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唐府之中，被惋惜所托非人的唐卿卿此刻正望着那一匣子托不出去的银票发愁。
    天色已经入夜，烛光照在那一沓子银票上，又将一同放在里面的十多个金锞子映得闪闪发亮。
    香柏端着托盘进来，盘子上一碗刚熬好的汤药和一个淡青色的小玉碟子，一眼看见唐卿卿又抱着那匣子发呆，连忙上去给夺了，嗔道：“姑娘！您再愁下去，说不得又闹了病呢，回头夫人打我们的板子，您就只当是可怜奴婢罢！”
    唐卿卿只一眼就盯上了那只小碟子。
    里面红艳艳的，是荔枝。唐卿卿顿时高兴起来。
    荔枝红艳饱满，衬在淡青的玉碟上，显得格外诱人。
    “姑娘。”香柏将那荔枝碟子用手一挡，另一只手将药碗递了过去：“喝了药，才能吃。”
    唐卿卿哭丧了脸，但这却也由不得她不喝，又有荔枝在一旁勾着，倒是一闭眼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香柏手中已经剥好了一颗荔枝，见她喝完，连忙就向她口中一塞。
    唐卿卿原本皱成一团的眉毛便就渐渐舒展了开来。
    可惜……只有三颗。
    一口一个，三口就没了。
    唐卿卿眼巴巴的盯着小碟子和荔枝壳：“怎么这么少？”
    “夫人说，荔枝性燥，姑娘身子还没好，只尝个味道也就罢了，况且也快要安歇了。”
    听着唐卿卿发出的哀叹，香柏不为所动的收了东西，又特意将那一匣子银票放进了妆奁里上了锁，拨亮了红烛的焰心，刚想劝着唐卿卿再看一会话本子就安歇，冷不防窗棂上竟又一次传来了敲击声。
    香柏愣住，如今已经知道外面站着的必定会是那位来蹭饭的郡王，可……她家姑娘这一场病，哪里还记得给他准备吃食？
    就不要说上上回来时点的那些个菜式压根没准备，小厨房里因为姑娘病了，这两日也都只备着粥汤。
    何况……香柏咬咬唇——她始终没有想好该怎么跟姑娘开口昨日夜里的那一档子事。
    倒是唐卿卿不知道昨夜之事，见香柏踌躇的立在一旁，便催道：“香柏？”
    香柏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磨磨蹭蹭的开了窗子，外面一身玄衣立在夜色之中的，正是陆归云。
    “殿下，那个……”唐卿卿直到陆归云悄无声息的跃进室内，才终于想起自己忘了给这位爷准备吃的，顿时有些心虚起来。
    陆归云大步来到床边探手往她额头一试，温度正常，便松了口气，此时才注意到这小丫头缩在被窝里竟是一副心虚的表情。
    “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唐卿卿期期艾艾了一瞬，终于小声问道：“殿下，您今天……不饿吧？”
    嗯？
    陆归云挑起眉，心中倒是明白了：“谁说的？本郡王今日忙了一天，此时正是饥肠辘辘。”
    啊？
    唐卿卿傻眼了，连忙给香柏使眼色，想叫她去小厨房看看都有什么，总归不管好歹的……也不能真让这位郡王爷饿着肚子回去吧。
    然而香柏还没来及迈腿，耳边就听见陆归云说道：“怎么？你自己吃饱了，所以准备饿着本郡王？”
    欸？唐卿卿惊讶的一抬头，只见陆归云一双蓝色的凤眼半眯着，一瞬不瞬紧盯着自己，唐卿卿下意识的往床里面缩了缩，抱紧了被子：“我……那个……其实我也没吃饱。”
    话音刚落，就见陆归云翻手从怀中摸了个纸包出来，一掀袍摆坐在床畔，理所当然的说道：“那一起吃吧。”
    说着还冲香柏一摆手：“去倒茶来。”
    啊？唐卿卿愣了，然而很快她心头的狐疑就被鼻端缭绕的一缕甜香给挤了个一干二净。
    好香的味道……唐卿卿抽着鼻子……甜甜的，香香的。
    随着陆归云拿出来的那只纸包一层层打开，空气中的馥郁甜香愈加浓郁，唐卿卿两眼发亮的紧盯着。
    陆归云慢条斯理的拆着纸包，见小姑娘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眼底就蕴了笑意。
    “喏，吃吧。”
    纸包里面，是六个雪白的糕饼，每一个都在正中点着一只牡丹花的红印，甜蜜蜜的香气不要钱似得往唐卿卿鼻子里钻。
    “这是大相国寺的牡丹饼？”唐卿卿眼睛都亮了，见陆归云拈了一只递过来，心里哪里还记得其他，接过来迫不及待的就是一口。
    雪白的饼皮入口绵软适口，奶香浓郁，里面层层叠叠的好几层，每一层都夹着淡红色的蜜渍牡丹花瓣，唐卿卿一口下去，双目顿时惬意得眯成了两弯月牙。
    大相国寺的四时花糕，向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这寺庙地处帝京郊外，据说庙里早先曾收留过一名出家的前朝老御厨，结果一代代的流传下来了颇为精妙的菜谱。
    不论是素斋还是点心都极为精致。
    关键是这庙，它在城外。
    寺中自己开垦的菜地，种的花草果蔬，统共也并没有多少，每日能做几席素斋那都是有数的，稍一人多就只能明日请早，然而谁还能天天出城往和尚庙里跑？所以吃不上也就只能自认倒霉。
    比素斋还有名的，就是这四时花糕，每年按春夏秋冬四季划分，只取时令的花卉，新鲜采下后加上等蜂糖入陶罐密封腌制，由于和尚们选料精心，制作也细致洁净，而且还有不外传的秘法，开封之后香气绝非其他人仿制得出的。
    就如同手中这枚牡丹饼，精白面粉内掺了牛乳，松松软软好几层，每层之中除了蜜渍的牡丹花瓣，还夹了牛乳煮开放冷之后上面凝结的那一层黄霜霜的乳皮，蒸成之后入口乳香浓郁，细润绵密，一口咬下去几乎分不出里面层次，却仿佛要在口中融化一般，说不出的香甜美味。
    唐卿卿满口都是牡丹的香气，吃得心满意足，直到手中的一个吃完，这才发现陆归云竟然只盯着自己，糕饼却是一口没动。
    “殿下，您也吃呀。”唐卿卿脸色有些羞红，她适才说自己也饿着，不过是心里发慌，生怕这位郡王爷真以为自己吃饱饱的把他忘了，情急之下才那么说的。
    而实际上她说的虽是不饿，却也真的没有吃多饱。
    病中的饮食颇为清淡，多是些粥汤，怕她肠胃受不住，就连荤腥都少，基本都是素的，甜食糕点就更是不得见，吃得人口中寡淡得要命，就连水果都不给她敞开吃，怕闹肚子，冰碗子这类吃食就更是见不到。
    如今这无比香甜的糕饼入口，唐卿卿才觉得自己刚才真没说谎，她就是没吃饱么。
    眼下虽然几口吃完了一个，明明心里还意犹未尽，但却被陆归云一瞬不瞬给看得死活不敢伸手再去拿下一个，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
    “殿下，您也……唔”
    一句话还没说完，陆归云却突然抬手，指尖无比轻柔的在唐卿卿唇瓣上一掠，唐卿卿猝不及防的睁大了眼瞳。
    陆归云不动声色的收手，将那根手指蜷入掌心：“沾了糕饼屑。”
    唐卿卿连忙红着脸自己抬手去擦，似乎是怕擦不干净，又伸出粉红的舌尖抿了一圈。
    略显得有几分血色不足的淡色唇瓣上，粉嫩的舌尖小巧灵活，快速拂过的地方就留下了一点浅淡的水光，在烛光映照之下微微的发亮。
    陆归云猛然转开头，倒是让唐卿卿又看了过来。
    唐卿卿纠结一瞬，指尖拈起一枚雪白的糕饼，咽了咽口水，递到了陆归云面前。
    “殿下，很好吃的，您尝尝。”
    唐卿卿眨巴着眼睛，纤长的眼睫颤颤的，眼瞳亮晶晶的显得无比心诚。
    陆归云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接了唐卿卿递来的这枚，随后却自己又拣了一枚递到了唐卿卿刚刚空出来的手里。
    唐卿卿垂涎的盯着手中的点心，又有些不好意思往嘴里送，陆归云见她犹豫，便自己率先将手中的点心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殿下，好吃吗？”
    “嗯。”
    唐卿卿松了口气，眼瞳高兴得弯成两只月牙，偷偷抬眼，见陆归云似乎是专心致志的慢慢咬着点心，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爱吃就好。
    此时的唐卿卿浑然忘了面前这点心是人家买来的，心中有作为主人家总算不会让客人空着肚子回去的轻松。
    陆归云慢条斯理的吃着点心，虽然看似是望着别处，但在眼角的余光里清晰的看着小姑娘眼珠转了几转，似乎是装作打哈欠，抬手半遮了脸，然后……做贼似的快速咬了一口手中的糕饼。
    陆归云差点绷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唐卿卿觉得自己是真挺丢脸的，人家饿着肚子过来，自己这里什么准备都没有不说，还要和人家抢这有数的几块点心，只是这相国寺的四时花糕实在是太过有名，纵然唐卿卿的爹是相爷，这点心也是极难能吃到一回的。
    ——就只吃这一个，剩下的再不吃了！
    唐卿卿一边在心里下着决心，一边没骨气的快速的啃着手中的点心。
    到底是心中有愧，进食的动作也就略显慌张，几口下去，看看手中还剩三分之一，唐卿卿一口全塞进了嘴。
    手上终于空了出来，便继续将那虚假的遮掩哈欠的动作做足了架势，双手挡着嘴巴，春笋般的指尖微微交叠，尽量不动声色的嚼着口中的点心。
    然而还没等她嚼完，双手就被陆归云单手攥住压了下去。
    唐卿卿嘴巴鼓鼓的愣在那里，两腮被撑出两个小鼓包，嚼又不是，咽也不是，尴尬之余只能尽力装作没事人似得冲着陆归云挤出个讨好的笑来，偏生脸颊还撑得圆鼓鼓的，小模样显得无辜中又带着点滑稽。
    陆归云努力不让自己唇角上翘，单手将香柏刚刚送上的茶盏往唐卿卿唇边一送，细瓷的边沿在那淡粉色的唇上点了点：“喝。”
    盯着唐卿卿就着茶水送下了口中的食物，陆归云这才收了手，刚想再取一枚继续投喂，一旁的香柏终于忍不住干咳了两声：“姑娘……夜深了，若是积了食反而不好。”
    陆归云的手顿住一瞬，随后若无其事的将那尚有三枚糕饼的纸包重新包好，往香柏的方向一递：“拿下去吧。”
    香柏如释重负，连忙接过转身去了外间。
    唐卿卿原本只是嘴馋，如今其实已经微微有些吃撑，倒也不再如方才那般垂涎，心中正想着该怎么问那一匣子银票的事，就见陆归云递出点心之后回手往她肩上一按，另一只手将锦被往上一拉，唐卿卿压根没反应过来就塞进了被窝里。
    “殿下！”
    来不及发愣，陆归云竟是起身想走，唐卿卿连忙伸手拽住了他的袍摆。
    小姑娘嫩白的指尖捏在玄色的衣料上，还微微翘着兰花指，就如同暗夜之中乍放的昙花一般，整只小手都白得如同在发光也似。
    唐卿卿本想问银子的事，结果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果人家真来句不够用，她……又能怎么办？那六千两加上零碎的金锞子已经是她目前手头所有的钱财了。
    嗫嚅了一瞬，见陆归云望着她，一副等她下文的模样，唐卿卿情急之中，只道：“殿下您……吃饱了吗？”
    “没有。”
    啊？
    唐卿卿沮丧了一瞬，小心翼翼的说道：“那……那您别生气，明天我一定记得给您准备膳食，好不好？”
    陆归云挑眉：“有事求我？”
    唐卿卿尴尬的笑：“……只是不想让殿下饿肚子，所以……所以……明天一定准备，好么？”
    小姑娘缩在被窝里，话音软软的，陆归云忍着心中的瘙痒，点头道：“好。”
    唐卿卿松了口气：“那……银子……”
    ……银子不够可怎么办呢？
    她本来以为六千两已经很多，这才当初底气满满的去跟他谈条件，可如今不够……那他们当初说好的事还作数……吗？
    没等她想好究竟该怎么开口，陆归云已是将袍摆从她指尖轻轻一拽就抽了出来：“夜深了，乖乖睡觉。”
    说着，捞住她伸在锦被外面的手腕子往里面一塞，又把被角掖平整：“想求我的话，明日再求也来得及。”
    也是……还有明日呢……
    唐卿卿松了口气，正好可以多出一日的时间来想想该如何措词。
    明天可要记得让香柏她们去想法子置办上好的酒菜来……等这位殿下吃满意了，她再央求一下，是不是就好办的多呢？
    不是都说吃人嘴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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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归云：吃了我的牡丹饼，让我瞧瞧这张小嘴短了没？喜欢白月光她失忆了（重生）请大家收藏：(663d.com)白月光她失忆了（重生）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