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皇

    小程挑选的这条路远不同于官道，官道阔大，宽约能同时行两匹马并一辆四驾马车，而这条小路，且不论路两边半人高的枝枝蔓蔓，单就说脚下的路，行不几步，就碰上深深浅浅的坑，冰盖的极薄，一踏上去粘的满脚是泥。
    严师傅几人一直对小程比较警惕，时时刻刻提防他耍什么花招，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反而是青岚，对于严师傅那套‘向导十有九黑’的理论嗤之以鼻，据他观察，这个小程没什么武功傍身，即便是想耍花招，对方只有一个人，而自己这边再不济五六个会功夫的好手，难道还看不住一个小程？
    小程对这一路警惕的气氛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对即将到手的报酬倒很是心动，殷勤地为姚成树介绍沿路的风景，讨好之意都挂在眼角眉梢谄媚的笑容里，只是可惜黑灯瞎火的，姚成树也瞧不清。
    “那是哪儿？”，艰难地向上跋涉了约三刻钟，小程点亮了手里的灯笼，姚成树借青岚一扶之力攀上一块石头，瞧见脚下是一条细窄的小路，看上去像是山民们自己踏出来的。路前方能隐约瞧见房屋的轮廓，黑夜中，那一片房屋静默地伫立，没有丝毫灯光透出，也没有声息，有些渗人。
    小程道，“那就是四庄。”
    “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那里没人住了？”，青岚自幼习武，耳聪目明。他比姚成树看得更远听得更清。那片民宅并没有积雪堆积，显然是雪崩事件的幸存地，怎么会丝毫没有人气。
    小程忙解释道，“这四庄虽然幸运没被埋，可前面只能走到三庄外，再往前路不通了，而且死了很多人不吉利，又冒出些丢妻丢女的怪事，慢慢地人越走越空，就落下这些宅子。”
    据小程所言，出了漠北城本来有两条道可以通到西山寺拜佛，一条是官道，从山脚一路盘旋而上，骑马驾车大约需要一个时辰，可那是给富贵人家用的，普通人家上山走的都是小道。沿着陡峭的小路往上攀爬，也不过就一个时辰的功夫，而且一路上热热闹闹，两边都是民居，夜间还可以到庄里暂住，颇有意趣。时间久了，这条小道反而是人来人往，那些个去西山寺的夫人小姐们都弃了官道，特意从小道上。
    “可惜一场雪崩，把路截断喽，剩下的小路断断续续一时路上一时雪上走起来很不方便哪！”，小程感慨了一句。
    青岚忍不住怼道，“说得跟真的一样，你亲眼看见了？那可是雪崩，能在那样的地方逗留，你当是鸟啊！”
    小程嘿嘿笑，不好意思道，“这，大家都这么传言。”，话音一转，冲姚成树道，“这天不亮再往前走也没有用，啥都看不清。咱们不如在四庄歇歇脚，等天亮了，穿过那片林子。。。”
    他手一指前面不远处的山头，“那边不远就到三庄了，那景象，白茫茫一片，很是好看哪。”
    姚成树心想，这四庄进容易，出可能就不容易了，他视线和严师傅等人一碰，发现大家意见一致，都觉得这个四庄还是不进的好。严师傅道，“既然离三庄很近了，那不如就一鼓作气到地方了再歇。”
    小程道，“那三庄可进不去，更何况庄外哪有挡风的地方，咱们皮糙肉厚的不怕冷，那这少爷也受不了不是。”
    他越推脱，姚成树等人越觉得他是心里有鬼，四庄不定有什么阴谋在等着，或许这看似空无一人，实则里面埋伏的是数十人劫匪。
    这么一想，再看四庄，更觉得阴森恐怖。
    青岚却不像他们各执己见来回打嘴仗，他一个擒拿就扭住了小程，喝道，“叫你带路就乖乖带路，我们就不进这庄子怎么着，我们乐意住外面。”
    小程龇牙咧嘴，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放开我。”
    青岚却不松开，一把夺了小程手里那还稳当拿着的灯笼，道，“少废话，前面带路。”
    走了两步，青岚总觉得哪里不对。小程回头讨好，“好汉，放开我，我这样路都走不好。”
    这一打断，他那本来就摸不清的哪里不对劲的感觉瞬间溜走了，斥道，“闭嘴，带你的路。”
    那树林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路依然难走，冰碴子在脚下碾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路都非常短，走不几步就要拐弯，弯一多，几人不免晕头转向。严师傅时刻警惕着脚下，几人有意无意将姚成树和小程隔开一段距离，严格踏着小程走过的脚步前进。
    走了又走，灯笼一晃一晃，小程一直乖觉地前进，连话都不说了。
    青岚盯着灯笼看了几秒，突然脑中冒出小程被他扣住手腕那一幕，自己明明按住他脉门，按理说那手会发麻脱力，怎么还能握住灯笼。
    “你到底是什么人？”，青岚厉喝一声，力道灌注双臂，一提小程的胳膊想把他顺势摁在地上。
    手下那‘油嘴滑舌’的小贼倒真的滑不留手起来，青岚本以为会得手，已经顺势提膝用力，结果手下一空，他重心不稳，觉得后背被什么人狠厉一踹，猛地朝前就扑跌出去。
    青岚那一脚跌出去，本想一落地就借腰力腾挪，杀个回马枪。可两脚一沾地，他心道不妙，脚下竟滑溜不可立足，两腿完全不受控制，哧溜一下摔趴，才后知后觉自己落到了一片冰上，然而祸不单行，那冰面显然不是平的，倒像个洞口，一路向下滑去，磨得他两臂几乎擦出火星，才感觉身体落到了泥地上，可见洞之深。
    好在他喊出那声‘什么人’示警，严师傅几人立刻将手中兵器抽了出来，更加小心地围住姚成树加以保护。
    严师傅自恃身手不错，也没想到青岚一脚跌得不见人影，提刀就要冲过去增援，却突然眼前一黑。
    灯笼灭了！
    人长时间依赖灯光行走，乍一身处黑暗，简直草木皆兵，身体都不似平常灵活。
    严师傅下意识脚步一顿，还未等适应周遭黑夜，就觉得脖子后面一阵细微的冷风刮过，像是有人在身后贴着呼气，他汗毛乍起，刀一挥，当得一声，倒险些震断自己的手腕，眼睛一适应，才看见原来砍在了一棵大树上。
    这时候他如果还意识不到这个‘小程’是个高手，那可真白费了这么多年在江湖上飘荡的经验。
    可惜小程并不再给他机会，几乎在他刚看见小程衣摆翻飞的一瞬间，就觉得一阵风迎面刮过，那‘风’出手快准狠，脚尖轻盈地在严师傅膝上一点，严师傅如被人拿锤砸了一下，骨头都咯噔作响。
    他短促地痛叫一声，只觉半边身子麻木，脸色疼得扭曲，上下牙床不停打颤。
    小程像是并不存着折磨人的心思，那一踢是为了暂时废了严师傅行走的能力，直接抹掉了后续潜在的威胁。他倒是知道见好就收，手刀一砍，撂翻了事。
    严师傅和青岚被料理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远低于严师傅二人本领的莹娘子几人刚适应了黑夜，五感一回袭就听见那渗人的骨断声和惨叫，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不够看。莹娘子咬牙，扬手一抛，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呼啸着冲向小程。莹娘子扬声大喊道，“暗器”。
    小程轻功施展起来当真像风一样，一瞬从严师傅身旁蹿出十来步以躲避‘暗器’。
    两个人立刻冲过去拖走严师傅，剩下两人扛起姚成树便往林子里钻，显然都精通小人物的保命计——三十六计走为上。
    等几人迷迷糊糊蹿进了深林，喘息着将姚成树和严师傅放下，直到此时丝毫没有武艺功底且几乎很少面临险境的姚成树方才能看清眼前巴掌大的地方，咂摸出些微落荒而逃的窘迫，但转而化作对青岚的担心，还有深深的自责。
    他的确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套小程的话，心中未必不存着警惕。但是这些都在小程说出雪崩事件后变得不再重要，他知道这些讨生活的人最是见钱眼开，便拿银子敲开他们的嘴。
    果不其然，小程的确知道哪条路可以通往雪崩后的庄子。甚至如他所料小程自告奋勇来引路，这些名为向导实则干着抢匪勾当的人并不稀奇，姚成树心中也存着侥幸，自己一行人毕竟人多势众。
    只是他们谁都想不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然一出手就让他们这么被动。
    莹娘子惭愧道，“少主，咱们备下的干粮实在来不及背走。。。”，说完自觉羞愧，其实哪里是来不及背，分明是怕跑得不够快，才放下粮食减轻负重。
    姚成树摆手道，“丢了干粮事小，不知道青岚怎么样了。”喜欢一遭归家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遭归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