承受。”
除此之外，实在也别无他法了。
好在南疆与中原毕竟有边境之隔，消息并不会那么流通，而苏炽当下为了养伤也基本禁足于女娲庙中，只要不放他离开云雨山的地界，大概也暂时不会听到这消息。
且苏炽也许是认为自己今生都与萧遥无缘了，故也就那日问了一次之后，就没再提起了。
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萧遥杀了他便能得到天下拥护，乘此顺势，再加上他留下的良臣辅佐，应当很快便能一统中原登上霸主之位，他也不会再去打扰萧遥让这原本简单的天下大局又成一桩后世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史，也没多大必要解清这个宿命的误会，就让一切遵循原有的规律、依然按照他“死了”的结果发展即可。
苏炽的身体日渐好转，也能自如活动了，便时常随苏闻卿一同去周遭山间采集草药，闲暇时就教村里的孩子识字读书，一切悠然安稳，没什么不能知足的。
瞧着苏炽一日日好转，心情也畅然了许多，起先一直沉压在苏闻卿心头的忧虑也稍稍减轻了些。
只要苏炽不入中原、他们再稍微留神些，这件事也许真能瞒住也说不定呢？
苏闻卿一早便在屋里给伏芷拣药，时不时往外留意一眼苏炽的动静，瞧来终于没有那么提心吊胆了。
伏芷本阅着医书，抽神瞟了他一眼，浅罥幽怨道：“自打那狗东西回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苏闻卿笑着回眼，“怎么没有，可他不是伤员吗，总得格外留意些嘛。”
伏芷浅笑大度，倒是没那么小的心眼儿计较这点鸡毛蒜皮。
只被伏芷埋怨了那么一句，苏闻卿便又将目光落回了苏炽身上，瞧他孤然一身的浑然不知，又压了惆怅断肠。
“可惜云涯不在了……要是他们能解清这误会就好了……”
这种伤情的错失，就算是伏芷也只有哀叹的份儿，“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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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苏炽的孩子们嬉闹着跑开了，苏炽在草野间给他们讲解了一早上，也有些累了，便在孩子们走后伸了个懒腰，漫无目的的闲逛在这风景秀丽的山谷间。
女娲殿与祭坛座于崖壁之上，山脚谷底便是村庄，此处上下落差不大，闲走要不了多久便能溜达到谷底。
萧遥当年留在女娲庙的黑曜至今依然奔跑在林野间，也依然有每日都在谷口等候的习惯。
这匹马的性子和它的主人一样温和讨喜，女娲庙中无人不喜这匹黑马。
黑曜远远见了苏炽便奔来同他招呼。
这匹战马如今也已过了服役的年龄，便和苏炽一样算是归隐了。
苏炽抚了抚它的颈子，也容它蹭了几下之后，这匹黑马便又小跑着奔入林间，继续如它的习惯那般徘徊在谷口的林中等候主人。
苏炽望了它去的方向良久，才转身将走，便听不远处有人议论着什么，本也并没有多留意，只是瞟了一眼那边侃侃与众人谈的似是一个外乡之人。
自从那年将百灵谱的灵核残片交出去之后，凤宁秋便清开了封锁着云雨山的毒雾，令其归入毒物密生之林，而敞开了女娲庙的山门，便偶尔也会有些旅途至此的外乡人在谷底村中寄宿。
那个外来客被一群喜好新鲜事也闲暇着爱三五成群的聊天的人围凑着，大家都津津有味的听着他讲述从中原带来的新鲜事。
“就这场兼并之争，中原已是打了足足有十年了，本应是西山国称霸，可偏偏没挺过去，最后让臣子给反了。”
那人嘴很快，讲起事来很是利索，带过这么一句，顺便也论了西山国的灭亡完全就是命不逢时，真真就是撞了扫把星倒了血霉。
“那位西山王但凡能再多活个一年半载，恐怕都不至于身死国灭——也就这位王上落渊没出半月，焰枢阁便造出了一批新武器，”说到这，他还特意卖了个关子，“你们知道那武器如何吗？”
在场的自然没一个知道那武器如何，这人也自己憋不住的没将关子卖的太长，直接就说了：“那可是一批不用巫祝助灵都能直接斩妖的灵器！”
此言一出，听众俱是大为所惊，面面相觑了一眼，纷纷惑然问道：“那位王上是上哪找来的这么多灵材？”
这人约也是预料到了他们会是这样的猜测，便从容一笑，“才不是什么灵材呢，那些给注灵成蕴的武器可都是凡铁打造的！”
众人更是瞠目结舌——这事可就有点突破想象了。
道完了这事，这人顺着又叹了一番西山国朝灭的憾事——若是那位王能再多挺一段时间，只要将这些武器配入军队，论这荒里荒外、是人是妖的，谁还打得动西山国的江山。
可惜哪，那位挺有才能的王偏偏就是让自己的臣给害了。
苏炽闲然往边上过，听来此间没什么值得留意的言语，便也就不再留意了，却偏偏就是这最后一耳朵让他听见了点古怪的消息。
“好在如今在雁金城执政的乃是王上亲手教出来的徒弟——也就是昔时那位重明军的统领韩大将军——故而如今中原延续的依然是先王的治国之略，如此，也算是借尸还魂吧……”
苏炽止步，颇是疑惑的回头瞧住了此间交谈的众人。
“这事说来也怪，那位南王竟也会在西山王坠渊的当日暴毙。”
此一语顿如晴天霹雳，苏炽僵在了原地，骤然麻木，良久不知反应。
其实就从公子启微宣布了南王暴毙的消息那日开始，中原便一直在传议着此事，毕竟这毫无征兆的，就连随他一路讨伐向神都的一众部将对此都是惊愕万分，而收了他遗躯的丞相公子启微也从未对外透露过半分有关南王暴毙的详细情况，只在那夜之后淡淡的宣布了这么一件事，之后便再无解释。
如今整个中原都在议论着身为一代战神的南王到底是因何缘故才会如此毫无征兆的暴毙，这番议论其实也多多少少的传入了南疆，毕竟萧氏一门在南疆也颇具名望，只是女娲庙离人远居，故才拖后了这么久才听到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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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闻卿一如既往的在伏芷这帮活着拣完了药材便去找苏炽，先入他屋瞧了一眼，没见人，便四处转着看看他又闲晃去了哪，然而一圈兜转下来，却是哪里都没找到苏炽的身影。
这些时日瞧着苏炽日渐好转，苏闻卿本也稍稍放宽了些心神，却在这会儿又把心给拎到嗓子眼儿了。
转过了一圈哪都没见苏炽，苏闻卿便连忙找人询问，却是问了许多人都说是也有好一会儿没见到他了。
这可把苏闻卿吓坏了，在外头没头苍蝇似的窜了一阵无果，便又匆匆跑回了伏芷的屋子。
“芳若！不好了！”
伏芷心平气和的，听着他老远的嚷过来，习以为常的依然专注配着药材，“怎么了？谁又把你吓成这样了？”
“我找不到墨寒了……”
伏芷惊了抬起眼来，“他又跑哪去了？”
然而苏闻卿在门口，慌的一面惴惴不安，“就是不知道他跑哪去了啊！”
这消息也当真吓了伏芷一跳，便也连忙出来了，“他这拖着半条命的能跑哪去！”
伏芷跟着苏闻卿又去凤宁秋所在的女娲殿里找了一圈，却也没在这最后漏网的地点找到苏炽，便又急忙奔回他平日里最常晃悠的地方，问了早间还被他指教着认字的孩子，也说是不知，正急得没向时，一坐在自家院外乘凉的老人约是听见他们问的什么了，便在旁悠然道：“那个年轻人刚刚出去了。”
两人俱是一惊，“出去哪了？”
“就刚才，有个外乡人在这跟我们讲事，他听见了，问了几句，就急急忙忙的出谷了。”
听是来了个外乡人，这两人头皮又蹿了一阵惊麻，苏闻卿愣住了，伏芷却连忙追问道：“他问了些什么？”
“就问了问前些日子暴毙了的那个南王……”
老人絮絮叨叨的，还正打算向这两人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却一个没留神，再定眼时这俩人早已急急忙忙的往出谷的方向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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