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卦台伏羲定

    池水边升起一股热气，楚行舟一口一口啃着果子，黄尚苦在给他熬粥，两人相顾无言。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黄尚苦清了清嗓子，望着粥里滚动的米粒道：“楚兄。”
    “嗯？”
    黄尚苦张张嘴，还是说道：“其实...，你父亲说的没错，你的那片龙鳞，确实可以保你平安。而且，它上面的法力与创造它的主人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主人在世，则可通过鳞片感应到你的存在，通过法阵转瞬出现在你身边。若他有意外发生，龙鳞中存在的法力也依然能护你性命，只不过有所时限。你原先应当与此龙关系匪浅，颇有渊源。”他咳了两下，接着道：“我是妖族，也是因为感受到了它上面附着的强大法力，才能找到你的。”
    楚行舟一时愣住，半晌无言。
    黄尚苦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已全然不记得了。想了想，岔开话题道：“你先不要急，恢复记忆的方法总会有的。我帮你找，左右鳞片现在法力充足，想必他此刻没有危险。若是他得以脱身了，就必然会来找你的。”
    黄尚苦深思熟虑了一晚上，可是真到这个时候，他又觉得自己讲话太过直接，应当再委婉一些的。
    但事已至此，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一口气全部告诉他，去留由他自己来定。而且，这一切也都和楚行舟他自己息息相关，他本来也是应当知晓的。虽然才认识不到一天，但黄尚苦觉得，若是楚行舟以后恢复了记忆，他也一定希望此刻的自己能得到关于事情经过的点点讯息。
    想到这里，黄尚苦盛出一碗粥来，递给他，继续开口道：“昨日也和你说过，我是被人设计到昆仑幻境去的，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也会被困在那里，但我猜你同样是被那幕后之人用诡计骗进了幻境。
    昆仑幻境，只进不出，凡入内者法力全无、记忆尽失，唯有在内历劫成功，才可脱困而出，恢复法力与记忆。但我猜，由于你是凡人，入内之前又被人施了咒术，所以醒来后也无法恢复。”
    他拿起一个果子，继续道：“当日我进入昆仑幻境后差点儿没命，还好诅咒法力有限，我才保住半条命。疗伤时遇到了一位曾经相识的算命大师，他当时以魂魄之态出现，我便知大事不妙。那昆仑幻境，神仙一旦入内，就会变为凡人；天界之外的人入内，则受万箭穿心，天打雷劈的劫数。但若魂魄入内，则不会受到太多影响，只是魂魄进的去出不来，十二个时辰过后就会魂飞魄散。”
    楚行舟闻言长眉一簇，也来不及消化之前的巨大信息，只觉不妙。
    黄尚苦又啃了一口果子，轻声道：“也正是因为他用魂魄替我挡了半个劫数，所以身为妖族的我，记忆并未受到幻境太大影响，法力还有些许。然而大师却没能撑得过十二个时辰，他在弥留之际给了我一个法宝，又助我找到你，逃出幻境。”
    一时间，两厢静默。
    黄尚苦吃完果子，将果核向前一扔，随手化去：“说起来，我和大师接触并不多，只是三百年前他给我起了个名字而已…没想到，最后他竟不惜以永世不入轮回作为代价，也要助我一力…纵使希望渺茫…”
    楚行舟久久无言，只觉得心又闷又疼，他想安慰黄尚苦一两句，可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切身之痛，他人怎会轻易安慰的到。
    黄尚苦却淡淡笑了一下，表情认真柔和地望向楚行舟：“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也是因为他。我想，你应当是需要知晓这些的。还记得昨日我给你的那个剑穗吗？”
    楚行舟点点头。
    “那剑穗是他给我的。”
    楚行舟闻言一震。
    “我见到大师时，他右手里正紧紧攥着一个小布袋，我当时想，魂魄怎么可能触碰得到实体。后来回想起来才发现，他当时的左手颜色极深，根本不像是魂魄该有状态，而他身体的其他地方颜色却极淡，风一吹，就要散了似的。我不知他这是用了什么法术，只看到他把东西丢给我之后的一瞬间，魂魄就快要破碎了。后来他又在下水道里陪了我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那小布包其实是一个带血乾坤袋，但里面只装了两样东西，一个盒子，和...那个剑穗。我想，他应当是走投无路，匆忙中，选了最为重要的东西带入幻境的吧。”
    话毕，周遭陷入一片寂静。
    黄尚苦说完就转过了头，不敢再看楚行舟。这件事他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渐渐能够稍平静的讲出来。他不知道对于楚行舟来说，龙鳞、剑穗、大师这些事情，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冲击，更为残忍的是，楚行舟是完全失忆了，这一切，他又要如何接受呢？
    然而他也必须将这些告知楚行舟，大师拼命带出来的东西既然和他有关，那么他就应当知道。
    黄尚苦心里七上八下，五味杂陈。他神经大条惯了，最不善猜人心思，此刻觉得出去打一架都比在这里受煎熬来的舒服。不知道楚行舟现在怎么想，他不敢转头看他。想着什么法术能令人平心静气、身心舒畅一些。
    可是没过多久，楚行舟稍稍发涩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那怎么才能恢复记忆呢...你说的那个法宝，是不是和它有关？”
    黄尚苦蓦地抬起头，极为震惊。
    山风吹过人间，带起楚行舟搭在素衫上的长发，遮住神色不明的侧脸。浓密的睫毛下，他晦暗不明的眼神里竟然有一丝坚定。
    黄尚苦看他片刻：“你...好吧。”说着递给他一个最大的金黄色果子，又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八面琉璃盒子。这小盒子每一面只简单地镶嵌着一颗动物状的宝石，颜色不一，形态各异。
    “这是琉璃八宝盒，此物还要从上古说起。传闻混沌之初，盘古开天辟地，造就人间。现三皇五帝于凡尘，有伏羲、女娲同乘葫芦过洪水而行，中至天水卦台山而停。伏羲氏登山而行，一画八卦而开天，创琉璃宝盒于世，以束...。”
    黄尚苦还未说完，便有一尖利之声划破长空，在他二人耳边响起：“说重点！”
    楚行舟吓了一跳，一腔乱麻丢了大半，转头只见一条黑泥鳅从池水里跳出来落到池边，站在他们面前吹胡子瞪眼：“我已在池底听了半晌了，南溟君你怎么还不说重点，再听你炫耀博识下去，阿楚就被风吹冷了！”
    黄尚苦本来还想责骂他打断自己的博闻强识，然而听到阿楚吹冷风时便吃瘪了。他起身拍拍土，伸手把楚行舟拉了起来，道：“楚兄，外面风大，我们先回屋里，慢慢细说。”然后转身把毓秀一袖子再次挥到了池底。
    “总之，这宝盒是伏羲所创，有封印神力、记忆的妙用，百年前流落到妖族手里，大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它偷了出来，又将自己的记忆分成八份，装在其中，交给我们。我猜测，他的记忆里，大概囊括了整件事情的阴谋经过，所以我们得打开它。”黄尚苦给楚行舟倒了杯茶。
    楚行舟坐在桌前接过，闻言点点头：“我猜，这盒子很难打开吧。”
    黄尚苦闻言苦笑道：“确实很如此，记忆一旦入内，就无法轻易解开，只能寻找与之对应的宝物，施法开启。”
    楚行舟低头思索，默认打开盒子的方法一定难上加难，他压下种种疑问，只抓了一点问黄尚苦：“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关于那个幕后之人，你可有怀疑的人选？或是曾有过什么仇家？”
    黄尚苦摇摇头：“我活了三百年，化为人形不过两百年。这两百年来，我一直在人间游历，结交些好友，除了与妖族的亲朋之外，便再也不认识什么非凡角色。不过，也或许是我没有意识到，无意中触犯了暗中某些人的利益，才遭此祸患。”
    楚行舟凝眉深思。
    黄尚苦看着他：“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有想过，甚至去找了以前所有相熟之人打听询问，除了那些消失踪迹的，剩下的人里并没寻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实在是别无他法了，只能寄希望于这个盒子上。”
    楚行舟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问道：“那我们要如何找到这八件宝物呢？”
    黄尚苦笑了一下：“很容易的。”
    “？” 嗯？
    楚行舟以为他有什么功法心经之类的，可以探寻宝物的具体位置，顿时心生向往，想大开眼界。
    只见黄尚苦拿出一本书册，对他道：“江湖话本上都写着呢，很容易就能找到，就是不太好拿到手。”
    “......”
    楚行舟一个头两个大：“这能信吗？”
    黄尚苦自信道：“自然是可信的，你别小瞧了这些江湖书册，其实有的时候，他们比人言来得更加可信。”
    楚行舟半疑半惑：“好吧。”
    自从遇到名为“毓秀”的黑泥鳅后，他就渐渐接受了这个世界的一些奇怪现象。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讲，他和这个世界在某些地方还挺像的。
    “你看，这不就写着了吗？”
    黄尚苦出声读道：“盒子的八口分别对应四象八卦：乾在南，坤在北，离在东，坎在西，兑东南，震东北，巽西南，艮西北。想来这就应当是八宝所在的方位了。你看，多简单啊。”
    楚行舟震惊于这个世界的奇幻，久久方言：“就算知道方位，可是天大地大，我们要去哪里找呢？这八个方位可是把整个大地都给涵盖了吧...”
    “额，你先别急，书上还没读完呢，会有办法的。”说罢便指给楚行舟看。
    正在此时，木屋顶上，有一团青蓝色的浓烟正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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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阿黄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出自己记忆里的不对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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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