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

    盼望着盼望着，期末考试转眼就来了，有人信心满满，就有人鬼哭狼嚎。曲璟尤自然是胜券在握的那一类，她为这次考试已经潜心准备许久，放弃所有课余时间，争分夺秒学习，为的就是最后能拔得头筹。上一次月考她已经取得了第三名的傲人成绩，这次再想有所进步，势必就要剑指第一。
    放在之前，她其实并不是得失心那么重的人，虽然那时她也有自己的目标，也会为了它孜孜不倦奋斗，但不至于像现在一样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老实说，这几天晚上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时常会梦到考试，有时梦到失利，有时则是一举夺魁的美梦，但不论是哪一种，醒来后都让她深感压力倍增。
    她心里其实明白，她是想通过成绩来拉近她和老师之间的差距。虽然两个人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等最初的兴奋和激动过去之后，实际上很多时候站在老师身边她还是会觉得自惭形秽。老师从各方各面来看都是完美女性，家境殷实相貌出众能力过人，是一眼就会让人喜欢甚至是嫉妒的存在。
    可自己呢，除了成绩算得上耀眼，还有哪一样是配得上她的？因为老师平常不喜欢她把这些配不配的话挂在嘴边，所以她也不会不识趣刻意去提，但是在她内心深处，这份差距还是让她耿耿于怀。
    虽然老师常常说喜欢一个人不以她的身外之物为前提，但她还是固执地觉得，想要维持一段健康的长久关系，两个人最好还是能势均力敌。否则长此以往，所谓的和谐，不过是其中一方的妥协。
    老师有时候也会笑话她，别的十六岁女生谈恋爱，满心满眼都是花前月下花好月圆，为什么偏偏就是她整天都纠结这些深沉的事儿。
    她笑笑不说话，心里却在想，别的女生所求或许是曾经拥有，而我想要的是和你天长地久。不过这话实在是太肉麻了，除非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否则她实在没脸对着老师说出来。
    考试那两天天气很不错，仿佛也预示着美好的结果。她轻装上阵，打开文综试卷后赫然发现有一道大题居然让她押对了，既然一向苦手的文综都顺利如此，其他科目更是不在话下。
    为期两天的考试顺利结束，她虽然超常发挥，但并没有就此放下心来，之后两天的阅卷期整个人都是绷着的。用方卉的话来形容就是，“她是一颗拉环绷到极限的□□，要是一不小心炸了旁边的人都要跟着尸骨无存”。虽然这形容不是很文雅，但却很贴切。
    终于，两天漫长等待期过去，学校将年级前两百名的名单印在大红榜上，照例将其放置在办公室旁边。得到放榜的消息后，曲璟尤马不停蹄跑了过去，当看到高高挂在榜首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时，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兴奋完之后，她掏出手机给老师发信息，想要和她一起分享这巨大的喜悦。
    “老师，我拿到第一名了，我好开心！”686的高分，这是她迄今为止最好的成绩，没办法不令她欣喜若狂。
    她紧握着手机站在那儿，盯着自己的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唯恐这又是美梦一场。旁边同样来看榜的人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一堆，有认识她的也有不认识的，后者听了身边人的介绍后，无一例外都向她投来敬佩的眼神，弄的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只好寻了个空隙从人群里钻出来。
    太好了！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重重舒了一口气，这时候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立刻喜上眉梢。是老师的回复。
    “恭喜！我就知道我的小璟是最棒的。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老师通通给你安排上。”
    曲璟尤对着那条信息傻乐了半天，想了一会儿，最后回道，“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只希望老师能看到我的努力。”她想要的不过是站在她身边的底气，现在已经有了。
    “我当然很清楚小璟有多努力，有时候甚至努力的让我心疼，所以我才会一次次跟你说其实你不用那么累，因为你有我。但现在看到你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真的很为你高兴，也理解了你那么努力的意义。”
    她端着那篇长长的回复翻来覆去的看，看的心里发烫眼角发红。眼看着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她并不想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最后志得意满扫了一眼红榜，便转身回教室了。
    她甫一走到座位旁边，方卉突然跳起来抱住她，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曲璟尤你也太厉害了吧，我真的为你骄傲死了！！”
    “咳咳，你先放开我行不行……你不是没去看吗，怎么也知道成绩了？”
    方卉放开她兴奋地扬了扬手机，“我朋友发给我的啊，可能我比你还先看到。与有荣焉啊曲璟尤，我一想到我居然坐在全校第一旁边，以后走路都更有底气了。”
    曲璟尤啼笑皆非扫了她一眼，压低声音拜托道，“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夸张啊，大家都看着呢，好尴尬。”周遭几个平日里稍有联系的同学都微笑着向她祝贺，她一一点头回礼，神情略显忐忑。虽然从那次以后，她已经不至于一置身人多的场合就发抖，但依然还是不太擅长应付这一类场面。
    “哪里夸张了，我这已经够低调了好吗？要不是知道你不喜欢高调，我现在立刻就去广播室点一首歌，向全世界宣布我有一个考全校第一的同桌。”
    “差不多行了你，赶紧让我进去。”
    方卉站起来退到一边，弯腰做了一个夸张的“请”的姿势。“您请。”
    她坐回座位，从课桌里掏出几张试卷刚准备写，方卉眼疾手快一把抢过去，挺起胸膛振振有词，“你能不能稍微歇歇？这刚拿了全校第一就不能稍微喘口气吗，试卷反正都做不完什么时候做不行啊。”
    曲璟尤：……
    “我跟你说认真的，”她将试卷压到自己课本下面，扭头望着曲璟尤欢喜道，“离过年还有好几天时间，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玩一下，也不用跑太远，就在咱们市内找个地方。我请你！”
    “不去了，我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啊，”她环顾四周后放低声音，“古老师过年总该和家人一起吧，那还有什么能牵绊你的。”
    “总之我应该没时间，要是有时间的话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哇，古老师不会是不准备回家过年，想要带你出去度蜜月吧？”
    曲璟尤一脸黑人问号，“蜜月？你是认真的吗？”
    方卉烦扰地挥挥手，“哎呀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嘛，要是她没有约你的话，那你干嘛要拒绝我啊？”
    “我拒绝你需要理由吗？”她淡道。大概是这几个月来她有点太好相处了，所以方卉“得意忘形”忘了她拒人千里的本性。
    方卉委屈巴巴憋着嘴，控诉道，“说变脸就变脸，快把平易近人的曲璟尤还给我。”
    “看来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这几个字跟我压根就八竿子打不着。”她无情嘲讽道。
    两人笑闹了一会，曲璟尤将她压在课本下的试卷夺回去正准备写，教室门突然被推开，一张格外熟悉的脸紧跟着冒了出来。是班主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多开心，他手里拿着一张应该是成绩单的东西，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走上讲台后，他伸出双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等人群肃静下来后，他骄傲地挺了挺胸膛，眼角笑容满溢。
    “大家安静一下，让我们一起恭喜曲璟尤同学，在这次期末考试中拿下了686的高分，荣获全校第一！”
    语罢，他举手双手用力鼓掌，台下也紧跟着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艳羡又钦佩的目光齐刷刷向曲璟尤投来。她昂首挺胸，坦然接受了一份份善意的崇拜，油然而生一种巨大的自豪。
    “你看老胡笑得有多开心，估计见了他亲生女儿笑的都没这么灿烂。”方卉露出个揶揄的笑，缩了缩脖子小声调侃。
    曲璟尤讶异地接过她的话头，“你还见过他女儿啊？”
    “没，我这不就是吐槽嘛。你想想你上上上回考试落后一名的时候他是怎么对你的，现在倒好，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把你往神坛上捧，真当你是金鱼啊记忆只有七秒。”
    曲璟尤摇了摇头，意思是算了，她没有多把这事放在心上。她知道班主任那段时间对她态度冷淡并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那件事，既然现在事情已经解决，自己的成绩也在稳步上升，他自然就会重拾对她的青睐。
    喜欢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所以大多数喜欢也很廉价。
    “我真心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向曲璟尤多多学习，不仅要学她的学习态度，更要学她的抗压能力，不要因为一点点困难就畏缩不前。‘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她的经历不是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吗？”
    “你还真别说，班主任夸起人来还挺真情实感的，我听着都要感动了。”
    方卉笑嘻嘻道。曲璟尤扭头轻轻扫了她一眼，轻笑道，“你也不差，你这话我竟然一时分辨不出你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我也听不出你是在损我还是夸我。”
    “这是说上绕口令了吗？”
    “嘻嘻。过两天出去玩你真不去啊，挺近的，花销也小，你要真不去我可就约别的朋友了。”
    “不去，你找其他人吧。”
    她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妥协道，“那好吧，不过真希望毕业之前能和你一起出去玩一次。”
    “明天下午两点半在礼堂开表彰大会，届时所有人都要出席，不得无故缺席。”班主任对明天的活动进行了安排，接着扭过头殷切地看了曲璟尤一眼，微笑道，“你明天好好准备一下，校长到时会亲自给你颁奖，至于发言肯定也是少不了的，你先写个稿子，不过这对你来说应该也是小菜一碟吧。”
    “好的。”她不卑不亢点点头。
    “正式离校安排在明天典礼结束后，今天和明天上午还是正常上课，如果大家想早点回家可以趁明天中午收拾东西，卫生之类的也一并安排好，不要有什么遗漏。我也在这边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各位新年快乐红包多多，来年继续龙腾虎跃大展宏图。”
    “谢谢老胡，我们也祝老胡新年快乐阖家幸福步步高升！”底下的学生们一个个热情洋溢笑逐颜开，即是因为对老师的喜欢，也是因为假期将至，忙忙碌碌了半年终于有了几天喘口气的机会，整个人自然而然就放松了许多。
    “那我就先撤了，大家准备准备好好上下午的课吧，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松懈。”
    “老胡你就放心吧，再替我们操心头发都该白了。”
    “头发白了也比秃了好。”他扫了一眼说话的男生，一改往日的严肃，难得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走到黑板边将成绩单黏上去，抬头满意地瞧了好一会儿，不住笑着点头。他转身走向室外，走到门边却忽然顿住，扭头望着曲璟尤，眼神复杂，欣赏愧疚感慨皆有之。
    曲璟尤不闪不避迎上他的目光，两人短暂对视，最后她轻不可闻叹息一声，扬了扬唇角率先露出个浅笑，算是和解。班主任愣了一下，旋即也淡淡一笑，冲她握了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动作，然后脚步轻快走出了教室。
    到此为止吧，她想，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如就让它永远过去，没有必要再揪着不放。扪心自问，如果立场交换，自己处于班主任的位置，也未必就能处理得有多好。
    而且说到底罪魁祸首是那几个施暴的人，就算要憎恨也应该是恨他们，而不是把这笔账算在老师头上。
    至于匿名信事件更不必说，任何一个正常的班主任发现自己的学生竟然在和老师谈恋爱，第一反应当然是阻止。因为他毕竟看不到更深的东西，看不到古老师的温柔多情，也看不到自己的欢喜雀跃。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准备明天的发言。明天的表彰大会老师肯定也会参加，她千辛万苦为的就是能拥有和她并肩而立的资格，所以明天，她一定要让老师看到最闪耀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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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