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灵之石（捉虫

    洛青雨想要参加四大门派联合举行的试比大会。
这是前世便有过的事情，沐挽风并不意外。但，他却没有应允洛青雨的参比请求。两人还为此争执了一小会儿，当然，最终妥协的自然是洛青雨一方，沐挽风的话，即便有不愿，他也是会听从的。
只不过洛青雨恃宠而骄，以前生气了只是默默不说话，现在生气了，还会朝着沐挽风拧眉毛怒嘴巴，让沐挽风哭笑不得。
“只不过是一个比试罢了，今年参加不了，还有来年，”沐挽风解释道，“你为什么非去不可呢？”
洛青雨阴着一双眼睛不说话。
梅月黑适时地跳了出来：“师兄自然是为了枯木逢春呀~”
枯木逢春，是可以续接断骨的灵物。因为沐挽风的腿疾，邹盛傲此前也找寻此物许久，但枯木逢春本就稀少，即便找到了，要价也堪比一座小镇，邹盛傲有意购买，沐挽风却不愿意接受。
洛青雨赶紧捂住她的嘴，梅月黑却拿出一张替音符，一边挣扎想挣脱洛青雨的制压，一边甩着手里的符篆噼里啪啦往外传音：“枯木逢春是此次比试大会初阶弟子的获胜奖励，师兄想将它赢回来，送给师尊治疗腿疾，以后师尊就能行动自如啦~”
“你闭嘴！”洛青雨终于忍无可忍，隔空施放了咒火术，将梅月黑的替音符烧成一堆粉末。然而，该听的，沐挽风却早都听到了耳中。
他乐呵地笑了两声，抿了抿唇：“可是青雨，你如今已经中阶了，初阶的试比你无法参加，即便获胜，也得不到对应的奖励。”
洛青雨愣住了。
梅月黑趁机掰开了他的手，呸呸呸吐了几声之后，半带戏谑地笑道：“对呀，差点忘记了，师兄现在都中阶了。不如，就由师妹我替师尊赢来这灵物，你说怎么样啊，师兄？”
洛青雨表情阴郁了几分。
他虽进了中阶，但他此前他一直是瞒着沐挽风的，所以并未进行过灵阶测试，脑中还一直记着，自己只是一名初阶弟子，然而，参加试比，必定要先测灵阶来确定分组，到时候将他分去中阶，即便他能战胜云云高手，拿到的奖励，也是他物。既说交换，也并不见得有人会愿意。
“师父不让你去，并非不信任你。只是眼下师父身份特殊，涌上天洪的人一批又一批，全被你师伯拦在山外。他们找不着我，或许就会从你下手。”沐挽风耐心解释道，：“我过几日便要代替你明师伯去参加西城的道论大会，不能陪同你参赛，你若离山，师父实在是放心不下。”
一年一度的道论大赛，原本是由明承志负责的。
然而今年，张凌墨出了意外，明承志因此受到了不少打击，消沉了许多。
邹盛傲答应了沐挽风提出的，拨派给洛青雨五百名拜门弟子的条件，才终于求得沐挽风去参加此次大会。
这是沐挽风一早就替洛青雨考虑的。他实力已至中阶，已然有能力带领其他的弟子历练，也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势力了。
毫不知情的洛青雨有些委屈地偏过了头，他明白沐挽风是为他着想，但放弃枯木逢春，他心中依旧有所不甘：“是，弟子明白了。”
二人目送沐挽风离开，洛青雨正欲回沉日峰，却被梅月黑拉住衣袖，朝着他嘻嘻地直笑：“师兄，我有办法让你参加初阶的比试，要不要试试？”
*
沐挽风走到半道，始终觉得不甚放心，没走几步便掉头回去寻人，结果却发现，该上课的梅月黑没在学舍，该回沉日峰的洛青雨，也不见了踪影。
他一路问了过去，最后才在一个外门弟子那儿问道。
“梅师姐与洛师兄往测灵石去了。”
沐挽风急匆匆追去了侧灵石处，却看到了让他略微惊讶的一幕，明明已经可以御剑，可以使用中阶术法的洛青雨，竟然在测灵石上测出了七阶的灵阶。
测灵石是专门用来测试修士灵阶的灵器。他的外表就是一块置入清泉中的圆润巨石，巨石之上有像树叶脉络一样的花纹。
只要将手放在巨石下端的清泉之中，释放出灵力，清泉就会变成红色，沿着叶脉向上延伸。
叶脉被分为三层，若是清泉触到了第一层，那便是初阶。
叶脉往外，还有无数的细小脉络分支。初阶的细小叶脉有百余条，中阶约有千余条，过了高阶，则是上万的。填满的分支越多，则在此级的灵阶就越高。
举例来说，如果清泉没过了初阶的线，却只往叶脉之中延伸了小小一截，甚至填充不满一条脉络，那便是十二阶。若过了初阶的线，只能填满较短的脉络，那便是十一阶。
要突破初阶，则必须填满初阶所有的分支脉络，清泉才会继续往上升。这就要求测试的灵力必须有要一定的纯度，足够的细腻，才能融进每一个分支之中。
这就像一个会走路的人，装不出小孩子蹒跚学步的模样，是做不得假的，可……沐挽风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洛青雨只测到七阶，没有超过初阶的线一分一毫。
沐挽风微微眯了下眼睛，站在远处继续观察。
洛青雨将手从清泉中拿上来的时候，沐挽风看见他的脸上还挂着一些愕然，看得出来，他似乎也很惊讶。梅月黑则笑盈盈站在他的身旁，说两句便使了一个眼色，似乎是在讨什么好处。
沐挽风了然于心，跨步走出了小道，喊了二人的名字：“青雨，月黑。”
两人同时回头，皆是一惊。
“师，师尊！你是何时过来的？”比起洛青雨，梅月黑似乎更加心虚。
沐挽风无意隐瞒：“从你师兄方才测出七灵阶开始。”
“师父，我——”
“青雨，你先出去看着，”沐挽风望着梅月黑，神色有些凝重，“别让外人进来，我有话同你师妹交待。”
洛青雨望了一眼身侧低着头的梅月黑，颔首领命：“是。”
等到洛青雨离开，沐挽风将梅月黑打量了许久，才说道：“把手放进去，测个灵阶吧。”
“是。”梅月黑不敢违抗，只得乖乖把手放进清泉之中。泉水变红后，沿着叶脉开始往四周发散延伸，却只填满了一些大的分支，细小的脉络还是空的。
测灵石的右方有表示着各级灵阶的十二个数字，如今也只有“十”是亮着的，这一切都在说明，梅月黑的灵阶，就是十。
然而……
“别用手背发灵力，把手掌打开。”沐挽风厉声道。
梅月黑的双手抖了一下，许久没有动作。
“手打开。”沐挽风又重复了一遍，梅月黑才乖乖展开了手掌。清泉颜色变浓，开始继续蔓延。测灵石上的数字也在继续变化，最终停留在了“九”上。
可这并未结束，沐挽风看得出来，梅月黑只是选择性地释放粗粝的灵力，同时控制了灵力溢出的量，以此来控制测灵石测出的灵阶。而她自身的实力，定然不止于此。
这样的方法并不是谁都能做到，必须要有对灵力炉火纯青的掌控，才能保证次次成功。梅月黑入天洪之后进行的灵阶测试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每一次都是在众人眼下进行的，竟然没有一次失误，沐挽风难以想象，她到底将自己隐藏到了何种地步。
“把灵力全部放出来。”沐挽风加大了音量。
梅月黑飞快了眨了几下眼睛，脸上带着几分忐忑。他知道沐挽风看出了端倪，却也还怀着一丝侥幸，只放出了比之前更加纯净的一丝灵力。
可即便如此，测灵石的数字，也从“九”升到了“八”，红色的清泉最终卡在了刚过八阶的叶脉位置。
“我说了，全部！”
梅月黑被沐挽风这一吼，全身都颤了一下，不敢再有所保留，只能咬牙释放出所有的灵力。
清泉继续往上升，越过了“八”开始贴近“七”的叶脉线，没一会儿就越过了初阶，然而，清泉的流动去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六、五……
眼见着马上要突破中阶，梅月黑却忽然抽.出了手，垂着头走到沐挽风跟前，话语中略带哭腔：“师尊，我错了。”
沐挽风垂眸望着他，表情不变，沉默不言。
梅月黑撇着嘴，眼尾泛起殷红：“师尊，对不起，我，我……”
沐挽风叹了一口气：“你从一开始进入天洪，就隐瞒了修为，对吗？”
梅月黑点点头。
“为什么？”沐挽风蹙眉，“以灵阶来看，你比天洪任何一名弟子都要高，你若一开始便言明实情，你甚至都不用通过拜门择选，就能直接成为天洪的内门弟子。不止天洪，这辰国境内，只要你想，你可以进入任何一个门派修炼，获得比现在更好的修炼资源，又何苦隐瞒实力，在天洪做一名普通的拜门弟子？”
良久的沉默，就在沐挽风以为梅月黑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因为师尊在这里，”她抬起头，“师兄也在这里。”
沐挽风忽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从他第一次见到梅月黑，对他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密。她的名字，她的样貌，她的穿着，就连性格也是，都能让他感受到一种十分满足的愉悦感。
第二次让他察觉异常的，是梅月黑的父母与她相处时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是在迁就着宠爱的掌上明珠，却又暗含了几分敬畏，对梅月黑唯命是从，哪怕只是一些微小的事情，也丝毫不敢违背。
但他的的自觉却告诉他，梅月黑不会是敌人。
即便现在知道她对自己所有隐瞒，他也并未觉得生气，只是觉得疑惑，好奇她的目的，好奇她的身份，所以想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个解答。
“其他的呢？”沐挽风问道。
梅月黑沉默。
“不能说？”
梅月黑咬着唇摇摇头。
沐挽风又叹息了一声。
梅月黑立马拉住了他的手，原本黑色的眼眸中，闪着几抹红色的水光。
“师尊，您会赶我走吗？”
不待沐挽风回答，梅月黑继续说道：“师尊，您说过我是您最贴心的弟子，您说过要好好教导我的，您，不能反悔的……”
“师尊，就让我陪着您好不好？”她的眼泪滑到眼尾，“您和师兄，别再丢下我了……”
或许梅月黑比沐挽风更了解自己，知道他最吃软糯这一套，即便他有几分怒气，也早都被她磨没了。
他抬手按了按梅月黑的发顶，带着几分安慰：“为师没说要赶你走，你哭什么？”
梅月黑猛然抬头：“真的吗！？”
沐挽风轻轻的笑了两声，以作回答。
*
洛青雨从梅月黑出学会了控制灵阶的方法，死皮赖脸缠着沐挽风，非要他同意自己去参加试比。
沐挽风作为脸皮最厚的长老，自然不会觉得灵阶作假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依旧担忧两人安慰，不肯松口。
洛青雨求不动，梅月黑竟然也跟着来撒娇，甚至把钟长儆拉出来作保，说钟长儆也要去参加试比，可以顺带照顾他们。
钟长儆与洛青雨一向不合，这一次竟然破天荒地替洛青雨说了话，沐挽风在震惊之余，半推半就也就答应了洛青雨的请求。
而他自己，则在同一时间启程赶往西城参加道论大会。
他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
美名在外的天洪派长老，在落地之后确实引起了众多门派修士的注意，却没有一人将他认出来。
“沐公子！”
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沐挽风回头，就见着了一片红红绿绿朝着自己涌了过来。
安水镜走在前头，在一群红绿搭配中，穿着素雅的浅绿色锻衣，反倒显得十分突兀。他笑着朝沐挽风拱手：“沐公子，真是好久不见。”
“安公子？”沐挽风也是一眼认出了他，以笑容回应。
就在此刻，陡然生变。
“快看那是什么！”
“血，那东西在滴血！”
沐挽风听到周围人的呼喊跟着抬头，头顶之上落下一抹红色，还掺杂着浓烈的血腥味。
嘭的一声，那团东西砸到了地上，一把银剑随即滑落在了沐挽风的跟前。
带有红光的剑刃，剑身上镌刻的梅花花纹——沐挽风对这把剑再熟悉不过，那是梅月黑的望仙。
“月黑！”
沐挽风冲了过去，扶起地上倾倒的人。
梅月黑浑身都是剑伤，原本艳红的纱衣，被血浸染成为更为浓烈的颜色，刺鼻，又刺眼。
“月黑！月黑！”沐挽风摇晃着他的身体，急速跳动的心脏击打着胸腔，而后又被席卷全身的不安揪住，让他一时间无法喘息。
她明明跟随洛青雨去参加了试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全身都是伤？！
他不敢想，他害怕自己担忧的事情发生。
梅月黑缓缓睁开了眼睛，眼泪掺杂着血污一起从眼尾滑出。她不知从哪儿生出了力气，死死拽着沐挽风的衣袖，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敛佛门，救，救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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