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闪读 > 古代言情 > 晓风醉 > 第一百零三章 势均力敌

第一百零三章 势均力敌

推荐阅读:神敌从我是特种兵开始一键回收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阿拉德的不正经救世主剑道丹尊名侦探世界的武者四合院之赤脚医生不灭武尊悍卒斩天惊天剑帝

    云亭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收拾行装。
    那日段澄上门提亲,将映寒带走之后,他便萌生了去意。只是吴会长心生惭愧,说什么都不许他一人独自离开,再三挽留。云亭也怕与邓飞在路上擦肩错过,才多呆了几日。昨日邓飞已经到了苏门答腊,他便无意再逗留此地,只想着让邓飞休整一日,明天就启程返回暹罗。
    今天听说“文公子”前来登门拜访,云亭的身份尴尬,与映寒非亲非故的,自然不能出面。此刻听了吴会长支支吾吾地讲了会面经过,不由得面露一丝怅惘的笑意。
    究其根本,他与映寒的缘分,起于道衍法师的临终托付。
    ——若不是老师嘱托云亭寻访邵重钧的后代,依着他的性子,说什么也不会因为玉雀楼中道听途说地只言片语,就前往苏州会馆打探杨家表小姐的消息。
    ——而若是没有那次苏州会馆的园林参观,他也不会结识映寒假扮的“杨小弟”,与她相谈甚欢,心生倾慕。
    ——在寂照庵中,若不是发现“琴娘蔓草”,与“杨小弟”一样,都和那晚令他怦然心动的夜行姑娘一样带着霁月散的香气,他也不会出面维护“蔓草”的周全。
    ——他既然知道了这邵小姐一人三身地在泉州城里胡闹,偏偏还每个□□都令他欢喜,他才起了好逑之心,想着要二度造访苏州会馆。
    ——也正是那次登门,他机缘巧合地从这“文公子”手上救下了映寒,因此身心沦陷,一往情深,终于来到了这西洋之地。
    然而,这是多么天大的讽刺。没想到,文公子其人,才是人家映寒父亲指定的正牌托孤之人。
    现在源源本本地一看,自己反成了那插足人家命定姻缘的局外人。
    这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
    然后,便听到了吴会长转告的邀请。
    云亭只愣了愣,便淡淡地笑了笑,说:“好,我去。”
    文公子既然要出招,他又岂有不接招的道理?他不去,岂不是显得遮遮掩掩做贼心虚小肚鸡肠?再说,有些男人之间的事,确实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十蕃楼是苏门答腊最出名的豪华酒楼。主人也是华人,前朝末年便居家迁居苏门答腊,苦心钻研,将西洋南海的食材融会贯通,以中餐烹饪之法改良,成就了一门独特菜系,十分有名,各路食客均趋之若鹜,一座难求。
    为了谈生意方便,段澄早以瓦屋商号的名义常年定下了四层的一间雅座。此时,玄渊就在此处静静地等着诸葛云亭的到来。
    玄渊有十足的把握,诸葛云亭,一定会来。
    即便不是为了映寒,他也会来打探自己的底细。
    几个月前倭寇侵犯泉州的事情,看起来与映寒的失踪只是凑巧,旁人都不会多想,但这个诸葛大人是个能纵观全局之人,怕是能看出其中关联,只要他心里对这件事存着半分怀疑,都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他一定会来。
    华灯初上时分,云亭终于姗姗来迟。他走进雅座包间时,看到玄渊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一弯残月。
    云亭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年轻人,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玉冠峨带,潇洒翩动,与那日泉州城中流连风月场所的青年,判若两人。寂照庵的那晚,俩人对峙而立的一幕,还历历在目。那一晚,这个文公子看起来就像一把冰水血火淬炼出的寒铁剑,闪着森冷的光芒,一旦出鞘,就要损己伤人。
    而此时的他,锋芒内敛,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柔韧的气质,化作软甲,全无破绽,却平添了几分风流。
    难怪映寒说:“他中有我,我中有他,我们俩人再也分不开了。”
    这文公子的无形软甲,想必便是映寒倾心柔情化作的防护。他此时心内妥帖安稳,便不用再色厉内荏,少了狰狞,掩盖锋芒,却多了坚韧和力量。
    玄渊听见门动,也已转过身来,看着他,露了一丝微笑,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地说:“诸葛大人,多谢你前来赴宴。”
    云亭也笑笑,不行任何虚礼:“你诚心相邀,我不过是客随主便。”
    玄渊笑:“那么,我就多谢你光明磊落,成全我和映寒的婚事。”
    云亭回:“那是邵姑娘自己的选择。她一向想什么就做什么,实在无需他人成全。”
    玄渊眉毛一挑,说:“但映寒心地善良,性情温柔,顾念旧情,若不是得到你的理解宽容,她必然要郁郁很久。我并不需要你谦让,也不想领你的情,但映寒,却需要你的原谅。所以,我还是要替她谢谢你的周全。”
    云亭苦笑,说:“我与映寒之间,也说不上什么旧情,更从未逾矩。你既然诚心求娶她,以后便不要因为这段过往,对她心存芥蒂。”
    玄渊不由失笑,这诸葛大人实在是个君子。但也正因为他是君子,才给了自己可乘之机。丫头这样的姑娘,如果不和她逾矩,那便很难打破她心中的条条框框。这几个月,自己就是凭着各种自说自话,逼得她没处躲没处藏,才只好一头撞在他怀里,不情愿地面对她自己已经变心的事实。若他陈玄渊也和这诸葛大人一样,处处守礼,只怕丫头那棵小铁树,万年也不会开花。
    想到这,玄渊不禁内心得意,伸手请云亭落座,给两人斟了酒,才又说:“诸葛大人,我自幼在西洋长大,并不像你们大明男人那样守着腐朽的贞洁观念,更不会在意丫头……映寒在认识我之前的事情。不过倒是诸葛大人,只怕你对我是十分的不放心。今日此处只有咱们两人,你对我有什么疑虑都尽可以说出来。今晚说开了,你便可以没有顾忌的离开。你也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只因我今天若不让你满意,只怕日后你还会找我的麻烦。所以,接下来,咱们一杯酒,换一个问题。”
    云亭听了这话,对玄渊倒是有了几分肃然起敬。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道衍法师曾经对云亭说过:你的能力与重量,并不是由你的位置,而是由你的对手决定的。
    这文公子如此聪明直接,确实当得起他的对手。
    也对,映寒并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她见过多少世面,也见过多少男儿,绝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被人搭救几次便知恩图报,以身相许的姑娘。能得到她的全心爱慕,这文公子必有过人之处。也唯有这样的人作对手,云亭才输得好受一些。
    云亭喝下手中的酒,缓缓地清晰地说:“文公子既然如此说,那么悠碣再遮遮掩掩,倒显得龌龊龃龉了。不过,悠碣并不想随便欠你的情,或者,沾你的便宜。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我问一个问题,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看起来我年长你几岁,长者为尊,那么我便先问了——不知,文公子是否有勇气把你的真身背景据实相告?”
    玄渊挑了挑眉,也将杯中酒喝尽了,斜觑着云亭,说:“诸葛兄,这激将法你就不用使了。我并不吃这一套。今晚我想告诉你的,都会说。我若不想你知道的,你用什么法子也套不出来。”
    笑话,这人又不是丫头。丫头能知道自己的底细,是因为他从没想过要瞒她,一开始是因为她是邵叔的女儿,后来,因为她是自己最亲密的人。他诸葛云亭又是什么东西。
    想了想,玄渊又说:“不过呢,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的真身背景,映寒是知道的。我从没瞒过她。这一路上,我给了她选择的自由和权力,告诉了她每一条路的结果和代价,也给了她离开的机会,可是她没有走,是她自己选择留下来,我们俩才会一步步地走到了一起。”
    然后,玄渊凝神看着云亭,慢慢问:“倒是你,此次披荆斩棘地前来西洋,为了映寒,连自己的官都不做了,结果却入宝山而空手归,诸葛兄这一次,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云亭苦笑,他知道这文公子是在担心未来的日子,怕自己不肯轻易善罢甘休找他和映寒麻烦,便说:“悠碣身在官场,并不像文公子这般自由。我此次是以使臣身份前来西洋的。本来大明官场历来也有规矩,为了避免结党营私,官员都要定期轮换部署职责,我在大理寺任职已近五年,也到了要换岗的时候。所以,我回了大明,自然还有其他前途,文公子不必担心。”
    玄渊的凤眼眨了眨,点点头,显然对这回答还算满意,说:“那么诸葛兄可以问下一个问题了。”
    云亭沉吟片刻,喝下第二杯酒,神情严肃地问:“泉州倭寇入侵的事情,可是你参与策划的?只为趁乱带走映寒?”
    玄渊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说:“诸葛兄,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何德何能,有本事调用那么多倭寇?你们大明那一仗,是大获全胜了吧?抓了那么多东瀛人,就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云亭摇摇头,笑着说:“我并没有真地参与这件事,所以不知后续如何。我只听说,大部分倭寇都是当场伏诛,围住的少部分人大多刨腹自尽了,真地落在海卫手上的活口,所剩无几,还都是蝼蚁小兵。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玄渊喝下自己手中的酒,玩着酒杯,说:“东瀛幕府的足利义满将军,前年去世了,他的儿子足利义持即位之后,为了摆脱父亲的影响,便对他父亲的生前政策各种倒行逆施。其中有一条,就是极力反对与大明之间的堪合贸易。足利义满认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可惜足利义持并不这么想,他反而认为,堪合贸易弊大于利,一是因为带动了民间走私,导致东瀛白银大量流入大明。二是因为,大明的各种奢侈品让东瀛贵族腐败奢侈,自甘堕落。三是因为,东瀛自身的手工业受到了太大的抑制,同样的丝绸瓷器,大明的货物物美价廉,东瀛国内谁还有耐烦自己生产?那足利义持想要闭关锁国,奋发图强,不是一天两天了,又不敢直接惹怒你们永乐皇帝,他总要找些由头来停止这堪合贸易。还有什么比倭寇集结,沿路侵扰这个理由,更恰当的呢?”
    云亭凝神片刻,突然笑了,喝下第三杯酒,说:“可是他们又怎么会与你结盟?”
    玄渊把酒杯放在桌上,凤眼深邃地看着云亭,笑吟吟地说:“诸葛兄此言差矣,我一个正经清白的生意人,只是与东瀛将军的属下讨论龙涎香的生意而已,他们其他的事情,我怎么知道?这个问题,您可是问错人了。而且,我的第二个问题还没问呢。您怎么就又多问了一个问题?这么沾小弟的便宜,怕是不合适吧?这杯酒我不喝了,就当你自罚一杯吧。”
    说着,玄渊嘴角一扬,眉毛一挑,带了点瞧不起的神态。
    云亭也不恼,笑着说:“好,那么你便问第二个问题吧。”
    玄渊给云亭再次斟满,想了想,才说:“诸葛大人是怎么发现我那广陵琴行的?我那琴行来路清白,正正经经,怎么就被你盯上了呢?”
    云亭垂眸片刻,坦然地说:“那次邵姑娘跟着你一路走一路留线索,难道你真地没有发现吗?若不是她伶俐聪敏,我怎么会找得到呢?倒是你那晚,下了迷药却没有侵犯她,让我非常意外。”
    玄渊冷笑地看着云亭,说:“怎么诸葛兄心里真地把我当作一个会趁人之危的小人了吗?我怎么记得,那次因为迷药沾了丫头便宜的人另有其人呢?丫头那次沿途留下些微线索,我自然并不是全无察觉,只是觉得苏州会馆那帮酒囊饭袋,压根儿不可能找得到。不过没料到跟在后面的是诸葛大人,那倒是我大意了。其实,我那日若不是有急事在身,本来是想等丫头药效过了,亲自送她回去的。哪想到让诸葛大人捷足先登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先染指为快呢。呵呵。”
    云亭不由得呆了一瞬,他这才明白,文公子问这个问题,并非因为他不知道云亭是怎样找到广陵琴行的,而是要借着这个问题,解云亭疑虑,让云亭放心——证明他文公子并不是一个龌龊之人,还要顺便揶揄一下云亭的道貌岸然。
    那一次的趁人之危,怕是云亭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德行有亏,心中本就惭愧,现下被他如此将了一军,只能面无表情地死死瞪着玄渊。
    俩人目光交错,噼里啪啦的一阵暗箭对射,一个冷冽挑衅,一个凝和隐忍,俩人几乎是同时意识到,原来他们之间的较量,那么早就开始了,甚至,这较量不全是为了映寒而起,更是因为俩人势均力敌,立场各异,但凡相遇,便会有这样的交手。
    这么一想,玄渊和云亭彼此对视中竟慢慢生出一点惺惺相惜的扼腕之意来。
    云亭忍不住笑了,又喝下一杯酒,说:“那么咱们就来谈谈你挖在泉州城墙脚下的那条地道吧。只是为了带走映寒,你便这么大费周章?”
    玄渊为他倒酒,说:“那条地道嘛,我本来也想混赖着不认的。不过我若如此说,只怕诸葛兄今日该走的更不踏实了。我挖那条地道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我们瓦屋海寨,除了做些明面上的生意,也会做些暗路的买卖。此次暹罗大城的贵族,托我走私一件莫高窟的佛头,我答应下来了,所以总得想办法运出城来啊。”
    云亭听他十分话里,七分真,三分假,心里真是气笑了。他平日审案,最怕的就是这等人,若说的全是假话,其实非常容易戳穿,可是真假参杂,逻辑自洽,便非常难找到漏洞。说着说着,听的人便不由得全信了。
    云亭说:“你为了佛头便挖这么深的地道?佛头放在什么东西里挟带不出来?”顿了顿,连忙补充:“你回答的不尽不实,所以这依然只算同一个问题。”
    玄渊长叹,说:“诸葛兄学我们这南洋的规矩学得倒真快。那地道不是还要走私映寒呢吗?我为了把自己媳妇儿带出来,也真地是仁至义尽礼数周全了。再说,若不是被您发现了,那地道我本来还要用很多很多回呢!这南洋之上有钱人很多的,我接走私的单子接的手软,现下好了,这些单子,都因为您的明察秋毫不得不推迟了。要我说,这杯酒还是您自己喝了吧,就当给我赔罪了。”
    云亭知道今天这是碰上了个无赖,无奈之余也突然懒得跟他纠缠了,便决定直捣黄龙:“文公子,你表面上光明磊落,但我的问题,其实你一个都没有真地回答。本来你是何人,要图谋什么,与悠碣毫无关系。我便直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将映寒带到西洋,难道真地是诚心诚意地要帮她寻找父亲吗?”
    玄渊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的玩笑之意渐渐消失了,目光里却冷光渐盛,只是嘴角还带着一点皮笑肉不笑,说:“诸葛兄何出此言?我大费周章将映寒带出泉州,若不是诚心诚意带她寻父,还能为了什么?难道我还能与您一样,对丫头上来便一见钟情了?”
    云亭则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说:“文公子,我本来以为,这次你私自带邵姑娘出门,皆因你出身海盗,在大明境内行走不便,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绑架良家女子。可是此次见了你,才知道你本有个可以在明面上行走自如来去自由的身份。倘若你的目的真地单纯,手上又有邵大人的托孤留言,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前往姑苏拜访杨家老宅的各位家主,再请杨家着人陪着邵姑娘来南洋寻找邵大人,岂不比现下省心省力一百倍?正如你自己所说,你偏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将邵姑娘带出大明,其实就是因你的目的不纯,所以想躲开杨家和广寒门,好一手操控一个单身弱女子。只不过,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映寒如此慧黠聪颖,并不是什么能够任人宰割的一般姑娘,这一路上,只怕她根本不受你的要挟辖制,你用强怕她自绝,用骗又被她识破。恐怕你是没有了别的办法,因此才换了手段,后来不得不以怀柔之策对待她吧?“
    说到此处,云亭不仅神色肃穆,甚至有了几分凌厉:“文公子,你要知道,你与邵姑娘走到今天,万事的起源,是因为她想要寻找自己的父亲。你可以蒙骗她一时,却不能欺骗她一世。你想没想过,她若是有一天发现你故意拖延,另有图谋,该是多么伤心失望?她那样子的心性,若是发现自己被你利用了,到时对你的感情和信任又能剩下几分?你对她好与不好,其他的都是次要,但若在这件事上你负了她,到时,我诸葛云亭,第一个便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玄渊愣愣地看着诸葛云亭,这才明白,云亭并不是真地介意他的目的,而是担心他对映寒的感情根本就是假的,只不过是他用来欺骗无知少女,操纵丫头的手段,并无半分真情实感,迟早会对丫头始乱终弃。
    玄渊竟然没办法生气——别说是诸葛云亭了,就连玄渊自己,午夜梦回时,面对这陌生的感情,都拷问过自己,难道他后来对丫头那么好,目的真的单纯吗?他这样子的江湖背景,复杂经历,谁能相信他对她,是一腔赤诚呢——除了丫头自己,她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他。
    一块龙涎香而已,手上轻轻的一握而已,简单的一句“此生绝不负你”而已。丫头的心就全给了他。
    玄渊垂了眸,过了一会儿,突然举杯将自己的杯中酒一饮而尽,紧接着又斟满了,连饮三杯,才将杯子缓缓放了,抬起头来,表情严肃,目光坦荡,缓缓地说:“邵大人对我而言,宛如再生父母。他为了教化我,在我身边日夜陪伴了五年多。他因为身负重任,四年前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我,流落西洋,不知所踪。我日日夜夜都盼着与他重聚,以尽孝道。所以,在寻找邵大人这件事上,我与映寒一样坚定,绝对不会欺骗她。更何况……”玄渊顿了顿,脸上冷笑:“诸葛兄未免也太瞧不起我文某人了,即便在下只是下贱的海……海上商贾,我的感情,对我自己来说,还是最值钱的东西。靠出卖自己的心来控制一个小丫头?这种事,我不屑于作。”
    云亭见他说的赤诚,也点了点头,说:“好,你这些话,我信。可是找到邵大人之后呢?你是否另有图谋?你真地只是为了尽孝?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凭什么觉得邵姑娘一来,就能诱他现身呢?”
    玄渊低头嗤笑,这诸葛云亭端的不好对付。“诱他现身”,这四个字说的,正中要害。他何尝猜不到,这些年找不到邵叔的最主要原因,不过是因为邵叔在躲着他。邵叔隐姓埋名,四处躲藏,不想被任何人发现。为了找到他,映寒岂不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诱饵吗?
    诸葛云亭见他不语,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缓缓地说:“文公子,邵大人是你的老师。而我,也有我自己的老师。我的老师大明太子少傅道衍法师,临终前曾将邵大人的遗孤托付于我,也因此,才有了我与邵姑娘的相识和瓜葛。我的老师之所以有这样的临终嘱托,是因为他心中对邵大人怀着万千愧疚。他当时跟我说过,这邵大人罹难一事,与当年离奇失踪的建文帝不无关系。”
    玄渊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来看着云亭。
    云亭缓缓地说:“所以我猜,邵大人滞留西洋多年,怕是因为他那次与三宝太监出使的途中,发现了建文帝的踪迹。我听虞楼主说起,邵大人当年是被海盗劫掠而去,而这海盗,貌似本就知晓那次锡兰山国王调虎离山的诡计。三宝太监曾对邵大人说,他们那次上岸是为了请佛祖牙舍利回国。可是什么舍利这么贵重,竟然要出动水师中的所有巢湖精锐?锡兰山国本就是舟师遇害的地方,又有什么宝贝能让三宝太监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毫不提防地倾巢而出?不瞒你说,我与三宝太监也算相识,虽然这个问题不方便细问,但我与他聊起过此事,察言观色,便也有了几分猜测。你虽不肯直说,但我,却可以坦诚相告,那次诱骗三宝太监上岸的诱饵,并不是什么宝物,而是一个人。”
    云亭转过身来,凝视着玄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个人,就是失踪多年的,建文帝。”
    玄渊定定地看着云亭,过了一会儿,突然唇角一歪,笑了,说:“所以呢?这建文帝失踪便失踪了吧,你们大明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宝贝一个过了气的皇帝,还一波又一波地来人,找来找去的。就算邵叔是为了寻访这个建文帝滞留西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云亭也不着急,说:“文公子,若你真的身家清白,只是个香料商人,这建文帝自然与你无关。不过,若你真地与旧港海盗有瓜葛,那么这建文帝岂非是报复大明的最好手段?”
    玄渊慵懒地往椅子上一靠,说:“哦,我是个俗人,最热衷的事和最大的志向,便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若能娶映寒为妻,混个日日三饱两倒,便此生足矣。你们大明水师,在这西洋耀武扬威这么多年,搞出了多少家仇国恨,若要算起来,想要报仇雪恨的人能从东瀛一直排到天竺去,可远远不止旧港的海盗而已,可是,真说起来,谁又打得过你们呢?一个过了气去国逃难的皇帝,自身都难保,哪里能用来复仇。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海盗也好,倭寇也罢,不如就像我邵叔说的那样,趁着这千载难逢的盛世,闷声发大财算了。”
    云亭听了这话,走了回来,一掀长袍坐了下来,举起酒杯,郑重其事地喝了一杯酒,说:“若文公子真地这么想,那么悠碣就真地放心了。映寒命运多舛,身世坎坷,若能得一良人,终身以她的幸福为第一位,我诸葛云亭自然无话可说,甘愿让贤。但若她所托非人,让她要经历更多的痛苦,我诸葛……”
    “你诸葛便怎样?”玄渊终于被云亭的轮番诘问和步步紧逼惹怒了,坐正了身子,劈头便打断了他,高声说:“诸葛大人,映寒嫁给我,那便是我的妻子,我俩结为一体,她的幸福便是我的幸福,再也不需要任何人插手。我也许给不了她一品诰命,也给不了她荣华富贵,但我可以给她我自己。倒是你,嘴上说的好听,她心里的忧愁烦恼,你真地了解几分?她孤苦无助的时候,你在忙些什么?你娶她?你娶了她无非把她当成金丝雀一样的关在笼子里,天天弹琴画眉锦衣玉食与几个妾侍勾心斗角,便是她的全部。可是我文轩辕,虽然身无长物,却有潇洒一身,可以陪她浪迹天涯,历练陆龙吸水,看尽鲸鲲出海,牵万亿星辰,逍遥一生。她要什么,我比你清楚的多。她这一生开心也好,伤心也罢,都是她自己要经历体验的,我不见得能让她一直快乐,但是她再痛再绝望,都绝不会孤单一人,我陪着她便是!”
    云亭的呼吸被这一番话怼的几近窒息,面色发白。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与这文公子之间最大的区别——他的心里装着众生和天下,而这文公子心中,真地只装着一个人。
    对云亭而言,映寒是老天的恩赐和褒奖,然而他终究不能为了她,放下所有牵挂,挣脱所有束缚。就连此次够奔西洋,他也是花了很多时日,但求事事周全,才以公使身份前来,途中更是瞻前顾后,多方协调,才走到今天。
    他当时若肯放下一切立即出发,只怕在交栏山便可赶上映寒,那时,应该还来得及劝映寒随自己回国。可是,他错过了,错过了所有可以劝映寒回头的机会。
    错失这一切,起初看起来是一串偶然,实则是命中注定啊。
    云亭惨淡微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说:“文公子说的对,是悠碣造次了。其实,你的身份和目的,都不重要。你这番话,便胜得过人间无数。我很开心……开心邵姑娘,选对了人。”
    云亭喝完这杯酒,便慨然起身,整了整衣冠,恭敬地行了个缉手大礼,向着玄渊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玄渊愣了片刻,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云亭皎如玉树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心里也是一番怅惘,想起刚才云亭说的话:“你想没想过,她若是有一天发现你故意拖延,另有图谋,该是多么伤心失望?她那样子的心性,若是发现自己被你利用了,到时对你的感情和信任又能剩下几分?”
    玄渊垂眸,眼底纠结翻滚,过了半晌,却又抬眸远眺,想:“不会的,我这么爱着丫头,丫头也这样的爱我。不论未来发生什么事情,丫头都一定会原谅我,陪着我的。”
    玄渊回到瓦屋商号时,已近亥初。他一进院子,黑暗中一个娇柔的身影,立时就迎面走到他面前,一声不吭地投入了他的怀中。玄渊闻着那熟悉的清香味道,亲了亲她的头发,低声问:“怎么还没睡?”
    映寒在他的怀中,紧紧地用手臂环着他劲痩笔挺的腰,只摇了摇头。
    玄渊抱着她,轻笑暖言地说:“担心我了?”
    映寒使劲点了点头。
    玄渊长叹,他的丫头为啥老对他这么没信心呢:“丫头啊……”
    “娶我吧。”映寒突然轻声地,飞快地打断他:“明天就娶我,好不好?”
    玄渊一愣,用修长的手指抬起映寒的头,才看她脸上竟然全是湿了又干的纵横泪痕,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只不过半日不在,谁特么欺负他的丫头了?
    月光下,映寒仰着头,看他,满眼的凄惶:“玄渊,我不要父母之命了,也不要媒妁之言了。只要你放心,我放心就好。我是你的,谁也夺不去。你若是一天不娶就一天不安心,那明天就娶了我。”
    玄渊凝神看着映寒,说不出话来——那一张小脸,那么的焦灼,又是那么的坚决。
    映寒晃晃他的身子,说:“你今天一走,我便后悔了。你知道你去了多久吗?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一直在胡思乱想,一会儿怕你伤了人,一会儿又怕人伤了你,还担心你受不住他们的冷言冷语难过受委屈,生气了自己躲在外面不回来……是我不好,我就不应该让你去的,横竖他们同意不同意,都不重要,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一点死规矩就让你因为我去受旁人的刁难?你就是我官人,我夫君,我,我不需要别人同意。玄渊,我不管了,也什么都不要了,你不用为了顾及我就……”
    玄渊低下头,一下子就堵住了那唠里唠叨没完没了的小嘴。
    娶,明天就娶。
    他要占有她,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从心到身,完完全全地占有她。
    当然,也,被她占有。
    ※※※※※※※※※※※※※※※※※※※※
    滴滴,前方预警。
    我都替玄渊娃娃着急了,明明可以霸王硬上弓的,却要过完五关,还要斩六将。娶个媳妇咋这么难呢。喜欢晓风醉请大家收藏:(663d.com)晓风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本文网址:https://www.663d.com/xs/20/20712/12629291.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s://m.663d.cc/20/20712/12629291.html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