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抹泪陆也矢

    楚行舟背后是黄尚苦带着温度的紧实胸膛，耳边是南明君低沉温柔的科普，手心上是绣着豕状图案的福袋，手背下是黄尚苦宽而修长的掌心。
    他悄无声息的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开口问道：“所以说，这是一种障眼法？”
    “嗯。”黄尚苦用另一只手在福袋上画了一个繁杂的阵像，须臾间，法术破碎。楚行舟手上的福袋在那刻化为了一片薄薄的白色润玉，状如家猪。
    两人倒吸一口气，皆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之感。
    楚行舟拿着玉片，不知如何是好，他抬头看着黄尚苦问道：“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吴明为何会将这样的宝物化作福袋，卖给文昌？”
    黄尚苦皱皱眉：“凭他的能力，也许并不知道这玉片有多重要呢；或许看它有些灵气，就顺手拿来当作控制枫儿的媒介了。”
    他转过头来继续道：“楚兄看他用来偷袭我们的那些人偶，这安排、这水平，还哪里算得上是谋划。当真是...难以言喻啊。”
    楚行舟笑了出来，道：“好吧，不多想了，还是查看记忆要紧。”他将玉片递给黄尚苦，从怀里掏出了一册话本：“我们就按照书上讲述的方法来做吗？”
    黄尚苦接过玉片点点头，从乾坤袋里拿出琉璃八宝盒，照着话本开始施展起来。
    楚行舟站在一旁，只见八边宝盒的其中一面随着灵流的浸入和白玉片的接近，渐渐轻微抖动起来。又在某一刻突然向内凹陷，显出一块儿狭小的内室来。玉片悬浮着落入其中，白色的光芒骤然而起，大盛不止，淹没了黄尚苦和楚行舟。
    烟云缥缈，白茫一片。陆也矢跟着眼前的银边长靴，一步步地向上走着。这位是刚刚在银剑丛中从天而降，救了他的漂亮仙君，现在正带他去往居住的宫殿。陆也矢心中激动，低头窃喜，然而光可鉴人的玉石阶却倒映出了他沧桑带伤的面孔，他又习惯性低了低头。
    “这个可以疗伤，外敷。”声音清冽平静、悦耳动人。
    仙君素净飘逸的广袖下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微微俯身递出伤药。
    陆也矢受宠若惊，慌忙踮脚接过那个冰凉的小瓷瓶，谢道：“多谢仙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仙愿...”
    “嗯，我已记下，不必再谢了。”
    陆也矢从被救之时起，就已经林林总总谢过无数次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心中有说不尽的感激和敬仰，若非看这位仙君像是喜静之人，他也许能说个海枯石烂，大抵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便是如此吧。
    长阶宽大，仙路漫漫，陆也矢跟着仙君走了许久，弯弯绕绕数次后，才终于到了一处幽静之地。他腿脚泛酸，心里却只觉得愧疚。若非仙君为了照顾他的伤势，选择步行，恐怕现在早已腾云驾雾飞到了府邸。
    仙君似乎低头看了看他，那清冽的声音又在头顶响了起来：“快到了。”
    陆也矢憋不住话：“辛苦仙君如此劳累，我一个小地仙何德何能受仙君如此照顾。仙君实在无需等我，小仙可以自己问路前往的。我在这里见到了好多仙君仙娥，他们都看着极为面善，我定能顺利到仙君府上的。”
    “无妨，快到了。”
    陆也矢心中满是感动，须知他成仙几百年来，已经有好久没受过别人照拂了。地仙的身份本就低微，更何况是他这种年纪不小、修为不高的呢。
    陆也矢内心正偷偷抹泪儿，忽闻仙君轻语：“你怎么来了？”
    他疑惑间抬头望去，只见一身材高大，墨绿长衫之人正吊儿郎当地靠在一根廊柱旁，笑吟吟地看着仙君。陆也矢站在仙君脚边，顺着青玉柱子继续抬头看去，只见眼前巍然立着一座高阔大气的青白色宫殿，他不禁倒吸一口大气——好高。
    “我不能来吗？”那人轻笑着走下石阶，朝仙君走来：“找你喝茶。”
    “素闻南明君爱酒厌茶。”仙君淡淡地说着，径直走进殿门。
    “楚兄如此了解我？”黄尚苦笑嘻嘻轻声问道：“打听了多少？”
    仙君不语。
    南明君依旧笑靥如花跟着他，却在低头一瞥时僵住了表情：“你，你带回来一个人？”
    “嗯。”
    陆也矢抬头就看到黄尚苦一张低头看他、眯眼不快的大脸盘子，顿时心生不妙，拔腿就跑，躲到了仙君腿后。
    “你出来。”黄尚苦沉声道。
    “你不要吓他。”仙君坐了下来，将陆也矢抱到了石凳上：“他有伤。”
    黄尚苦闷声道：“这凳子这么矮，他自己也能爬上来的。”他看着仙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留他在殿里了？”
    “嗯。”
    黄尚苦当即炸毛：“那我怎么办？！他住在这，我去哪里？”
    仙君闻言停了摊开纱布的手，疑惑道：“你又不住在这里。”
    “我是不住这里，但我会经常来啊，他住在这儿，我，我...”黄尚苦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措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仙君叹了口气：“我昨日在后殿的墙边画了一道阵法，你以后不必在殿外等我，可以直接从那里进来。”
    黄尚苦顿时红光满面，前怨皆往：“我就知道阿楚不会负我！”
    仙君疑惑道：“这算什么负不负的。”
    黄尚苦笑着没答，片刻后又凑过去，轻声问道：“后殿旁是你的卧房，那我以后..直接去卧房等你吗？”
    “......”
    “黄、尚、苦。”
    “我错了我错了，青溟君我错了，开玩笑的嘛，别当真。”黄尚苦连忙笑着赔罪，又忽得看向陆也矢。
    陆也矢后背一凉。
    黄尚苦转移话题，问道：“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他究竟是谁？为何将他留在你殿里？”
    青溟君淡淡道：“我在回青溟宫的路上偶然遇到陆仙君，他当时正被几个上仙攻击，那些以多欺少、蛮横无理，我便出手搭救了。”
    陆也矢内心兵荒马乱，他这辈子从未担过一声仙君。
    “陆仙君暂时未寻到居处，我便带他回来了。”青溟君说着，轻轻撩起陆也矢的袖子，慢慢给他敷上了药的伤口包扎。
    陆也矢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血液倒流要昏过去。这样一位入世高洁、俊美心善的绝色仙君，正呼扇着睫毛为自己细细包扎，他开始感叹人生美好。
    正激动间，纱布被一双大手接了过去。
    黄尚苦面无表情道：“我来吧，青溟君歇息一会儿。”
    仙君点点头：“我给你泡茶。”他素手倒了一壶清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道：“这次，没有下重手。”
    黄尚苦闻言一愣，反应过来，笑道：“辛苦阿楚了。”
    原来，青溟君自升仙起便法力高强，在天界早早立起名望。然而高处不胜寒，他也从未得过高人指点或前辈教导，平日里做事皆是按照本心，思量着便做了，并不会多想。偶尔行为稍有些不合适，也并不会有那不惧权贵的人来劝他。至于天界那些活了千八百年、有头有脸的大神仙，又有谁会管这档子闲事呢，保不齐会不受待见，吃力不讨好。
    故而，青溟君在遇到黄尚苦之前一直都是由心而来，自信匡扶正道，救苦救难，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黄尚苦正躺在梨花树上喝酒，碰巧看到了这位负责天界和妖界往来的清冽仙君正和一散仙打着架。他来了兴致，趴在枝头悠然观望，却发现此人出手之时无轻重，险些把那罪不至死的散仙送去投胎。黄尚苦带着酒劲儿憋不住，跳下树来劝架，两人故而有了来往。青溟君也因此在以后的日子里听了他好些世俗上的嘱咐，这才有所收敛。
    黄尚苦回想至此，偏头看着青溟君古井无波的脸庞和一板一眼、规矩端正的动作，心道真是乖巧可爱。
    青溟君看他一眼，继续沏茶。然而光晕之中，陆也矢抬头间隐约看到了他微翘起的嘴角。那抹笑容转瞬即逝，却在片刻间让万物复苏，让寒冰消融。
    安庆酒楼之上，琉璃八宝盒幻化出的景象，定格在青溟君为黄尚苦沏茶的场景上。观景台中，缥缈的幻象在轻风里渐渐消散。
    楚行舟僵立在风中，望着青溟君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半晌无言。
    是碰巧吧，怎么可能呢？
    黄尚苦在他身边静静站着，除了堵闷和杂乱之感，他还觉得心中正有一大股热流带着火气要喷涌而出。他强忍着努力压制下去，转头看向楚行舟，细细观察他的表情。
    最终，黄尚苦慢慢握住楚行舟的手腕，轻声开口唤道：“楚兄。”
    楚行舟睫毛微动。
    “楚兄，看看我。”
    黄尚苦站到他面前，另一只手从后背绕到他的右肩，将他慢慢半搂进臂弯里，轻缓却又肯定地道：“会知道的，会没事的。”
    楚行舟这次却很快的调整好，习惯性想点点头，却因为两人距离太近，脑门顶上了南明君的胸膛。
    他闭了闭眼，发出闷声：“嗯。”
    正在这时，黄尚苦腰间的玉佩亮了起来。
    黄尚苦放开左手，将掌心覆在玉佩上，片刻后道：“楚兄，我们请求山魈君的事情，他已经办妥了。估摸着时机...现在便可启程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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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