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面

    水神也顾不得责怪润玉待锦觅冷漠了，见锦觅还要和润玉说些什么，连忙将她拉走。
    润玉见状，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按照原定计划前往省经阁。省经阁藏有许多经书，更存着不少太微年轻时候留下的东西，在润玉有意寻找太微旧物的情况下，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幅画像。
    画像中的女子凌波微步，周身水汽渺渺，衣着俏丽素雅，面容与先花神有几分相似，最最醒目的便是她手腕上那串火红色的灵火珠。
    旁边题着一句诗：
    忽堕鲛珠红簌簌，邂逅今朝不相离。
    下有一个北辰君的印章，正是天帝昔日所用别号。
    润玉看着画中女子，只觉得脑海中迅速划过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偏偏他看不清。
    至此，他算是真的信了鼠仙的话，心中情绪却并无几分喜悦，无数地疑问涌上心头。
    他是如何被天后抢到天界的？为何他没有半分幼时记忆？既然他被抢走，这几千年来，生母又为何从不派人前来寻他？他是生母被构陷之下生下的孩子，是否早已被厌弃，所以即便被天后夺走，也可以多年不管不问？
    他的心有些乱，既希望鼠仙早些再来找他，带他去见一见生母，一解心中疑惑，内心深处却又有几许忐忑不安，怕自己猜测的都是真的……
    带着画卷回到璇玑宫，分明时辰还早，他此刻却只觉得自己累极了，第一次这么早就躺在榻上闭上眼睡去，画卷就被他随手放在身侧。
    梦曦进入乾安秘境已经三月有余，一路搜刮仙果仙植仙兽，几乎要将秘境搜刮一空，才在一处深渊里找到自己要找的固魂果，正要打道回府，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一股熟悉的将要离魂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来不及做什么，连忙寻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安置自己，才布下一个幻阵和保护阵法，就彻底没了意识。
    再睁眼，已经换了地方。
    只是这一次她依旧跟个游魂似的飘着，没有附在润玉身上，而且她也不曾直达润玉身边，反而落在天界花园，正好听到一对父女正在说话。
    她有些懵，这离魂的落地地点还是随机变化的？
    她本想直接去璇玑宫找润玉，只是听到两个熟悉的字眼，就不曾挪步。
    “觅儿，你和爹爹说实话，你真的喜欢夜神吗？”水神严肃地看着锦觅时，倒让锦觅更乖巧听话几分。
    “喜欢啊！”
    “真的？那你对火神又是什么感觉？”水神已经无法直视她口中说出来的喜欢二字，他多次听到她说喜欢夜神，也是见她亲口应下这个婚事，所以天帝提出婚约时，他就没有强硬地要求解除，可是她的某些行为又着实显示出她喜欢火神，连未婚夫的颜面都不曾在乎，他现在真的搞不懂自己女儿的真实想法。
    锦觅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看着水神眉心微蹙的模样，便下意识觉得自己有做错的地方，迷惑地思量片刻，她道：“大家都是朋友嘛！我、我自然也是喜欢凤凰的。”
    心中却忍不住嘀咕，谁喜欢那个暴躁脾气威胁她的凤凰？要不是怕他从别的地方知道她说他坏话后来找她麻烦，她才不说喜欢！
    “大家都是朋友？”水神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她耳中听到这句话，却是第一次正视她说这句话的意思，见她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是不是拿夜神也当朋友？”
    “对呀！大家都是朋友呀！”锦觅十分自然地点头道，只是说这话时想起润玉对她的冷淡，又有些心虚又有些失落。
    水神彻底沉默了，半晌他无奈地叹气，又想起后天她就要下凡历劫，心中更加烦躁，却仍旧舍不得对来之不易的女儿动怒，拉着她会花界和风神商量她下凡历劫之事。
    梦曦飘过来看着这对父女，上下打量他二人几眼，见他们直接走了，眯着眼视线绕着锦觅打转几圈，转身往璇玑宫飘去。
    璇玑宫一如她之前来时那样寂静，她看着天色原想着润玉此刻怕是在七政殿，哪知到了七政殿却不见他人影，随后又去了璇玑宫其他地方寻找，都没找到人。
    最后，她累了，想去寝殿边休息边等人，哪知才进寝殿就看到乖巧地躺在榻上、她遍寻不到的人。
    她心中诧异，飘上前本想叫醒他，然后以今日所见打趣，却在手碰到他肩膀的时候愣住了。
    少年眉心紧蹙，双手露出一点点用力捏着被子，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正在忍受什么十分痛苦的事情。
    “这是怎么了？”梦曦一手抚向润玉眉心，另一只手便去寻他的胳膊，待抓住他的胳膊，正要用灵力探查他的身体状况，手中最先摸到的却不是平滑细腻的肌肤，而是一块凹凸不平的疤痕。
    她眉头蹙紧，见润玉眉心温度正常，收回手，双手将他的胳膊从被子里轻轻拉出来，一眼看去，是略显得有几分狰狞地烫伤。
    这也不是新伤，她第一次附身润玉身上时就已经知道这伤，只是之前她都不在意，这一次她怎么看这疤痕都不顺眼而已。
    她好久都没有生气了，此时心里却有些怒意升腾。
    但她也知道，这是旧伤，便用灵力探查他的身体，但并未发现他生病或是受伤。
    “总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梦曦看着额头不断冒汗的润玉，从有些久远的记忆里翻出昔日爷爷哄做噩梦的她时的样子，学着他伸手将润玉揽入怀里抱紧，一手落在润玉后背轻轻拍抚着，说话声音不自觉压低，轻声柔软地哄：“不怕不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不要怕哦！”
    润玉不知做了什么噩梦，一开始还只是忍不住冒冷汗，后来身形微微发抖仿佛遇见很可怕的事，最后仿佛自我保护一般蜷缩成一团，许是感觉到有人抱着他，他不自觉地靠近梦曦试图汲取温暖。
    可是梦曦现在就是一缕魂，哪里来的温暖让他汲取？能将他抱住还是因为她可以碰到他。
    她皱着眉开始掏东西，好不容易掏出一个散发热气的火晶，用特殊的绸缎包着塞进他怀里。
    她继续哄着他，头一次这么轻柔地说话，不厌其烦地说着那几句话，最后渐渐地仿佛发誓一般：“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许是怀里火晶足够温暖，梦曦的承诺也令他有足够的安全感，慢慢地他眉心舒展开来，虽然仍旧在睡，身体却比刚刚温暖许多。
    梦曦松了口气，见不知何时外面天都暗下来了，掏出一个傀儡让它替润玉去布星，自个儿也是有些疲惫地半趴在润玉身旁睡了。
    哄人真累，比砍人还累。
    夜半，润玉睡足精神，忽然就睁开眼醒了，他一睁眼就察觉不对，璇玑宫常年清冷，他身为龙族又修水系，平时睡着时虽然不会觉得冷，但也没多暖和，今日却觉得怀里仿佛放着一个暖炉一般。
    而且，近在耳畔还有一道呼吸声，他微微蹙眉，才侧眸就看到半透明的梦曦，自己还被她抱着，忽然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将近三个月不曾见过梦曦，一开始以为她回去最多也不过一个月，两人就会再见面，哪知道这一次等了这么久都不见她，他一开始不自觉地数着日子，后来干脆刻意将她抛在脑后，去忙别的事。
    现在猛然见到了，他却怀疑自己在做梦了……
    他伸手碰了碰梦曦的手，发现碰到了，这才恍惚地回神，想要叫醒她，却见她睡得正熟，不忍心叫。盯着梦曦恬静安宁的睡颜看了一会儿，他竟觉得刚刚醒来的自己又有些困了，最后经不住困意侵袭，再次睡过去。
    第二日天明，梦曦先醒了，她迷迷糊糊醒来第一件事便去看润玉的状态，见他面色红润，神色恬静，心里舒了口气。
    梦曦见他乖乖巧巧地躺着，面皮白嫩细腻仿佛最上等的珍珠白玉，忍不住伸手轻轻掐了一把，然后梦曦更高兴了。
    只是很快润玉就醒来了，迷蒙着眼看向梦曦的时候，还有几分睡意朦胧，哑着声音软软绵绵：“梦曦？”
    他平素声音虽然温柔，却从不是绵软的，说话时平静轻缓而有力，此刻声音忽然软绵绵地说话，瞬间戳中梦曦的一些奇怪的癖好，让她与他说话时声音一软再软。
    “醒啦！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吗？”梦曦伸手抚着他起来，这时候才发现他昨日竟是直接合衣睡下，这可不像他爱洁的性子，再者昨日他的状态也不对劲。
    “没有。”他慢慢地清醒过来，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慢慢褪去绵软，他抬眸看向梦曦，“你何时过来的？”
    “昨日。”梦曦见他似乎有些不习惯一夜未换的衣裳，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衣袖，起身去一旁的衣柜里取出一套衣服来放到他身旁，“我来时见你睡着，也就没喊醒你，哪知道你这次连衣裳都没换。”
    润玉见她起身，还以为她要走，正要伸手抓住她，却没有梦曦动作快，看着她走开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慌乱，听见她说完后半句话，看见她拿出衣服，这才恢复安静。
    梦曦让灵力托着衣服放在润玉身旁，见他眉心不自觉蹙起，瞬间想起他昨夜的状态，下意识带着轻哄意味道：“你先洗漱，换身衣服，我去外面等你。”
    她喜爱享受，空间里有一汪温泉，虽然平时根本不用，但她还是备着，这会儿就有了用途。
    将水备好，她转身出了寝殿，就站在外面，声音传入润玉的耳朵：“你快清洗一下，我就在外面，哪儿也不去，等着你出来。”
    润玉察觉到梦曦今日待他时的那份细致小心，开始怀疑昨天晚上他到底做了什么，但也不好意思问，连忙泡个澡就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时候他才感觉舒服了。
    “我好了，梦曦进来吧！”
    梦曦进来时就见润玉在系腰带，她走过去随手将东西收拾了，才又问：“饿不饿？吃些东西吧！我进入乾安秘境之前去钟荟楼打包了许多灵食，也没吃多少。你要是不嫌弃，我们一起吃。”
    润玉自然应下。
    两人一起用完膳，梦曦看着对面眉眼逐渐舒缓的润玉，想了想还是问道：“我不在这里这段时间，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润玉此时的心情已经完全恢复平静，甚至还带着浅浅的愉悦。
    “近日发生的事不多，锦觅仙子根基不稳，明日就要下凡历劫。”他说到此处微微停顿，想起旭凤来，心情略低落，“旁的……”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将生母的事告诉梦曦，可是或许他真的很需要与人说一说，就将事情挑挑拣拣地说给梦曦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梦曦隐瞒一些事……
    梦曦听完，看着润玉漂亮璀璨的眼里不自知地浮现忐忑，只问：“你想怎么做？我都陪着你。”
    润玉听着梦曦的那句陪着，心中莫名沉重的情绪散开些许，唇瓣微张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没开口，眼里的情绪却明晃晃地再次沉下去。
    若是，我的出生真的完完全全就是一场阴谋，是不堪的、丑陋的，如果我本不该存在，因为我的出生，一族覆灭……
    你还愿意陪着这样丑陋、不堪的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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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