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魔(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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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淮清接起电话, 转身去了阳台。“你没上课”
    电话里突然没了声音, 戚淮清看了看仍显示在通话中屏幕, 疑惑出声:“景川”。
    裴景川心凉了半截,他颤抖着手扶了扶额头,良久, 才沙哑地“嗯”了一声,“现在是下课时间。”
    戚淮清没有多想, 阳台上的风有点大,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说:“药有点多, 很多是中成药,我留的字条你要是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地方, 就打电话问我。”
    “……嗯。”裴景川的手被寒风冻得有些发紫,他张了张嘴, 声音低不可闻, “那人……是谁”
    客厅里的谭书奕不知道在做什么, 弄出一声刺耳的脆响,戚淮清皱了皱眉, 回头看了他一眼。
    电话里的声音被杯子打碎的声音掩盖住, 戚淮清问:“你刚才说什么”
    谭书奕看着面前地面上的一对玻璃碎片,迎着戚淮清不善的眼神,无辜地眨眨眼, “我说是杯子先动手的, 你信吗”
    戚淮清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杂物间的扫帚, “自己打扫干净。”
    那边的热闹与天台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裴景川漆黑的眸子里一片阴霾,他压抑着痛苦,听见戚淮清的问话,半晌,喃喃道:“没、没什么。”
    裴景川不敢再想,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会有男人出现在公寓里,他们是什么关系,一向注重隐私的戚淮清为什么会毫无顾忌地让人进屋。
    他甚至没有勇气再问,只能装作没有听见。这样,便可以假装,戚淮清依旧是以前那个淡漠凉薄,不把任何人放在心里的戚淮清。
    谭书奕,甚至是他自己,都从来不曾在戚淮清心里惹起一丝波澜。没有人特殊,也不会有人打破这个平静。
    戚淮清沉吟片刻,道:“你记得按时吃,每天中午和晚上的药早上记得一块儿带到学校去。”
    裴景川的声音冷得发颤,“好。”
    “嗯。”戚淮清应了一声,余光看到客厅里笨手笨脚的谭书奕,抿了抿唇,“你好好上课,我先挂了。”
    说着,转身进了屋,一边挂电话,一边不耐烦道:“行了,放着我来吧。”
    戚淮清的话夹杂着呼啸的寒风送进裴景川的耳里,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伴随着挂断电话的“嘟嘟”声响,消散在寂静的天台上。
    不知在天台上吹了多久的冷风,裴景川才动了动被冻僵的手,把手机装进兜里,回了教室。
    这个时候,才是正值下课时间。
    同学们三三两两的打闹着,裴景川携着一身寒气,径直坐到了座位上。旁边正和同学唠嗑的同桌猝不及防地被冻得打了一个寒颤,不明白怎么出去是还算好心情的人,怎么回来就……一身寒意了。
    一直注意着后面的学习委员林筱珺见裴景川回来,眼眸闪了闪,拿着物理习题册径直走到了后排。
    走到裴景川桌前,林筱珺脸上扬起一抹笑,嘴角浮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她把习题册放到裴景川桌上,轻声问:“裴景川,我有道题不会,能麻烦你给我讲讲吗?”
    裴景川掀了掀眼皮,眼里的阴霾直接让林筱珺怔在了原地,她拿着习题册的手抖了抖,一时之间竟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前后不过一秒,裴景川便收回了视线,看着占据着自己半张课桌的习题册,他薄唇微张,吐出毫无感情的几个字,哑着的嗓音里遮掩不住的暴戾令人心里发寒,“拿着滚。”
    声音不大,只有周围的几个人听见了,那些人没敢明目张胆地看,只是偷偷拿余光瞄着。
    周围人看热闹似的目光让林筱珺的脸色白了白,脸上的笑僵硬地挂着,她有些难堪地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周遭噤若寒蝉。
    裴景川靠在椅背上,抬手遮住眼,连带遮住了眸中隐忍不住的狠戾与刺骨的寒意。
    *
    裴景川十点多才回到公寓。
    戚淮清已经回学校了,偌大的公寓里安静得令人心悸。
    茶几上放着一大口袋药,旁边还有一张字条。
    裴景川把包随手扔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字条,垂眸看着。字条很长,事无巨细地叮嘱了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
    裴景川脑海里浮现出戚淮清趴在茶几前认真书写的模样,心里有着淡淡的暖意,可不过一瞬,脑海的画面中又出现了另一个守在戚淮清旁边的男人。
    拿着字条的手倏地捏紧,字条瞬间皱成一团。
    裴景川漆黑的眼眸里泛着冷意,他压下心里的惶恐,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慢条斯理将字条重新舒展开来。
    许是吹了太久冷风的缘故,洗过澡后,裴景川便觉得鼻子堵的厉害,连带着喉咙也有点刺痛。
    之前接的准备吃药的水,现在已经冷透了。裴景川拿着杯子,准备倒点开水中和成温水。
    电热水壶在靠近阳台的地方,寒风透过玻璃门的缝隙吹进来,湿着脑袋裴景川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手机震了一下,裴景川转身回了客厅,空着的那只手拿起一大堆药旁边的手机,冰凉的指尖点开。
    【记得吃药。】
    裴景川的眼眸闪了闪,湿着的头发滴下一滴水珠,顺着额角滑倒下巴。
    【好。】
    敲出这一个字,随即,一闪而过的念头让裴景川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他缓慢地将这个字删掉,然后关了消息的界面,回到主屏幕,面无表情地就着冷水将一大把药吞了进去。
    冰冷的水从喉咙滑倒胃里,刺激得胃里一阵痉挛的疼痛,隆冬的夜里,连带着心里也冰凉一片。裴景川捂着胃,弯了弯腰,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房间里还是漆黑一片,只有窗外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地透进来。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裴景川整个人缩成一团躺在一边。
    寂静的空间里忽地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铃声,裴景川眉头微微皱着,片刻后,掀开沉重的眼皮,伸手按下了旁边的闹钟。
    脑袋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昏昏沉沉地疼得厉害,呼吸灼热,喉咙也烧的干疼,裴景川舔了舔干涩开裂的唇,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早上六点半。
    抓过一旁一晚上没派上用场的被子,盖在了身上,裴景川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戚淮清早上有一节课,八点半开始。她七点起床,收拾好后就去了学校餐厅吃早饭。
    八点五分的时候,手机毫无征兆地响起,正在喝粥的戚淮清微微一顿,这是个陌生号码。
    “喂,你好。”
    戚淮清没什么感情地接起电话,眸光清冷疏离。
    “请问是裴景川的家长吗”电话那边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严肃中又带着一丝沉稳。
    戚淮清一愣,眉头微微皱起,“请问你是”
    “我是他班主任,是这样的,他今天早上一直没来上课,但又没有请假,我想问问是什么情况”
    “没去上课!”戚淮清眉头紧锁,心里浮现出一抹担忧。
    “对,已经迟到半个多小时。”班主任顿了顿,继而道:“他是忘了请假还是……我担心他路上出了什么事”
    戚淮清的眼睫颤了颤,“抱歉,我现在不在家,您等我问问情况。”
    “好,麻烦尽快给个回信。”
    “嗯”了一声,戚淮清挂断电话,然后翻到裴景川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静谧的房间内,手机倏地响起,闭着眼的裴景川摸过一旁的手机,掀开沉重的眼皮,看了看来电显示。
    他眼底闪着复杂的光,就这样听着铃声一直响,静静地看着它响了一阵后被挂断。
    手机里“嘟嘟嘟”的声音响了一分多钟还没有人接,戚淮清心里越发焦急,她挂断电话,又重新拨了过去。
    安静了几秒钟的手机又重新响起,裴景川默默看着,半分钟后,滑动接听。
    电话被接通,戚淮清一怔,随即担忧出声,“景川”
    “……淮、淮清姐。”
    裴景川的声音干哑得不成样子,话刚一出口,喉咙就泛起一阵痒意,他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戚淮清听到那边的咳嗽声,还有他那破碎沙哑地嗓音,手一抖,急忙问。
    裴景川缓了缓,平稳了下呼吸,才慢慢道:“淮清姐,我好像……”他叹了一口气,哑着声音继续说:“……发烧了。”
    戚淮清微微松了口气,压住心里的担忧,问:“你现在在家吗”
    裴景川空着的那只手手无力地搭在额头上,听见戚淮清的问话,低低地“嗯”了一声。
    听到这声回答,戚淮清的心才总算是落到了实处,“你在家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裴景川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得偿所愿般地闭了闭眼,随即睁开,嗓音沙哑,“好。”
    电话被挂断,裴景川泛着酸痛的手握紧了手里的手机,低低地笑出声来。
    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阵阵沙哑的笑声。
    7
    戚淮清挂断电话后,就给裴景川班主任回了一个电话请假,收拾好餐具便径直出了学校。
    坐在车上的时候,才想起还没给自己请假。戚淮清翻了翻手机,找到了室友的电话,麻烦她给自己先请个假。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公寓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外面传来的几声鸟鸣和人的交谈声,裴景川房间的房门紧闭着。
    戚淮清敲了敲门,便直接推门进去。
    裴景川盖着被子,闭着眼躺在床上,嘴唇干裂,脸颊泛红,呼吸浑浊。
    “景川?”戚淮清推了推他,轻声唤着。
    裴景川昏昏沉沉地醒过来,就看见眼前的戚淮清,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沙哑着声音道:“淮清姐……你来了。”
    戚淮清摸了摸裴景川的额头,烫得厉害,她皱了皱眉,“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冰凉的手贴在滚烫的额头上,裴景川发出舒服的一声喟叹,忍不住在戚淮清的手背上蹭了蹭。
    掖了掖被子,戚淮清看着他干裂的唇,说:“我给你倒杯水,你等会儿。”
    裴景川低低地应了一声,一瞬不瞬地盯着戚淮清的背影,眼底一片满足。
    喝了一杯温水润喉,裴景川的喉咙好受了许多,声音也不再那么沙哑,听见戚淮清说要送他去医院,他扯了扯她的衣角,缓慢地说:“不用,我吃点……退烧药就好了”
    戚淮清把手里的水杯放到床头柜上,回头看着裴景川,“不行,烧得这么厉害,必须得去医院。”
    裴景川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你先换衣服,我去客厅等你。”戚淮清说完这句话,便要转身出去。
    刚一转身,手腕便覆上了一层温热,裴景川紧紧抓着戚淮清的手,温热的肌肤让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裴景川低垂着眼眸看着戚淮清白皙的手腕,薄唇紧抿,“不去。”
    感受到手腕处灼热的视线,戚淮清的心紧了紧,不自在地想挣脱开。
    感受到戚淮清的动作,裴景川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手上的力气更是大了几分,抬眼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脆弱和委屈,“淮清姐……我难受。”
    手腕被禁锢住,裴景川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戚淮清抿了抿唇,“难受就更应该去医院了。”
    裴景川依旧沉默不语,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戚淮清。
    戚淮清迎上他炙热的眼神,颇有几分落荒而逃地移开眼,她又动了动手腕,“放开。”
    眼睫颤了颤,裴景川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我难受。”他低低地说着,就是不松手。
    他一反往常的执着让戚淮清心悸,语气也不由得沉了几分,“放开。”
    泛着红晕的脸上白了几分,裴景川缓缓松开手,指腹在戚淮清的手腕处似有若无地摩挲了一下。
    “换好衣服,去医院。”落下这句话,戚淮清直接出了房间。
    裴景川地垂着头坐在床上,紧抿的嘴唇微微发白,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一片阴郁。
    戚淮清在客厅等了十几分钟,收拾好的裴景川才迈着缓慢的步子出来。
    “走吧。”
    戚淮清走在前面,刚一开门,身后的裴景川踉跄了一下,就扑在了她的背上,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处,让她的脖子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戚淮清急忙往前迈了一步。
    裴景川不动声色的正了正身子,喉结缓缓滑动,处在变声期的沙哑嗓音响在戚淮清的耳边,“对不起。”
    看着戚淮清脖子上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裴景川眼眸闪了闪,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在她迈开步子的时候,顺势扶着一旁的门,声音虚弱又无助。
    “我就是……有点头晕。”
    戚淮清脚步一顿,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看着皱着眉的裴景川,“能走吗?”
    “……能。”裴景川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
    摇摇欲坠的身影让戚淮清看得胆颤,她赶紧上前扶住了他,“行了,逞什么能。”
    裴景川比戚淮清高了半个头,这样扶着,整个人都像是陷在了他的怀里一般。
    鼻翼见传来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裴景川压下心里的悸动,闭了闭眼遮住眼底的神色,状似为难道:“不行,我……太重了。”
    戚淮清直接扶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重什么重,浑身上下就没二两肉。”
    裴景川低低一笑,虚弱的声音里仿若带着一丝讨好,“那我以后,多吃些。”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戚淮清扶着他走进去,听见这话,一边按下楼层一边道:“是得多吃些。”
    *
    医院离得不远,好在裴景川病得还不是很严重,打了一针后拿了药就能回去。
    回到公寓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打了一剂退烧针,裴景川的脑袋清明了几分,他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戚淮清为他忙碌。
    “淮清姐。”
    戚淮清按下烧水的按钮,回头看着裴景川,“怎么了”
    “昨晚……”裴景川顿了顿,垂下眼问:“谭书奕来了吗?”
    戚淮清“嗯”了一声,“怎么了?”
    裴景川的手指动了动,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你们……”在一起了吗
    话说到一半,却消了音,戚淮清疑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临了,裴景川还是没有勇气直接问出口,转了话题道:“你今天早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戚淮清坐到了沙发上,“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问我你怎么没去上课。”
    “哦。”裴景川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剥着,低低道:“我以前留的联系电话是你的。”
    “嗯”了一声,戚淮清看着他的动作道:“医生说你不能吃凉的。”
    裴景川自顾自地剥好橘子,递到戚淮清面前,温声说:“我知道,给你剥的。”他眨了眨眼,“嗯……谢谢淮清姐今天送我去医院,辛苦你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我记得你喜欢吃橘子。”
    喜欢是真喜欢,毕竟公寓里唯一有的水果就是之前戚淮清买的橘子。
    可是戚淮清看着眼前的橙黄色的橘子,想着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就是越不过心里的坎,莫名地不想伸出手去接。
    静默了几秒,裴景川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声音发颤:“你……不想吃吗?”
    戚淮清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电热水壶发出响声,打破了这有些沉默的气氛,戚淮清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到裴景川面前。
    “吃了药就回房间休息,我去熬点粥。”
    裴景川说:“好。”
    公寓里平时都是裴景川在住,戚淮清只有周末才会回来,冰箱里没什么菜,就简单地熬了一个蔬菜粥。
    睡了一觉之后,裴景川的烧退了些。
    戚淮清给他盛了一碗粥,说:“你今天就在家里休息,我下午还有课,就先走了。”
    清淡的蔬菜粥,很适合感冒的病人,裴景川“嗯”了一声。
    苍白着脸的模样,比起平时无端多了些许虚弱的感觉,戚淮清心里软了几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药记得按时吃,昨天拿回来的胃药就先停了。”戚淮清事无巨细地叮嘱,“辛辣生冷的东西别吃,也别碰冷水,在家好好休息。”
    裴景川都乖巧地一一应了下来。
    关门的声音响起,偌大的公寓里又只剩裴景川一个人。
    调羹猛地砸到碗沿上,静寂的客厅里发出刺耳的一声脆响,裴景川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底一片阴郁,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泛着冷意的声音低不可闻,“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骗他,就这么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吗?
    裴景川曾经想方设法地拿到了戚淮清的课表,自然知道她周一的时候只要早上有一节课。他故意生病,故意让戚淮清回来,不过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可现实却是,她回来了,但不过送他去了医院,就又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公寓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忍着心里尖锐的疼痛,想着近几天戚淮清夹杂着关心的疏离,裴景川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碗沿,眼里充斥着隐忍又克制的复杂情绪。
    他想,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8
    戚淮清下午虽然没有课,但也是真有事。
    回到戚家别墅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戚年毅这个时候在公司,那些个弟弟妹妹们在学校上课,这个时候,别墅里除了管家李叔和几个帮佣,就只有刘莹玥。
    院子里,刘莹玥在逗自己养的金毛。
    看着玩得欢快的一人一狗,戚淮清眼底划过一丝嘲讽。有些事,即便是再来一世,也不是那么容易忘却的。
    站在一旁的帮佣先看到了戚淮清,一声“小姐”让刘莹玥扭了扭头。
    戚淮清看见她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然后,又立即挂上了得体的、虚假的笑,“淮清啊,你怎么回来了?”
    这话说的,她不过是回一次自己的家,却还要被人问一句“怎么回来了”。
    金毛“汪汪汪”地不停叫着,尾巴摇得十分欢快,戚淮清面无表情地看了刘莹玥一眼,没说一句话,径直进了屋。
    贴了个冷脸,刘莹玥也不在意,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脸上的笑,拍了拍金毛的脑袋,也进了屋。
    问管家李叔拿了钥匙后,戚淮清就直接上了二楼。
    曾经的主卧室,现如今常年被锁的,戚淮清死去的母亲的房间。
    这屋子尘封多年,只有每年大扫除的时候,会被人想起,然后开锁进来打扫一下。今年显然还没到时候,家具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戚淮清有几年没进过这间屋子了,熟悉却有带着一点陌生的摆设,让封存在记忆深处的记忆又开始争先恐后地浮现,她的心跳倏地加快,脸色惨白,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在门口站了会儿,戚淮清闭了闭眼,随即神态自若地走了进去。
    白色的梳妆台上铺了一层灰,戚淮清拉开了下方的抽屉,飞扬的灰尘让她呛了呛。
    抽屉里有个古朴的梳妆盒,保存完好,戚淮清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眼里的神色,静默了片刻,她伸出手,将梳妆盒拿了出来。
    盒子的重量告诉她,东西还完好无损地保存着。
    收好首饰盒,戚淮清锁好门,回了自己的房间,说起来,她自己房间,也很久没有回来住了。
    推开门那一刻,戚淮清脸一沉,记忆中空荡的地毯上杂乱无章地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玩具,就连床上,也乱成一团。
    戚淮清嘲讽地勾了勾唇,避开障碍物走了进去,她的东西不多,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提着行李箱下楼。
    刘莹玥看着戚淮清提着行李箱,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有了点震惊不解的神情。
    “淮清,你……这是”
    戚淮清把钥匙还给了李叔,淡淡地扫了刘莹玥一眼,“既然你儿子那么喜欢我的房间……”她顿了顿,继而说:“干脆把它改造成一个玩具房吧,反正我也用不着。”
    刘莹玥讪讪一笑,“小嵘那孩子就是太调皮了,说了多少次了,就是不听,那小霸王的性子你也知道,你别介意。”
    看着戚淮清身旁的行李箱,刘莹玥牵强地笑了笑,“要是你觉得不高兴,我向你道歉。”
    “别。”戚淮清掀了掀眼皮,“我真心的,毕竟也是我弟弟,他喜欢的东西,我这个做姐姐的,哪儿有不给的道理”
    提起身边的行李箱,戚淮清直接迈开步子向门口走去,语气淡漠,“反正,这个家,以后不也都是他的。”
    这话,让客厅一时寂静无声,周遭的佣人都下意识秉着呼吸,埋着头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不敢抬头看一眼,唯恐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戚淮清走到门口,又扭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刘莹玥,眼眸闪了闪,“刘姨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说完,不待刘莹玥回答,便直接出了别墅。
    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戚淮清直接开车去了拍卖行。
    她从戚家别墅带出来的那个首饰盒,连同里面装的首饰,都是她母亲詹岚蕊的嫁妆。
    前世,戚淮清一直不愿意再进那个房间,以至于后来终于鼓起勇气进去的时候,那盒首饰,已经被刘莹玥拿走了。
    首饰盒是明朝时候的古董,里面装着的,是一条红宝石项链,戚淮清小的时候,见母亲戴过。
    从拍卖行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戚淮清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开车去了不远处商场里的一家火锅店。
    刚一停好车,包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戚淮清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感觉在看到那串没有备注的熟悉号码时,得到了证实。
    *
    戚淮清离开后,裴景川在桌前坐了良久,才又拿起调羹,慢条斯理地将早已凉透的粥喂进嘴里。
    至于忌生冷的医嘱,裴景川咽下嘴里的粥,冰凉的粥从滚烫的喉咙滑进胃里,让人有些反胃的难受。
    吃完碗里的粥,裴景川收拾了一下厨房,然后便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脚步一顿,裴景川转身走向了放着感冒药的茶几前。
    从一旁的抽纸里扯出一张纸巾,裴景川面色平静地包好两次的药量,捏在了手里。
    下楼的时候,随手一扔,包好的药便掉进了路旁的垃圾桶里。
    下午第三节课上课前,裴景川到了教室。
    班主任正从教室里出来,看见从楼梯口走过来的裴景川微微一愣,有些担忧地问:“裴景川,你不是请了一天的假吗现在就来,身体好了吗?”
    裴景川抬眸看向面前的老师,抿唇一笑,“没事的张老师,课程不能耽误。”
    张老师欣慰地点了点头,裴景川学习一向好,人也乖巧,完全没有青春期男孩子的叛逆,整个年级的老师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现在见他就算生病了也还坚持着来上课,张老师心里对他的喜爱又增加了几分。
    他拍了拍裴景川的肩膀,笑着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爱学习是好的,但是也得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
    裴景川:“我明白的,张老师,您放心吧。”
    “嗯,进去吧。”
    教室里闹得厉害,耳边的聒噪让裴景川还发着烧的脑袋有些疼痛,他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趴在了课桌上。
    高中的课程抓得紧,除了周末,平时晚自习都是六点半开始。
    下课的时候是五点半,不到五分钟,教室里便走得没剩几个人。
    裴景川没什么精神地趴在课桌上,整个人都是病恹恹的。
    林筱珺从后门离开的时候,看到裴景川难受的样子,咬了咬唇,对身旁的同学说:“你先去吃饭吧,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就不一起了。”
    旁边的同学脚步一顿,语气有些抱怨,“说好一起的啊,你早说我就约别人了。”
    林筱珺陪着笑,摇了摇她的胳膊,“对不起嘛,我真有事,下次请你喝奶茶。”
    同学也不是真生气,就是有点被放鸽子的不舒服,听见这话,无奈道:“唉,算了,你回去吧。”
    在教室外面待了几分钟,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完了,林筱珺才重新进去。
    裴景川闭着眼趴在桌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林筱珺站在一旁,咬唇看着,一时之间并没有什么动作。
    林筱珺喜欢裴景川一年多了,几乎是从进这个班开始,她就对裴景川有了好感。
    班上的人几乎都知道她对裴景川的感情,之前裴景川虽然对她不冷不热,但至少也能搭上话,像昨晚那样不留情面的态度,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林筱珺有着自己的骄傲,昨晚的事情过后,她想过不再理裴景川,可是还不等她做好心里建设,就被告知裴景川请了病假。
    现在,看到他难受的样子,林筱珺的心又软了几分,她开始给裴景川找借口,也许昨晚,他只是心情不好,因为生病了难受。那样对她,也许并不是他的本意也许,他心里也有后悔
    裴景川只是闭着眼趴在桌子上,虽然脑袋涨疼得厉害,可还不至于屏蔽了感观,不过引人注意了,正和他意。
    林筱珺做好心里建设,便轻轻推了推裴景川,“裴景川”
    裴景川皱了皱眉头,艰难地睁眼看着面前的林筱珺。
    “你不舒服吗?”林筱珺说着,伸出手想摸摸裴景川的额头。
    裴景川迅速偏头躲开,剧烈的动作又引得他的脑袋发晕。
    林筱珺悻悻地收回手,“你很难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带点晚饭”
    一下午没说话的嗓子变得有些干哑,裴景川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不用。”
    说完,状似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你自己去吃饭吧。”然后,便又沉沉地趴在了桌上。
    林筱珺又站了一会儿,眉头紧锁,随后,像是终于做下了什么决定,转身跑出了教室。
    趴在桌上的裴景川,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闭着眼无声地笑了笑。
    9
    没过多久,教室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这声音沉重杂乱,越来越近。最后,到了裴景川的面前。
    “裴景川”
    裴景川再次被轻柔地推了推肩膀,这次推他的,是班主任。
    “你身体怎么样?”张老师担忧地问,看裴景川脸色苍白的模样,眉头紧锁。
    裴景川默默摇了摇头,低声虚弱道:“我没事,张老师。”
    “你这样还叫没事!”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张老师伸手想给他拨开,却被不同寻常的温度给烫了手,“你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一旁的林筱珺见状,小声说:“去医院吧。”
    张老师听到这话,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得去医院了。”
    想扶裴景川起来,却又见他摇了摇头。
    “不用,我早上去过医院的,休息休息就好了。”阻止了张老师的动作,裴景川虚弱地笑着说。
    张老师还是止不住担心,裴景川的面部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她思索了片刻,说:“那你回家好好休息吧,你这个状态,也听不进课,先养好身体再说。”
    裴景川垂在身体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听见这话,低垂着眼眸,缓缓摇了摇头,“我家里,没人。”
    “没人”
    “嗯。”裴景川低低应了一声,笑着说:“早上还有谢谢老师给我……”顿了一下,继续道:“姐姐打电话,不然我怕是要烧晕在家里了。”
    “今天早上你也是一个人在家”张老师震惊脸,是什么样不负责任的家长,才会被生着病的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啊。
    “不行,你这状态太差了。”张老师说着,拿出来手机,“你等着,我打电话让你家长来把你接回去。”
    终于听见这话,裴景川脸上露出了一个略显扭曲的笑,然后不过片刻,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虚弱模样。
    ”张老师,你好。”
    戚淮清带着疑惑和担忧接听了电话。
    “是裴景川的姐姐吧他现在在学校发着高烧,有点严重,你能来把他接回家吗?”
    “在学校!”戚淮清愣了片刻,有些震惊地问。
    一边的张老师皱了皱眉,连自己弟弟在学校都不知道,也太不负责吧。
    “是的,所以希望你就能来把,发着高烧的他,接回家休息。”发着高烧这几个字,张老师加重了语气。
    戚淮清当然也听出了那边张老师语气的不善,连忙道:“好的,我马上来学校。麻烦老师了。”
    挂断电话,戚淮清叹了口气。
    明明让他好好在家休息,怎么又跑学校里去了,还又发起了高烧。
    那边,张老师迎上裴景川像是带着点……期待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休息休息,你姐姐等会儿来接你。”
    裴景川眼眸闪了闪,他语气轻快地“嗯”了一声,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来。
    戚淮清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七点了。正值上课时间,路上没什么人,只有耳边充斥着朗朗的读书声,还有老师的滔滔不绝的讲课声。
    戚淮清高一的时候曾经给裴景川开过家长会,虽然在她记忆里这已经是前世的事了,但是大概路径还是记得的。
    走到张老师的办公室,戚淮清敲了敲门。
    “请进。”
    戚淮清推门进去,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坐着一个面目严肃的中年女人,还在批改着作业。
    “张老师你好,我是裴景川的姐姐。”
    张老师放下了手里的红笔,看着面前的戚淮清,温和地笑了笑,“你好,我是裴景川的班主任。”
    戚淮清也礼貌地笑了笑,然后皱了皱眉,担忧问:“他现在……”
    “发着烧呢。”张老师说着,见戚淮清也不像是漠不关心的模样,叹了口气道:“作为班主任,我也就多嘴几句。你们这些做家长的,实在是太不负责了,高中正是关键时期,怎么能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呢?今天早上是生着病没人知道,万一以后要是在家里不小心磕着碰着,岂不是也找不到一个人帮忙”
    戚淮清听着这些话,难得地有了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道:“您说得对,以后不会了。”
    张老师欣慰地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孩子。”
    教室里,裴景川依旧虚弱地昏睡在桌上。他的位置靠近后门,张老师直接从后门进去,没有打扰其他人上课,轻轻推了推他。
    “你姐姐来了。”张老师低声说。
    裴景川微微扭头,就看见站在门外面的戚淮清,他眼里多了几分神采,抿了抿唇,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动作轻柔地出了教室。
    “淮清姐。”
    戚淮清“嗯”了一声,摸了摸他的额头,明显不正常的温度让她皱了皱眉。
    张老师在一旁看着,适时开口,“孩子生病了,没人在家不行。”
    裴景川家里的情况,张老师也简单了解了些,再加上之前家长会基本都是戚淮清参加,也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父母,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这个做姐姐,得多照顾照顾。”
    戚淮清敛了敛眼眉,听着这些话,心里多了些许愧疚,也意识到自己把裴景川一个人放在家里的行为有多么的不负责,再怎么说,他现在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她抬眸看着张老师,点了点头,说:“我明白的,张老师您放心。”
    低垂着头站在戚淮清身边的裴景川勾了勾嘴角,攥着背包肩带的手微微一蜷。
    听到戚淮清这回答,张老师笑了笑,拍了拍裴景川的肩,“行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裴景川抬头对张老师感激地笑了笑,礼貌道别:“老师再见。”
    夜色渐深,学校里的绿化做得很好,高大的树木遮住了本就不甚明亮的路灯。
    昏暗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
    戚淮清伸手想接过裴景川肩上的背包,却被他敏捷地侧身多了过去。
    “我自己背就好。”躲开戚淮清的手,裴景川低声说。
    戚淮清没有坚持,只是道:“不要逞强,要是难受就跟我说。”
    裴景川:“嗯。”
    “药都按时吃了吗?”两人走在学校安静的路上,周遭只有偶尔传来的老师的讲课声。
    裴景川点了点头,“吃了的。”
    “不是说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吗?怎么又到学校里来了。”
    戚淮清也没有责问裴景川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身体不好还不懂照顾自己,有些担心。
    裴景川脚步一顿,声音又低了几分,声音发颤:“对、对不起,我只是……”
    他紧抿的嘴唇有些发白,“……不想耽搁课程。”
    戚淮清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她的语气不由得放轻了些,“不管怎么样,身体最重要。”
    扭头看着一旁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的裴景川,戚淮清的眼神柔了几分,“我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
    耳边传来的声音,比什么任何一次都要温柔,似乎在她看来,他的健康比什么都要重要。
    裴景川眼睫颤了颤,只要他还有能羁绊她的东西,就好。
    即使,这个筹码,是他的健康。
    “我知道了。”裴景川乖顺地应声,“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10
    戚年毅回别墅的时候,刘莹玥在客厅里陪着戚珏嵘玩积木。
    “爸爸,你回来了啦!”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十岁的戚珏嵘放下手里的积木,就冲向了门口。
    “钰嵘乖。”戚年毅一把抱起戚钰嵘,脸上挂着慈父的笑,“今天有没有想爸爸啊?”
    “想了!”戚钰嵘大声回答,抱着戚年毅的脖子往他脸上亲了一口,“每分钟都在想。”
    刘莹玥看着腻歪的两父子,无奈摇了摇头,“你也累了一天了,别抱他了,这孩子挺重的。”
    “没事。”戚年毅坐到沙发上,把戚钰嵘抱到他腿上坐着。
    戚钰嵘也嘻嘻一笑,“我才不重呢,爸爸抱得动。”
    这话引得戚年毅哈哈一笑,一家三口,和睦至极。
    “对了,今天淮清回来了。”
    两父子正说着话,刘莹玥突然开口。
    戚年毅一顿,脸上的笑淡了下来,皱眉问:“她回来干什么?”
    刘莹玥皱了皱眉,像是在纠结怎么开口。
    戚年毅见她这幅为难的样子,直接不耐烦说:“有什么就说。”
    刘莹玥这才抿唇道:“淮清她……好像是昨天小嵘进她房间玩,把她房间弄乱了,所以……她应该是生气了。”说着,看了看戚年毅的脸色,继续说:“今天看她收拾了一箱行李,她该不会是……不打算回来了吧?”
    听完这些话,戚年毅瞬间沉下了脸,戚钰嵘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客厅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半晌,戚年毅才沉声吐出两个字,“随她。”
    刘莹玥眼眸闪了闪,歉意地笑了笑,“你也别这么说,淮清她要是真生了小嵘的气,我改天带小嵘去给她道个歉。”
    说着,刘莹玥揉了揉戚钰嵘的脑袋,柔声问:“小嵘去给淮清姐姐道歉,把淮清姐姐哄回来好不好啊?”
    戚钰嵘为难地咬了咬唇,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戚年毅,小声道:“……好吧。”
    “道什么歉!”戚年毅沉着脸,“钰嵘是她弟弟,作为姐姐,这么点容人之心都没有吗?我看就是太纵容她了。”
    戚钰嵘被戚年毅吓得瑟缩了一下,戚年毅拍了拍他的背,结束了这个话题,“好了,别说她了。”
    刘莹玥也见好就收,没再继续说。
    *
    裴景川走的时候,并没有关阳台的玻璃门,公寓里灌了大半天的寒风,冷得不得了。
    戚淮清进屋的时候,冷得瑟缩了一下,她赶紧开了空调,然后把门给关上。
    “客厅太冷了,你先回房间。”
    裴景川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嗯”了一声,就回了房间。
    “对了。”还不等裴景川走到门口,戚淮清像是突然想起一般,问:“你吃晚饭了吗”
    裴景川脚步一顿,想了想,默默摇了摇头,“还没。”
    戚淮清打开冰箱看了看,“有什么想吃的吗?”
    裴景川:“都可以。”说完这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重新开口,语气变得小心翼翼,“我想……喝银耳汤。”
    熬银耳汤的话……时间应该会比较久。
    戚淮清看着冰箱里的食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行,你先进房间吧。”
    其实,要不是戚淮清自己肚子也比较饿的话,还真想不起问裴景川吃没吃饭。
    这会儿裴景川想喝汤,戚淮清就从冰箱里拿了食材。
    熬银耳汤时间得比较久,戚淮清开着小火炖着,自己肚子也饿,她想了想,拿上钥匙就准备出门。
    裴景川进屋后,没有把关严,他一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既是开心又是苦涩。
    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听见外面传进来的钥匙碰转的声音。
    裴景川脸色一白,“噌”地一下站起身,凳子在地面是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他直接走到门口,一下拉开了门。
    看见眼前戚淮清手里拿着钥匙,已经在门口换鞋的画面,裴景川握着门把手的手捏得死紧,用力得骨节泛白。
    戚淮清被他房间里的声音吓了一跳,刚想开口问,抬头就看见裴景川站在房门口。
    裴景川眼眶泛红,对上戚淮清震惊的眼神,手颤了颤,哑着声音问:“你要……要走吗?”
    戚淮清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一时之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地回:“不、不啊。”
    听到这回答,裴景川才骤然松了口气,刚才支撑着他的力气像是突然一下被抽干,他抓着门,抬眸看着戚淮清,抿唇问:“那你……出门干什么?”
    见裴景川这幅模样,戚淮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她拿着钥匙的手一蜷,有些哭笑不得地回答:“……买点面。”
    裴景川:“……喔。”
    戚淮清又看了他一会儿,才继续换鞋。
    裴景川站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很想吃面吗?”
    戚淮清动作微微一顿,“还好,就是有点饿。”
    “你,你……也没吃晚饭吗?”裴景川摸了摸鼻子,开始没话找话。
    “嗯。”戚淮清已经换好了鞋,看了裴景川一眼,叮嘱道:“你在家看着点火。”
    门“嗒”的一声开了,裴景川条件反射般地向前跨了一步,“要不我去买吧。”
    心里的话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裴景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瞬不瞬地看着戚淮清,再次说:“我去买吧。”
    戚淮清心里叹了口气,看着裴景川期待的眼神,只觉得这孩子执着得让人头疼,“你还病着呢,给我在家好好待着。”
    说完,也不等裴景川开口,就直接踏出门。
    裴景川眼睫颤了颤,眼见戚淮清就赶快关门了,才赶紧又说了句:“那你早点回来。”
    回应他的,只有冷冰冰的关门声。
    厨房里的砂锅还在不停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裴景川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僵硬着步子走到正对门口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客厅的灯光异常明亮,亮得有些刺眼,靠在质地柔软的沙发上,裴景川缓缓抬手覆在了眼上。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裴景川是真的怕了。
    他怕戚淮清把他一个人丢在公寓,怕她眼都不眨的直接离开,怕他使出浑身解数,也留不住她。
    11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靠在沙发上的裴景川蓦地睁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
    戚淮清手里提着口袋,进屋后顺手把钥匙放在鞋柜上,一抬眼,就看见正对着的裴景川。
    戚淮清手一顿,敛了敛眼眉,一边换鞋一边问:“怎么不进房间休息”
    裴景川看了眼她提在手里的面条,手指动了动,低声回道:“饿了。”
    在客厅还能隐约听见从厨房里传出来的“咕噜咕噜”的声音,空气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香气,闻着这味儿,戚淮清也觉得肚子更饿了。
    她向厨房的方向走,扬了扬手里的面,问:“要不先吃点面垫垫”
    白嫩细长的手指在明亮的灯光背景下,仿若泛着光晕,裴景川眼底神色莫名,他的舌尖抵了抵牙齿,吐出一个字,“好。”
    砂锅里的银耳汤还在小火慢炖着,戚淮清在另一个锅里煮了面条,一碗麻辣的,一碗番茄鸡蛋的。
    十分钟后,戚淮清端着一碗面从厨房走出来。
    “吃吧。”看向依旧坐在沙发里的裴景川,戚淮清对他招了招手。
    裴景川“嗯”了一声,几步走到餐桌前。
    碗里的面氤氲着热气,虽然看着清淡,但泛着丝丝番茄香甜气息的味道也让人食欲大增。
    戚淮清顺手又贴了贴裴景川的额头,“烧好像退了些。”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用等裴景川回应,她又说:“银耳汤也差不多好了,你吃完就先休息,明天要是不发烧了,就能去上课。”
    裴景川手里捏着筷子,听着戚淮清的话,轻轻地应了一声。
    戚淮清回厨房又把自己那碗面端出来,两人静静地吃着。
    裴景川的动作慢条斯理,吃得也很慢,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像是舍不得这种氛围似的。
    戚淮清给自己煮的面本来就不多,她比裴景川先吃完,又去厨房给他盛了一碗银耳汤。
    碗放在桌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戚淮清见裴景川还在慢慢地吃着,转身就打算去书房。
    她沉默不语的态度让裴景川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扭头看着戚淮清,薄唇微张,“淮清姐。”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戚淮清脚步一顿,“怎么了?”
    裴景川面上没什么表情,低垂着眼眸,平静问:“你要……要回学校吗?”
    戚淮清一怔,随即摇头,“今晚留在这儿照顾你,明天再回去。”
    听见这话,裴景川的眼睫颤了颤,抬眸看着戚淮清,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问:“不耽误你……上课吗?”
    “不会。”戚淮清没做多余的解释,也没有和裴景川谈论自己什么时候有课的兴致,“你别操心我的事,好好休息。”
    戚淮清进了书房,客厅就只剩裴景川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上吃着饭。他的动作不紧不慢,眼里带着一丝满足的笑,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优雅。
    戚淮清在书房赶论文。
    重生没几天的她,今天给室友发消息才知道今早的那节课,是要交一份论文的。
    很早之前布置的任务,重生后的戚淮清完全没有这一部分的记忆,之前写的论文只写到一半,戚淮清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今晚恐怕只有熬夜赶了。
    裴景川吃好后,把餐桌厨房收拾整理好,便安安静静地回了房间。
    既然戚淮清说了她今晚不走,裴景川便没有再那么提心吊胆。
    他折腾了一天,生着病的身体早就疲惫不堪,心里担忧的事有了着落,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
    寂静的夜里,房里回荡着时钟走的“嘀嗒”声响。床上躺着的裴景川倏地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夜色下像是一团浓墨,幽深得让人看不见底。
    静默了片刻,裴景川悄然起身,穿上拖鞋出了房间。
    书房的灯光透过门缝传到了客厅,裴景川在门口站了站,夜色的掩映下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书房里很安静,安静到裴景川出了自己浅浅的呼吸声,听不见任何声响。
    他抬手轻轻放在了门把手上,微微一用力,书房门便开了。
    戚淮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她这个坏习惯已经有很久了。裴景川想着以前她读高中那会儿,也是晚上经常熬夜看书,最后趴在书桌上就睡死过去。
    戚淮清这人睡眠特别深,一般情况下只要没有特别大的动静,都吵不醒她。
    裴景川的步子特别轻,他缓缓走到戚淮清面前,蹲下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睡颜。
    长睫在脸颊上投下两抹阴影,半边脸压在手臂上,印出浅浅的红印。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不复白日的冷淡和疏离,显现出一丝脆弱和乖巧。
    裴景川眸色渐深,他抬手贴了贴戚淮清的脸,意料之中的温润细滑,让他忍不住又蹭了蹭。
    裴景川的眼底满是眷恋与偏执,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他不用再压抑自己感情,他用眼神细细描绘着戚淮清的每一处,他的手轻柔地抚过她的眉眼、脸颊,最后,停留在了红润温软的唇上。
    柔软的触感,让裴景川想起了戚淮清小时候买给他他吃的棉花糖,甜甜的,软软的。
    他的手不自觉地加了两分力道,眼神渐渐痴迷,两人越靠越近,呼吸交错间,戚淮清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嘤咛。
    12
    戚淮清突然发出的声音,让沉溺在这静寂氛围中,眼神痴迷的裴景蓦地清醒了几分。
    松了松手上的力道,静默片刻,裴景川面色平静地将按在戚淮清唇上的手拿下来,随即站起身,缓缓将她抱起。
    睡梦里的戚淮清循着热源,本能地在裴景川胸口蹭了蹭。她乖巧的模样,让裴景川心里一软,随即又升起苦涩。
    只有这种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他的淮清姐,才会对他显露出一点点依赖。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裴景川小心翼翼地把戚淮清放到床上,又将被子给她盖上。
    屋里没有开灯,昏暗的月光下,隐约可见床前身形消瘦的身影,裴景川微微俯身,骨节分明的手细细描绘着戚淮清的面容,眼底晦暗不明,低喃出声,“淮清姐……别离开我。”
    戚淮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了。
    她在床上躺了几分钟,清了清思绪,随即头疼地叹了口气,轻揉着眉心。
    厨房里,裴景川已经在熬粥了。
    听见身后的声响,裴景川回头一看,眼底柔了几分,“淮清姐,你醒了。”
    “嗯。”戚淮清走上前,看了眼氤氲着热气的砂锅,随即转眼看向比起昨天气色已经好了很多的裴景川,轻声问:“退烧了?”
    裴景川轻柔地笑了笑,“已经好多了。”
    戚淮清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吃过早饭,戚淮清回书房把论文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把电子版发给了学委。
    裴景川跟着来了书房,看着在电脑前忙碌的戚淮清,眨了眨眼,问:“淮清姐,你等会儿回学校吗?”
    戚淮清应了一声,“下午有课,我得回趟学校,顺便交论文。”把论文拷贝到U盘里,她站起身,看着面前的裴景川,叮嘱道:“你在家好好休息,要去学校的话,给我发个消息。”
    “好。”裴景川乖巧地应声,看着戚淮清,状似无意地问:“你今晚回来吗?”
    沉默了几秒,戚淮清点了点头,“我先给导员请个假,这几天就待在家里。”
    听到这个回答,裴景川心跳倏地加快,好不容易控制住内心的欢喜,唇角微不可查地上扬,轻快地“嗯”了一声。
    戚淮清见他这反应,敛了敛眼睑,遮住眼里复杂的神色,细心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便收好U盘出了公寓。
    知道戚淮清还会回来,裴景川总算是放下了心,收拾收拾也回了学校。
    接下来几天,戚淮清都没有再回学校,反正这学期也快过了,想着张老师的那些话,戚淮清便打算先照顾着裴景川,等下学期住校便好了。
    *
    周六晚,拍卖会。
    市里的名流们都聚集在拍卖会,戚年毅自然也不例外。
    拍卖会一如既往地进行着,戚年毅一早听到风声,这次有一幅古名画要拍,恰好这次的合作公司老总爱好这口,戚年毅便打算拍下来送给对方。
    他漫不经心地一边等着,一边和一旁坐着的谭政霖低声交谈。
    可没过多久,戚年毅便发现周围人像是在若有似无地看着自己,那些不明所以的视线让他浑身不对劲,心里倏地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随着一声响亮地敲槌响,戚年毅抬头看向前方,不过一瞬间,倏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耳边响起了谭政霖不敢相信地疑惑声音,“老戚,那不是、不是……你家岚蕊的陪嫁项链吗?”
    周围人的打量,低声的交谈,让戚年毅一时涨红了脸,仿佛周围人都在背地里说他戚年毅打起了亡妻陪嫁的注意。
    戚年毅气到浑身发抖,根本没脸再待下去,中场的时候,便立即离开回了家。
    难得周末,别墅里除了刘莹玥、戚钰嵘,正读大学的戚峥沣和读高三的戚悠箐也都在。
    这个时候,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刘莹玥一扭头,就看见走进来的戚年毅。
    刘莹玥当即放下筷子,笑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今晚去拍卖会吗?”
    戚年毅一脸阴沉,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刘莹玥,满脸都是压抑的怒容。
    刘莹玥被着阴鸷的目光钉在了原地,脸色倏地一白,“怎、怎么了”
    戚年毅不发一言,径直走上前,抓着刘莹玥的手就往楼上走。
    他的手劲十分大,刘莹玥的手腕当即红了一圈,挣扎不过,她一边叫疼一边询问怎么回事。
    一桌的小辈都被吓着了,尤其是戚钰嵘,当即瘪嘴哭出声来,一边叫爸爸,一边叫妈妈。
    戚悠箐也愣了愣,随即看着戚年毅怒气冲冲的背影,担忧问:“爸爸,怎么了?”
    戚峥沣不紧不慢地放下餐具,看向已经走到楼梯口的戚年毅和刘莹玥,淡淡开口,“爸,您冷静些。”
    这些话戚年毅听听充耳不闻,一路拖着刘莹玥进了房间,才重重一扔。刘莹玥还来不及站稳,就被甩到地上,猝不及防砸到冰冷的地板上,背部瞬间爬上一阵疼痛,妆容精致的脸皱成一团。
    看向站在面前一脸阴鸷的戚年毅,刘莹玥害怕得浑身颤栗,脸色发白,小心翼翼问:“年毅,怎、怎么了?”
    戚年毅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抑制住忍不住动手的怒气,咬牙问:“我问你,岚蕊的嫁妆,你是不是动了”
    “什、什么嫁妆”刘莹玥一怔,眼里挤出两滴泪,将落不落地挂在眼眶里,十分惹人怜惜,“年毅,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戚年毅冷冷一笑,蹲在刘莹玥面前,捏着她的脸,怒道:“难道不是你拿去拍卖的刘莹玥我告诉你,你打的什么算盘我很清楚,但是你要敢不知分寸让外人看到笑话,这个家,你也没有必要待下去了。”
    刘莹玥的脸被捏得生疼,眼里的泪终是疼地掉了下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抓着戚年毅的手,终于让他松了些力气。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刘莹玥直摇头否认,脸色惨白,“什么嫁妆,我见都没见过。”
    “你真没动过”戚年毅阴恻恻地问,“锁在那个房间里的,你没进去过”
    刘莹玥摇头否认,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倏地抓住戚年毅的手,急道:“是戚淮清,是她!那天她回来进那屋子了!”
    戚年毅一顿,“你说她进那房间了”
    刘莹玥赶紧点头,“进了,她进去了!”
    13.
    接到电话的时候,戚淮清正和裴景川一起吃火锅。
    铃声响起那一刻,戚淮清看见来电显示,眼底闪过复杂的光。
    “喂。”戚淮清的筷子上还夹着一块土豆片,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
    戚年毅的声音沉怒,他站在还瑟瑟发抖的刘莹玥面前,冷声命令,“立刻回来,我有事问你。”
    戚淮清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嘲讽地勾起嘴角,漫不经心道:“吃饭呢,等会儿回去。”
    这明显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的态度让戚年毅越来越怒,声音比之刚才更是加大了几分,“我说,让你现在就回来!”
    安静的包厢内,电话里溢出的声音裴景川都能听见,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疑惑地看向戚淮清。
    热气氤氲中,戚淮清原本和缓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她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冷眼看着锅里翻腾的食物,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道:“我说——我在吃饭。”
    电话那边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几分,戚淮清嗤笑出声,讥讽的声音道:“您要愿意等就等,要没时间,那就改天再约。”
    说完,不等那边回答,便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声音,戚年毅捏着手机的手用力得泛着白,一旁书桌上的茶杯被他直接扫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脸色惨白的刘莹玥被吓得一抖,随即心里又升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快意。
    戚淮清把手机随手放在了桌上,垂眸笑了笑,又继续拿起筷子。
    裴景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明显感觉到戚淮清不同于以往的情绪,他担忧地看了看她,斟酌着语气,轻声问:“怎么了?”
    戚淮清摇了摇头,“没事,吃饭吧。”
    这个电话总还是影响了几分食欲的,二十分钟后,两人出了火锅店,向停车场走。
    “我要回一趟戚家,先送你回去?”
    夜色渐深,戚淮清插上了车钥匙,问坐在一旁的裴景川。
    裴景川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吧。”
    “嗯。”戚淮清应了一声,就驱车往戚家别墅赶。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别墅外。
    戚淮清带着裴景川进去,客厅里难得的坐满了人。
    戚淮清平静地看了众人一眼,没见有戚年毅,随即转向戚峥沣,掀了掀唇,淡淡地问:“他呢?”
    还不等戚峥沣回答,戚悠箐就出声斥责,“什么‘他’?你连‘爸’都不叫!还有,看见我妈不知道问好吗?真是没教养。”
    戚钰嵘手上拿着iPad在玩儿,听见自家姐姐的话,应声附和,“就是。”
    站在身后的裴景川倏地捏紧了手,低垂的眼眸里划过一抹冷意。
    戚淮清面色平静,仿佛他们说的不是她一般,等他们说完,才扫了这两人一眼,“叫完了?”说完,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刘莹玥,“刘姨,没礼貌的对姐姐大喊大叫,这就是他们的教养?你这个当妈的就是这样教的?”
    戚悠箐听见这话,当场忍不住,“谁准你欺负我妈的?我难道说得不对?!”
    戚淮清冷眼看着她,半晌,嗤笑出声,“欺负?我要真欺负了,你以为这个家还有你们待得地方?”
    刘莹玥心里一恨,面上还不得不虚与委蛇,讪讪一笑道:“孩子还小,不懂事。”然后又看向还一脸不忿的戚悠箐,扯了扯她的胳膊,“不准跟你姐姐吵架,听见没?”
    戚悠箐心里不满,“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二楼楼梯口,不知戚年毅什么时候站在那儿,他看着戚淮清,冷声道:“戚淮清,来书房。”
    戚淮清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走上去。到楼梯口时,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叔,放缓了声音道:“李叔,你带景川去休息一下。”
    裴景川一愣,“我……”
    戚淮清回头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听话。”
    书房里还是一片狼藉,地上的碎玻璃了还没捡,水渍和玻璃渣覆了一地。
    戚淮清关上门,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大理石地板,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戚年毅看着面前这个越来越陌生的女儿,心里没什么触动,之前问过刘莹玥的话又一次问出口,“你妈的嫁妆,你是不是动了?”
    听见这话,戚淮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今晚戚年毅叫自己回来的目的,她掀了掀唇,冷淡地吐出一个字,“是。”
    “真的是你!”戚年毅听到戚淮清的承认,目眦欲裂,一时没控制住升腾的怒气。
    “啪”的一声响,戚淮清向右偏了偏头,左边脸颊顿时升起一片鲜红的指印。
    书房里一时静寂无声,片刻后,响起了戚淮清讥讽的低笑,她没有伸手抚脸,只是退后了两步,离戚年毅远了一些。
    “这巴掌,连同前面二十多年的一点一滴,算是还了你——”戚淮清眼里满是嘲讽,唇角微勾,“——提供的那颗精子。”
    “你!”戚年毅没有被人这样忤逆过,听见戚淮清这称得上是挑衅一般的话,手再次扬起。
    可这次,戚淮清没有让他得逞,或者是说,她没有再留情面。
    戚淮清一把抓住了戚年毅的手腕,声音冷到可怕,“怎么?还想打?”
    甩开戚年毅的手,迎上他震怒的眼神,戚淮清继续道:“我妈的嫁妆,我不能动……”她顿了顿,嗤笑道:“难不成——你要留着自己用?”
    戚年毅气到浑身颤抖,咬牙问:“你为什么要拿去拍卖?”
    “不然呢?”戚淮清反问,看着戚年毅一下愣住的表情,笑了笑说:“不拍卖,留着干嘛?”
    戚淮清的语气漫不经心,像是随口做的假设,“留着让你想起时拿出来缅怀一番?”她又指了指自己,“还是留着我以后能用得着?”
    “或者——”戚淮清语气陡然一转,声音冷得像是冰渣子,“留给刘莹玥,抑或是戚悠箐?”
    戚年毅面色铁青,“那你也不该拿去、拿去……拍卖!”
    “怎么?”戚淮清冷眼看着,“嫌丢人?”她嘴角挂着笑,像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嘲讽,“我以为,戚家的脸,丢的已经够多了啊。现在这种,怕是不能引起别人的兴趣了吧?”
    14
    戚淮清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都不在意了,然而现在看着戚年毅气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惨状,心里升腾的快意,却明明白白的告诉着她,其实她心里还有怨,还有恨。
    无论是小时候发生的,还是前世发生而现在还未发生的一切,都一直像一根刺一般扎在心底,稍微一碰,就疼到浑身颤抖。
    戚淮清闭了闭眼,又睁开。
    既然已经重来,那么之前的一切都应该做个了结,以后不会再在意,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好自己的生活。
    戚淮清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再开口,嗓音又恢复了平静,“嫁妆,我看了膈应。”她冷静地说着,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关于你们的一切,关于这个家的一切,我都不想再沾染。”
    听着这些话,戚年毅心里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对于戚淮清这个女儿,他的感情一直很复杂。她刚出世的时候,他不曾期待过;她成长的过程中,他也不曾参与。
    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在他不经意间,这个女儿就变成了这么一副无欲无求,冷心冷情的模样。
    每次父女两人相见,撞进她的冰冷的,仿若带着嘲讽的眼眸中,戚年毅就无端地感到心慌,甚至是不敢面对的无措,好像这个女儿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犯过的错,背负的债。以至于后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逃避这种感情,他只能冷脸以对。
    戚年毅移开眼,用干涩冷硬的声音说:“你还在怨我。”
    他用的陈述的语气,不是询问,也不是怀疑。
    戚淮清手指颤了颤,“不怨了,也许之前有怨。”她抬眼看着面前陌生的父亲,平静道:“但是现在,我只想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以后……我不会来打扰你们一家人。你们也别来,打扰我。”
    戚淮清顶着半边发红微肿的脸下楼时,客厅里戚悠箐还在和戚钰嵘拌嘴。
    裴景川在她下楼的瞬间就看见了她,注意到她的脸,神色一僵,倏地上前。
    他眼里发着红,快步走到她面前,颤抖着手想抚她的脸。
    他修长的手指在快要触碰到红肿脸颊的前一刻,戚淮清偏了偏头。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裴景川的手僵在半空,他垂下眼眸,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另一边,看见戚淮清的样子,戚悠箐幸灾乐祸地笑了笑,不怀好意地嘲讽道:“啧啧啧,这是被打了啊”
    戚淮清平静无波的眼扫向戚悠箐,没说一句话,却冷得她直接闭了嘴。
    戚峥沣若有所思的抬眼,本想开口,却见戚淮清直接迈步离开。
    隆冬的深夜,室外温度低得要命,戚淮清被冷得抖了抖。
    裴景川走在她后面两步,神情晦涩难辨,顿了顿,他直接走上前,和她并肩走着。
    偏头看了看戚淮清的脸颊,抿了抿唇,裴景川沉声问:“他打了你了”
    戚淮清“嗯”了一声,语气里没有一丝在意。
    裴景川倏地捏紧了拳头,心里升腾起暴戾。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居然被这么对待。
    即使那个人,是她父亲,也不行。
    裴景川原本想摸摸她的脸,可是想到刚才在客厅里发生的事,手指动了动,还是没能伸出去。
    他遮住眼底的阴鸷,放柔了声音:“疼吗?”
    “没事。”戚淮清不太想说话,她的心有几分烦乱,刚才和戚年毅那近半个小时的交谈,到底是让她乱了心绪。
    裴景川本就全身心地注意着她,他不知道刚才在书房里戚年毅和她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清楚戚淮清现在心里难受。
    他脚步一顿,突然伸手拉住了戚淮清的手腕,手上一用力,就将戚淮清拉进了怀里。
    戚淮清刚走带车门前,就被带进了身旁温暖的怀抱。她一僵,几乎是立刻伸手想要推开。
    然而裴景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了,怎么能容忍她就这样退开
    裴景川死死地将她揉进怀里,几乎是想就这样与她永不分离。
    他全部力气都用在了手上,以至于连呼吸都觉得无力。
    其实裴景川更想做的的轻吻戚淮清受伤的脸颊,他想轻抚她红肿的脸颊,然后轻轻舔舐,缓解她的疼痛。
    可是这些终究只能是想想,即使他渴望得心都疼了,也不敢逾越半分。
    最后,他只是轻吻着她的发丝,声音发涩,轻轻说:“还有我呢,你别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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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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