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这么简单，只不过瞬息的功夫，季怀申就又变成了好爸爸。
    他面目慈爱的看着小女儿，把桌子上的菜一一夹给她。
    季然默不作声的吃着饭，窗外天色渐暗，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正在播放着春晚倒计时。
    今晚的年味，仿佛格外浓郁。
    饺子是虾仁馅的，季然吃了一个，突然想起来，林颂芝不喜欢吃虾，所以家里从未吃过虾仁馅的饺子。
    她走的第一年，第一个除夕夜，家里的氛围看起来其乐融融，他第一次在年夜饭上吃到了虾仁馅的饺子。
    说不上多好吃，季怀申吃的时候，明显也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握着筷子的手无力垂落，似是怔神般沉默了几秒。
    季然绝不认为他是想到了林颂芝，毕竟，他那么厌恶她。
    厌恶到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半身家也要和她离婚，厌恶到连她和他生出的孩子也不愿意认。
    季怀申抬眸看向季然，又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视线最后定格在餐桌上的花瓶里。
    那里面插着林颂芝最喜欢的灰蓝色郁金香。
    他在沉思，但季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他从沉重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恢复了温和慈爱的模样。
    季然觉得他现在的模样很虚假，完全不像是会出现在季怀申脸上的表情。
    但他什么也没说，父子俩不约而同的伸手夹起了盘子里的饺子。
    晚饭吃完，楚若楠端着盘子去了厨房。
    季熙拿着筷子也跟了进去。
    季怀申先去院子里摆放烟花，季然坐在餐桌前，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厨房里传出了季熙说话的声音：“妈妈，是不是过完年，哥哥就走了，哥哥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住？”
    楚若楠刷碗的动作一顿，低头看着她：“哥哥是大孩子了，要上学，要在学校住。”
    季熙扒着洗碗台的边沿，好奇的眨巴着眼睛问道：“妈妈，哥哥不是你生的吗？”
    楚若楠被她这个问题惊到了，略一思索，认真的对她解释道：“熙熙，哥哥是爸爸的宝贝，你是妈妈的宝贝，所以熙熙和哥哥都是爸爸妈妈的宝贝，你懂了吗？”
    季熙似懂非懂，却还是老实的点点头，乖巧的不再问这个话题。
    这一刻，季然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季怀申这些年始终忘不掉楚若楠。
    她爱他，所以爱他的一切。
    她从不否定季然的存在，甚至愿意爱屋及乌的接纳他。
    她不如林颂芝年轻，也不如林颂芝漂亮，这么多年，她始终活在这段婚姻的阴影下，可是明明她手里，握着最有利的王牌。
    季熙出生的那一刻，当时她完全可以逼宫让季怀申和林颂芝离婚，可是她没那么做。
    她依旧隐忍着，不在乎什么季太太的名分，也不在乎季家的亿万家产。
    可是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变成私生子。
    明明，季怀申爱的是她，当年要娶的也是她。
    林颂芝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霸占着她的男人和地位二十年，可是她却愿意善待她的儿子。
    季然心里又酸又涩，明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叫林颂芝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就是她，把他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承受着她醉酒后歇斯底里的疯癫，玻璃碎片轻轻划过脸颊的触感，冰凉刺骨，他现在闻到红酒味，还会干呕。
    可是为什么，又总觉得她可怜，总想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
    季然被这种荒唐的想法震惊到坐立不安，只能起身走到院子里透透气。
    他出来后不久，楚若楠也牵着季熙走出来。
    她蹦蹦跳跳的跑到季然身边，想伸手去拉他的手，想了想，还是把手缩了回来。
    季怀申已经把烟花摆好，手里还拿着几个手持烟花。
    他快速点燃地上的烟花，小跑着冲过来，抱起了季熙。
    “嘭”“嘭”“嘭”
    五彩斑斓的火光在夜空中绽放，流光溢彩的光影划破墨色的天际，热烈又短暂。
    季然拿出手机，抓拍了一张烟花的照片，发给简悠。
    悠悠，新年快乐。
    正在吃饭的简悠看到这张照片，心里才稍稍放心了些。
    她发了个比心的表情回复道：你也是，希望你快乐，不只是新年。
    一箱箱的烟花放完，回到客厅，春晚刚刚开始，正在跳开场舞。
    几人坐在沙发上，看着以前从不会看的春晚。
    季熙小心翼翼的剥开一颗糖，放在嘴边舔了舔。
    季怀申故意板了下脸：“熙熙，因为是过年，只能吃一颗。”
    “爸爸，好爸爸！”
    她娇声娇气的爬到季怀申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撒娇：“一天吃一颗行不行？”
    季怀申被她逗笑，捏了捏她鼓鼓囊囊的脸颊，宠溺的说：“小心你的牙齿里长虫子。”
    季熙一听牙齿里会长虫子，马上害怕的瘪住了小嘴，看向楚若楠：“妈妈，虫子会咬我吗？”
    楚若楠笑了笑，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腮帮子：“吃一颗不会咬你的，一天一颗就会咬你了。”
    季熙紧紧咬着那颗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纠结的小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季然单独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视线虽然盯着电视，但是那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还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呢。
    虽然之前季怀申和林颂芝总是冷言冷语，唇枪舌战，但是季然从心底里不排斥这个家，这里就是他的家。
    但是现在这个氛围很奇怪，明明看起来，家庭和睦，夫妻和顺，但是他却怎么也融入不进去。
    他像是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完全被排挤在了阖家欢乐的圈子外。
    电视里的春晚节目正在演小品，季怀申抱着季熙低低的笑着，楚若楠正在剥一颗夏威夷果，把果肉喂到了季熙嘴边。
    好吵！这里所有的声音都好刺耳！
    电视机的声音，季怀申的笑声，季熙吃糖的声音，楚若楠剥干果的声音，全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刺痛着季然的神经。
    这里，不是他的家。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旁边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
    “我出去转转。”
    季然转身走到玄关处，拿起刚才出去放烟花时穿过的外套，逃也似的拉开门往外走。
    “早点回来。”
    是楚若楠的声音。
    厚重的门瞬间隔绝了屋内刺耳的声音，院子里很安静，空气中还飘荡着刚才放烟花的硝火味。
    他转身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别墅，在黑夜里亮的灼目。
    这里是别墅区，很难打到车。
    大年三十的晚上，他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漫无目的的游荡在清冷的小路上。
    可是肚子里满满的都是刚吃下去的年夜饭，他明明是有家的。
    简悠发来了视频邀请，季然没接。
    他不能让她看见他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会担心。
    简悠吃饱喝足瘫在沙发上看春晚，简蔚剥好的瓜子仁，全被她抢走倒进了嘴里。
    她嚼着瓜子仁，给季然打了视频通话。
    她想看看他在干嘛，可是他没接。
    想着可能是没看到，简悠也没放在心上。
    “弟弟，能不能给姐姐剥开心果？”
    她抬脚踢了踢正在认真剥瓜子儿的简蔚，一脸理所当然的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
    “你没手没脚？”
    简蔚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避开了那双做乱的小脚。
    简悠撑起身子，故作委屈道：“弟弟，你最近越来越不爱我了。”
    “我爱你干嘛，你不是有男朋友爱你吗？”
    简蔚连看也没看她，视线还在面前的电视上。
    简悠笑嘻嘻的抱着他的胳膊，贴过来，死皮赖脸似的：“可是就算姐姐有了男朋友，还是依然爱你啊。”
    简蔚无语，为了吃个开心果这么恶心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只好弯腰去剥开心果，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悠悠，蔚蔚，新年快乐。”
    简继东手里拿着两个大红包，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一人给了一个。
    “谢谢爸。”
    简蔚接过红包，放在手边，表情不咸不淡的。
    倒是简悠，看见红包像是小财迷似的，摸了摸厚度，马上扑过去抱着简继东的脖子亲昵的撒娇道：“谢谢爸爸，你最好了！”
    “你这么好，我以后的老公要是没有你一半好，我都不嫁！”
    简继东很享受被女儿撒娇的满足感，顺着她的话打趣道：“那可难办了，这世上哪还有这样的男人？”
    “你呀，是不是盼着女儿嫁不出去？”
    徐慧芳手里端着小汤圆，先给了简蔚一碗，在他身边坐下说：“你瞧我们蔚蔚，不就是这样的好男人吗？”
    又被发了好人卡，简蔚剥开心果的动作停下，端起碗小口吃着汤圆。喜欢他摘了一朵小野玫请大家收藏：(663d.com)他摘了一朵小野玫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