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鲜豆子羹

    晌午时分，又到了食厅每日里最热闹的时候。前来用饭的学徒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董玉好取了食膳，远远看到卓世奇几人，便走过去也凑在一桌上。几人见她独自一人，元洪问：“沈月呢？”
    “我还想问你们呢？”董玉好说道：“一大早起床就没了人影，我还以为月儿和你们在一起。”几人都摇头，显然从早到现在都没见过沈月。
    董玉好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难道是昨天咱俩拒绝帮她作证，真的生气了。这才躲着不见咱们？”
    卓世奇一听也颇为担心，元洪和田小沐不知发生何事，一问之下得知了事情经过，也都皱起了眉头。
    “不应该呀。。”元洪道：“沈月可不是这般小气的人。我瞧呀，还是找她问问清楚的好。”
    董玉好一翻白眼道：“你这不白说嘛。现在就是不知道月儿人在哪儿呐。。。”
    恰巧宇文火烈经过，听得董玉好说话，当即道：“你们找沈丫头呀，嗨，在后厨呢。”
    几人互相看看，董玉好问：“她在后厨做什么？”
    “谁知道呢，都待了一早上了，你们去瞧瞧吧。”宇文火烈说着走了。
    董玉好也没心思吃东西了，她道：“你们继续吃，我去看看。”几人答允了，嘱咐她如果沈月仍在生气，定要好好劝说。
    董玉好独自走入后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排的火灶，足有十几个，连成一片。厨头老王正在前几个大灶上忙的热火朝天，一边挥动锅勺，一边口中吆喝叫骂着后厨的弟子们干活。
    董玉好不敢打扰，快步穿过，沿着火灶再往后，就见沈月蹲在最后一个火灶前，拿着把小扇子，正对着炉子不住煽火。
    “月儿，你这是。。。”
    沈月见是董玉好，笑道：“你来啦，快，把那碗泡好的青豆给我。。。”
    董玉好顺着她指的方向，见旁边置着一小碗青豆，拿起递了过去。沈月小心翼翼将其倒入灶上的陶盅里，边说道：“这放青豆的时机一定要把握准，不然口感就不好了，会沙沙的。”她把豆子全倒进去后，将陶盅从新盖好。擦擦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啊。。”董玉好道：“这。。这该我问你吧。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没看见吗？我在做汤呢。”沈月道：“这‘五鲜豆子羹’最考究火候的把握，起码要煨四五个时辰，一个不小心就得走味。因此必须有人在旁看着。我小时候呀最爱喝了，也是我长这么大唯一学会烹制的汤肴。还记的十三岁那年，我们御剑山庄的牛大厨说我没耐心，根本学不了这个，我最后还偏偏就给他做出来了。只不过。。。嘿嘿。。花了半个月，期间浪费了不少食材。”
    董玉好颇为钦佩道：“你这性子，一旦认准了，不达目的不罢休，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学武这样，做个汤也这样。。。啊。。嗨。。这说什么呢？我差点都被你带偏了。。”董玉好连连摇手道：“我是想问，你沈大小姐好好的没事，怎么跑这里来做汤来啦？”
    “嗨，这不是。。”沈月略显腼腆一笑：“要去道歉嘛。总要做些什么表示诚心不是。”
    “道歉。。”董玉好奇道：“给谁道歉？”
    “糟白浪呀。”沈月一咬嘴唇，道：“通过昨天发生的事，我静静想了一夜。玉好，你和世奇说得对，也许。。。先前真的是我有太多偏见了，糟白浪。。。也许并不是我们想的那般坏。”
    “哎呦天哪。。”董玉好颇为惊喜意外，调侃道：“能让咱们骄傲自负的沈大小姐认错，还费了这么大劲制作佳肴赔礼道歉。糟白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
    沈月没好气白她一眼，遂将昨日探知的所有事情说了，最后道：“他不但帮助元洪得以留在天武宫，还曾在危急时保护了我。可是一直以来，我却常对他。。对他恶语相向，态度恶劣。现在想来，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因此。。。可是，谁让他不告诉我呢，也不能全怪我不是。”
    “啊。。。就这事呀。。”董玉好似乎有些失望。
    沈月诧异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事？”
    “我还以为你知道他救了你的命呢。。。”董玉好念兹在兹，首先想到的是沈月中黑菩提之毒的事。
    “救我的命。。”沈月有些疑惑，想了想道：“其实。。没那么夸张，以我的轻功，当时就算摔下来，也不至于没命。”
    董玉好知道自己差点说漏嘴，道：“是是。我意思是说，换成我的话，就铁定没命了。”
    沈月一笑，接着听到陶盅的盖子不停作响，变色道：“啊呦，光顾着说话，忘了五鲜羹。。。”赶忙过去加水减柴，还险些被烫到了手。
    董玉好见她一副手忙脚乱的情形，叹息摇头道：“这点小事，就如此费力巴拉的给人家做什么五鲜羹。要是你真知道他做过什么，还不得把自己给出去。”
    沈月听她嘀咕，问：“你说什么？”却见董玉好摇摇手：“没啥，你继续努力。我要回去了，顺便让小卓子他们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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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忙到傍晚时分，沈月才算大功告成。她将辛苦了一天煨制的汤肴凉凉了，盛入精心准备好的汤盒里。然后独自来到了长艺堂最偏僻的小明舍前。
    望着紧闭的小门，沈月忽然踌躇起来。思量自己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同糟白浪长久以来一直水火不容，如今却要一反常态，向他致歉，一下子忽然拿不定主意了，半天不敢去推门。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沈月吓了一跳，这才看清原来慕星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慕。。慕先生。。”
    慕星寒看到她手中的汤盒，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温言道：“你是来给他道歉的？”
    “啊。。不是。。是道谢。。啊。。。也不是。。是道歉。。。”沈月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在说什么。
    慕星寒见她一副手足无措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微笑道：“不用担心，我也是来探望他的，一起进去吧。”沈月点点头。
    推开门，甫一进小院，二人就瞧见糟白浪仰靠在不远处那把破木椅子上，一手提酒壶，另一手拿着什么东西在眼前细瞧。他一见二人进来，招呼道：“老慕，你来了。咦？沈二妞。。。”奇道：“你怎么也来了？”
    沈月上前一步：“糟。。。”刚说了一个字便即停住，因为她看到糟白浪手上拿着一只翡翠玉鞋，色泽清亮温润，她一眼就认出正是周琳琅经常挂在腰间的那只【详见第七章入学（六）】。入宫第一天自己就亲眼见到过，这等质地的玉器名贵异常，绝难伪造。
    沈月只觉满腔愧疚感激之情霎时荡然无存，也不知从哪生出一股无名火，方才的战战兢兢顿时烟消云散，她冷笑一声道：“这是连定情信物都给你了，哼，还真不枉费你总是像个哈巴狗一样跟在周琳琅身旁。终于也算有了收获。我瞧这玉坠子少说也值个一千两银子。可喜可贺呀。。”
    糟白浪斜着眼看她，一言不发。沈月见状换上一副吃惊的神情道：“难道说。。。不是人家给你的，是你偷的？嗨，那倒是更不意外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说不定你一高兴就把五十两黄金还我了不是。。”
    糟白浪这才缓缓道：“二妞子，这东西到底是人家给我的，还是我自己偷的，似乎都不干你的事吧。你这是在乎什么呢？还冷嘲热讽的。”
    沈月一愣：“啊。。我。。。你。。。”心想是呀，这事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何至于发火呢？她一时自己也想不通，无言以对站在那。
    糟白浪又道：“你有功夫管别人，不如动动脑子想想自己的事。一天到晚的干蠢事，总有别人想救你都救不了的时候。”只把沈月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忽然糟白浪见到沈月手中提着的汤盒，问：“这是什么，好香呀，嘿嘿。难道。。。你是专程来給我送好吃的？这么客气呀。。。”
    沈月冷冷道：“是呀，请你吃的。。”说完打开盖子，双手一翻，一桶五鲜羹迎面浇在了糟白浪头上。然后盖上盒子道：“别客气。。”转身气冲冲出了院子。
    始终一旁不语的慕星寒看看此时犹如石雕般的糟白浪，问道：“好喝吗？”
    糟白浪伸手抹了一把满脸的菜羹，长出一口气，满腔无奈道：“我怕不是上辈子欠了这丫头的。”
    慕星寒终于忍不住笑了，半晌道：“看来，沈月现在真的开始在乎你了。一只玉坠就能令她火冒三丈。”糟白浪面无表情没有接话。
    慕星寒又道：“哎。。只可惜她太激动了，根本没发现你手上这只玉鞋是左脚的。而周琳琅那只却是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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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