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95. 彼采葛兮（5）

    星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躺在石头上睡着了。
    她微微睁开眼，看了看手表，竟然已是三点。想到易微这个时候也快考完月赛了，星语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迷糊劲儿缓了过来，星语半撑着身子想要起身。
    这个时候，星语才发觉自己睡着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的衣服全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星语摸了摸带着自己体温的大石头，刚醒来的几分没来由的怨气没处撒，只好无奈地苦笑。
    阳光没有正午的那么刺眼，大坝也有一半被掩盖在树荫之下。星语记得易微临走前的交待，找到覆了皮纸的树干，试探着用指尖摸了摸，觉得差不多干了，才小心翼翼地把皮纸从上往下一点点揭了下来，棕褐色的树干上也留下了浅浅的印痕。
    星语举着半透明的皮纸，透过树叶的光斑打在皮纸上，原本鲜妍的图案这个时候越发显得瑰丽诡谲，让人心神一滞。
    像脸谱，像水墨，像山石鸟兽，像众生百态……
    星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那弯弯绕绕的纹路，无疑是美得惊心动魄。这个时候，她也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先前易微说的“线条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美感的存在”。
    她自诩心思细腻，可在易微的面前，星语不得不慨叹，易微果真是有玲珑心窍。
    星语转过身，想把皮纸放在石头上，免得拿手上起了褶皱。只是她一抬头，竟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大坝上竟还坐着旁人。
    那人身影单薄，星语没戴眼镜，分不清那人是男是女，只是依稀觉得是短发。
    他就一个人坐着，左手搭在曲起的左腿上，手里拿着被捏扁的易拉罐。右腿自然下垂，时不时地晃荡着，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来，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他举起了右手，整个人微微朝前俯，直到眼睛和大拇指在一个水平线上。他对着不知名的远方，比划了一个射击的姿势，半晌，单薄的身子就颓唐了下来，像是泄了气一样。
    星语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想到了寂寞，内里毁天灭地，可表面仍旧云淡风轻的寂寞。
    她想走上前，可也摸不准那个人的心思，生怕那人是来江边寻死的。就这样，星语拿着皮纸，盘腿坐在大石头上，静静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小浪打断了他的思绪，那个人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翻身跃下了大坝。
    他伸了个懒腰，回头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江面，就朝着星语这边走过来。路过垃圾桶，那人怔怔地看了看垃圾分类的标识，犹豫了一会儿，才认真地把易拉罐扔了进去。
    直到那个人逆着光走近，星语才失声叫道：“欧阳浅？”
    “是我。”欧阳浅来的时候就看到星语在睡觉，这个时候也不惊讶。
    “你怎么——这个样子？”
    星语上前摸了摸欧阳浅头上卷曲的栗色短发，觉得欧阳浅扮起男生来，模样也丝毫不差。
    “你说这个？”欧阳浅摘下了假发，一头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办案子方便。”
    “哦。”星语不再多问。
    “你在这里拓印树皮？”欧阳浅指了指石头上的画，一顶假发在食指上悠哉地转动着。
    “不是我，易微的。”星语拿过皮纸，让欧阳浅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嗯——看着让我有点想吃核桃。”欧阳浅勾了勾嘴角，在星语旁边坐下。
    “你——”星语本来不觉得，欧阳浅这么一说，她再看向皮纸上的图案，还真是越看越像核桃。
    “以前我剥核桃喜欢用门板夹，经常有核桃连着壳飞出去。那个时候，我就暗自祈祷落地的时候一定要果肉朝上、壳朝下。每次运气都不错。”
    自从那天欧阳浅生日醉酒过后，星语和欧阳浅的关系也亲近了起来。
    “挺好。”欧阳浅无动于衷，看着皮纸出神，“星语，你很喜欢怀旧？”
    星语愣住了，点点头：“有些东西，只要不那么糟糕，就一直舍不得忘掉。有的时候想想，自己这么十多年，过得也还不错。”
    欧阳浅笑了，“你还真是有意思。”
    “我这个人，打小就偏偏不懂什么舍得。只想着，有一分好，就抓住一分。”
    星语觉得自己几乎是靠着这些零零碎碎的回忆过日子。有的时候，心头烦躁阴郁起来，越发觉得曾经的一切都带着光晕。
    “你不会想到以前的事情吗？”
    星语侧过脸，却看不出欧阳浅的表情。
    “不，没什么可想的。”欧阳浅耸了耸肩，“什么都背在身上，太累。更何况对我来说，过去都是和罪犯有关，没什么需要记住。”
    “对不起。”星语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没有顾及到欧阳浅的感受。
    “对不起？”欧阳浅玩味地琢磨着星语说的这三个字，“你知道在心理学里，怎么形容你这样的性格吗？”
    星语摇摇头，从小到大，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足够的善解人意。
    “如果我没记错，就叫做‘迎合型人格障碍’。”欧阳浅说道。
    星语没有气恼，反而笑了，“蛮形象的。”
    “原本我担心你是不是受过心理创伤，会有反社会的情绪。如今看你这样子，应该不会。”欧阳浅开玩笑道。
    “谁知道呢？说不准先把自己给反了。”星语说话的时候，也是开玩笑的口吻。
    “对了，和你说个有意思的事情。”欧阳浅想到那天在缪斯看到的情景，有意无意地看向星语。
    “什么？”星语收拾好情绪，看向欧阳浅。
    “你知道缪斯吗？俗名，夜店。”欧阳浅的声音带着诱惑，星语隐隐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不知道。也是你家的？”
    “嗯，我爸就喜欢搞这些东西，没办法。”欧阳浅轻哼了一声。
    “礼拜六晚上，我在缪斯陪我爸对账本，你猜我看到谁了？”欧阳浅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着星语脸上的神色变化。
    星语想到了悟生，不过倘若真是悟生，她也不奇怪。
    “谁啊？”星语眼里没什么波澜，欧阳浅有些失望，只好继续说下去。
    “我看到花老师——”欧阳浅眯着眼，盯着星语，拉长了音调，继续说，“和纪老师。”
    星语听到“纪老师”三个字，整个人触电了一般，心头猛地一惊，可身子硬是忍着一动不动。
    欧阳浅看出了星语的异样，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上次你说的那个哥哥，就是纪老师吧。”
    星语知道欧阳浅迟早能猜出来，但是欧阳浅何苦把这两件事情一起说出来呢。
    星语这回是真的没法冷静了。想了很久，星语还是承认了。
    “是。”
    星语深呼吸，脑子清明了一些，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礼拜六晚上？你确定？”
    礼拜六晚上，纪亦不是和自己在一起吗？
    “当然了。”欧阳浅想到了什么，接着说，“差不多十二点。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装。”
    星语咬了咬嘴唇，她有些迷糊了，三更半夜的，纪亦去缪斯干什么？他和悟生很熟吗？
    “他们在缪斯干什么？”星语迟疑了一会儿，问道。
    欧阳浅看出了星语的在意，没有再吊她胃口，“没干什么。悟生在缪斯兼职化妆师，我只看到她下班和纪亦一起离开了。”
    “一起？”星语心里有些闷，不知不觉间，她的指尖掐着手掌生疼。
    “可能是有事情要说吧。”
    欧阳浅知道纪亦和星语的关系，觉得有些事，不论真假，星语还是有必要知道。毕竟，那天的两个人不像是有什么暧昧，但着实是有话要说。
    “嗯。”星语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本来不想和你说的，但是想到那天早上档案袋的事，我觉得，你还是谨慎一点。”欧阳浅叹了口气，“也许是我在刑侦这边待久了，看什么都是阴谋论，你也大可不必理会我说的。毕竟，你本身就坦坦荡荡。”
    星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好像拜托了欧阳浅把拓印画交给易微，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直到晚上寝室熄灯，星语都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她想不明白，纪亦到底在图谋什么。难道是莫震渊和纪明官场上的纠葛？那和悟生有什么关系？如果有关系，在上次档案袋的事情上，悟生又扮演什么角色？
    纪亦和悟生是不是在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他们对她的那些真心，是不是也像镜花水月，或者从头到尾，都是子虚乌有？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天晚上纪亦的那个吻，又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回他爸爸那里，又为什么要骗自己？他和悟生，是情人，还是盟友？
    星语越想越糊涂，她很想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欧阳浅看错了，纪亦还是陪了自己一个晚上的那个纪亦。可是，她的脑子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着。
    到最后，星语忍不住觉得很委屈，可是转念一想，他们对她的好，本身就不是他们的职责，自己承了他们的恩惠，有什么理由委屈。
    星语呆呆地看着头顶的荧光贴，她觉得，自己应该长大一些了。
    那一个晚上，云很浓，夜很重，可是怎么看，都觉得，此番是山雨欲来。喜欢星不语幸曾遇请大家收藏：(663d.com)星不语幸曾遇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